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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前夫一台戏-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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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儿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足尖,片刻之后小声嗫嚅道:“我若白日用银针扎了舅公,夜里……夜里,等他睡着了就给他上一点药……”语气之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对自己的举动视若投敌叛国一般地不齿于言,末了还补上一句:“一点点,只上很少很少的一点点。”

我一时之间心绪纷繁无语讷言,只伸手摸了摸宵儿柔软的发顶心……

待我一跛一跛拐着受伤的脚和宵儿返回白马寺时,已是暮色四合,斜阳的金光打在古刹暗红的墙上,苍凉地斑驳,寺内一排排石榴树被硕果坠得枝桠低垂,正是闻名于世的“白马甜榴”。

我信手摘了一个坐在树下石墩子上慢慢剥给宵儿吃,宵儿却不依,非要夺去剥给我吃,我笑着依了他,只是,这石榴皮薄籽多,一剥皮便难免散落到地上,我遂嘱咐宵儿去寺中的斋房里借只瓷碗来装,莫要污了小师傅打扫得干净的青砖地。

将近傍晚,殿内传来的诵经木鱼声渐渐低沉,尚有香烛焚烧的余味缭绕寺中,嗅入肺腑,有种宁静而神圣的抚慰之感,等宵儿取碗的工夫,我坐在石榴树下拜祭许愿的香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心中渐安,想来今日偶遇三人亦和这过眼如织的香客一般是慕白马寺之名而来朝圣祭拜的,并非得了什么风声来擒我或夺子。

这般一想,我便觉得脚踝也不是那么疼了,站起身走了两步。今日一难得以有惊无险地逃脱,不得不说冥冥之中得了佛祖神仙庇护,自当拜谢。

我绕道天王殿,在门外取了三支香点燃,跨过金漆门槛入内叩拜礼佛。香案一旁站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和尚一手执佛珠,一手敲金盂在念经。香案前三个蒲团左面与中间有两个已有香客跪着在祈愿,我便择了右面一个跪下参拜。

堪堪拜过两下,便觉身旁居中的那个香客已拜毕起身,唯剩我与左面的一个香客。我目不斜视仰望巍峨在上的佛祖,心中默念了几句“多谢佛祖佑护”,便起身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空手拜过两下转身正待离去,却听得那小和尚道:“这位施主,香已焚尽,莫要烫到手。”

我应声随意抬眼看去,始知自己霉运多得竟是叫佛祖亦无从庇护。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摄政王正跪在那左侧蒲团之上,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执一束馨香,两页广袖滑落肘弯垂散而下,似鸦翅一般静静匍匐。瓷玉的面庞映着淡四周鼎盛烛火,虔诚到近乎圣洁。那手中的香已焚到尽头,香灰散落在手背上,烫得隐约几处斑驳红痕。

“施主可是许了许多愿,竟长到这香都烧尽了还未说完?我师傅说了:许愿不在多,在乎诚。多而显贪,未必灵验。”那小和尚又道。

听得那人恍惚回神般幽幽道:“不多,唯有一愿。”忽而又自嘲一笑,“只是说得多遍了,一不留神竟连香也燃尽了……”

我僵着身子站在佛前,如被魔咒定住。

一位老师傅端了菜籽油上前给佛灯添油,收回油盏时缓缓捋了捋白须,面容安详地看着那人,一双沧桑之目堪透世事,“世间一切皆幻象。执念太深不过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罢了,累人累己,未必是好。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万般苦痛由此而生,如此则生之若死,反复如堕阿鼻下狱,不得解脱。”

那人满目凄荒,万盏灯烛竟无一能倒映入内,“师傅所言本是理。只是,碌碌凡尘中若能知晓究竟什么是自己的‘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不才是真正幸福?我却愚钝,蒙蔽了双目,为了混珠鱼目将自己的‘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了了、悟了、舍了、放了、透了、弃了。”

“岁月忽已晚,思君令人老。我本在阿鼻,又何曾有堕狱之说……”

“娘亲,我剥好石榴了。”一个童音清脆地穿过静谧的佛堂,穿过凝重缭绕的烟气破空而来。

须臾凝滞,有人低缓开口:“宵儿……?娘亲……?”

一阵晚风忽至,凌乱拂过山门东面高耸古秀的齐云塔,供奉舍利子的四方佛塔飞檐层层重重,檐角上悬挂的玲珑铜铃从各个角落摇曳作响,串串连音,急雨拍静塘一般涟漪清脆。

有人急转过头,香炉烛台油灯被一一带过,跌碎一地。

“是……是你吗?是你吗!”

刹那,魔咒骤然破裂,我一下调转过头拔足狂奔。

天旋地转之间,在一棵缭乱的石榴树下,有一只铁钳一般的手从天而降牢牢箍住我的手腕,“是你吗?”

我疯狂地掰着那只冰凉的手,垂死挣扎。

“妙……妙儿……真的是你吗?”那人猛烈地将我抱入怀中,下一刻却小心翼翼到近乎压抑,缓缓伸出手来便要摸我的脸,梦呓一般,“妙儿,你还活着……果真还活着,是吗?”

我低下头拼尽全身气力去咬那手去推那胸膛去碾那脚,却是全然徒劳,那人如藤蔓生根牢牢地将我嵌在怀抱里,一寸一毫不肯移动。唯有袖兜中落出一朵丁香紫色的牡丹,花瓣零落一地。

“不要走,妙儿,不要走!”那双如水清亮到几近荒芜不能倒映的眼,此刻却固执地将惶恐惊乱的我清晰地倒影、摄入眼底,仿佛要抓走我的魂魄,就此便囚禁在那双眼中。

番外——光阴的故事

宋家三公子总觉得,沈妙这个人在他记忆中的粉墨登台带了些灵异的奇幻色彩,扑朔迷离。yu

那年,胡子一大把的沈老太爷八十大寿,宋席远六岁,一大早装病赖床未遂,被宋老爷揭了被子从床上拎起来去沈家拜寿。索性他爹带着他给沈太爷说过几句吉利话后倒没再拘着他,任由宋席远泥鳅一般滑到了沈家后园里玩耍。

沈家的花园确实又花又圆,却不见一个人影,宋席远摧花捉蝶自顾自玩了会儿,便觉意趣全无,躺在一丛花荫下睡了过去。正睡到酣甜时忽觉耳后一阵痒,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只通体金黄的小猫趴在一枝横斜的花机上俯身垂头,伸了爪子在挠他的耳朵,见他惊醒,蓦地倒像吓住,从那枝桠上一跃落地,偷偷瞟了他一眼调头便跑。

宋席远好容易晃了半日逮着一个稍稍有趣些的活物,自然不肯放过,起身便去追那猫。七拐八弯之后,眼看着离那猫越来越近了,宋席远摄手摄脚凑了上去,还轻轻学着猫叫“喵……喵…… ”唤了两句,试图引诱那猫停下来。

不想那猫在花丛中跳跃了两下,转过一个月洞门便离奇地没了踪影,宋席远正待懊恼,下一刻,那月洞门后却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哥哥,是你在叫我吗?” 

但见那猫儿消失的转角处转出一个三岁大小的小娃娃,一身红艳艳的小袄煞是喜人,那脸上却是灰一道褐一道不知道粘了什么东西,泥巴?抑或糖稀?总归满脸脏兮兮的,头发疏黄,勉强扎起的小辫子还散落了一些细短的毛发的在绳结外面,太阳下看过去,毛绒绒的一团。

怎么看怎么像只猫…… 

六岁的宋席远愣了一下,第一个想法是:啊!猫变人了,妖精!第二个想法是: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妖精?奶娘不是说妖精都挺美的吗?

三岁的沈妙自然不能参透宋席远六岁高龄的所思所想,只咬了口糖葫芦,将那又圆又大的山碴含在口中,疑惑地蹦上两个石阶盯着宋席远看,“小哥哥,你要和我玩吗?”一面口齿不清地嚼着糖葫芦自我介绍,“我叫妙…… 喵喵…… ”

果然是只猫妖!宋席远盖棺定论。

宋三公子自小便喜欢小姑娘,于他而言,小姑娘便等同于香的、白的、静的、美的,第一次看到一个又脏又丑圆滚滚的女孩子自然嫌弃,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是个平常见不着只有在奶娘的故事里才听得到的妖精,便兴致勃勃地勉为其难道:“如果你带我去你的山洞里看看是怎么修炼的,我就不嫌弃你跟你一块玩一会儿。”

什么山洞啊,沈妙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听懂了,对面这个小哥哥说她长得不好看!

沈妙嘴角一撇,“你胡说,我爹说我最漂亮了,我哪里难看?”

三公子弯着一双初具模样的桃花眼不屑地看了看圆滚滚的沈妙,对比了一下家中挂的杨柳美人图,直言不讳道:“你没有腰,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沈妙不晓得‘腰’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嫁出去有什么用处,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一双凤眼愤怒地眯了起来,猫儿炸毛一般一跃而起驳斥道“你才没有腰子!你才嫁不出去。”紧接着,‘唰’地一下亮出美丽而野性的爪子,狠狠在宋席远白玉样的颈子上挠了一下,掉头便跑。

没头没脑地跑了十来步,却一头撞了一个暖暖的物什,几乎要仰面栽倒,幸得下一刻被扶住了“小妹妹,当心。”

沈妙仰头一看,是个比刚才那个坏哥哥好像要大一点的小哥哥,笑得干干净净,跟太阳一样暖和,一点也没有嫌弃不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扑簌簌便掉了下来。

那个小少年一见手上这小姑娘说哭便哭,毫无预警,不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将她撞疼了,赶忙问道:“哪里撞疼了?是头吗?” 

孰料,怀里的小姑娘抽噎了两下,喃喃道:“刚才那个坏蛋说我长得难看,说我嫁不出去,还说我没有腰…… 呜——”

那小少年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圆滚滚的女孩,温言款语安慰道:“谁说你没有腰,你看,这么粗的腰,怎么会没有腰呢?” 

“真的?”沈妙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哥哥。

“当然是真的。”小少年表情温和,叫人信服。

沈妙一下心中拨云见日,明朗了开来,抱着那个小少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哥哥,你真好!” 

其后追来的宋席远看见这一幕,不免心中不屑:嗤!这猫妖真傻,竟然没有听出这人也是在挖苦她吗?难道这就是爹爹说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原来妖精也有蠢成这般的,白白修炼成人形了。

至于这个人…… 宋席远眯眼看了看,好像认得…… 不就是那个只会读书的文弱裴家大少爷叫裴什么什么的吗?

此人正是七岁的裴衍祯。跟了裴家双亲来给沈妙的太爷爷贺寿,不想却在花园里撞上了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其后春夏秋冬、冬秋夏春又过了许多许多年,沈妙才晓得“没有腰”和“腰很粗”是一个意思,却再也想不起当年那个装得满面良善实则毒舌损她的人究竟是谁,也记不得那个咒她嫁不出去的人究竟是哪家坏小子…… 

直到沈妙嫁入宋家新婚之时,在摇曳的烛火下,方才在宋席远的颈侧看见两道浅浅淡淡近乎和肌肤融为一色的抓痕,伸手摸了摸,不经意问起,却被三公子抓过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低低一笑,翻身压在身下,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猫抓的。”

倾盆雨?光阴痛?

那双如水清亮到几近荒芜不能倒映的眼,此刻却固执地将惶恐惊乱的我清晰地倒影、摄入眼底,仿佛要抓走我的魂魄,就此便囚禁在那双眼中。

“不要走,妙儿,不要走!”

……

我看着这个人,就只这么看着,刹那,那记忆中刺骨的伤痛便瞬时苏醒,泛滥四肢百籁,爬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丝呼吸,一直深深地侵蚀腐化到骨髓之间,似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攥住我的五脏六腑,叫我死不得生不能,唯有泪水汹涌而出,懦弱地洗刷过脸庞,滑落那人前襟,阡陌纵横。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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