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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顾语犀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要先按下去的啊。”说完,脸就不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天啦,她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钟天阙欣赏着她无地自容的表情,伤口上撒盐地道:“我果然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大小姐。”
顾语犀自知无能,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辩驳,便抿着嘴木木地盯着地板,就差没有自己拿手指掐自己了。
他嘴唇一勾,一个俊逸的弧度若隐若现,随即抬腿,兀自走出了厨房。
回首不见来路(三)
感觉到他那几乎可以将她秒杀于无形的目光终于不见了,空气中的高压好像也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指数,她这才吐了口气,拍拍胸脯,算是放松了一些。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会下围棋、会算微积分、会写曲谱、会编程序,可就是不会女孩子通常都会的洗衣、做饭、织毛衣,因为根本就没人教过她。
可是头一遭被鄙视得这样彻底,还真是颜面扫地啊。
正想着,却见钟天阙忽然又进了来,手里还拿着西红柿、鸡蛋、白菜、火腿和绿绿的不知道是葱还是韭菜的东西。
她好奇地问:“你要炒菜?”
他却冷冷地不理会她,径自走到不锈钢水槽边将这些一点点地东西清洗了起来。
顾语犀怔愣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请缨插手。
他一个回头,命令道:“拿几个碗过来。”
“哦。”她立刻点头,按照吩咐从橱柜里拿出碗来,放在他面前,讨好地问道:“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站着。”
“啊?”
“看。”
“哦。”
她于是跟一根电线杆一样地杵在那里,隔了一米,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色的衬衫,雪白雪白的,袖口早就解开,高高地挽在手肘处,他拿着刀,低头切菜的样子专注而娴熟,刀法快速精准,一会儿就见薄薄的火腿、片片的西红柿、段段的白菜和颗颗的葱花已经分装在了几个碗里,花花绿绿,好不漂亮。
她看着他转过身来,将面条放进已经沸腾的水里,眼尖地发现他的衬衫仍旧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沾上一丝半点的汁渍,觉得有些神奇,忍不住道:“我记得张妈做饭时都是要戴着围腰的,不然衣服很容易脏,你怎么一点都不会呢?”
“习惯了。”他神色浅淡地答:“在美国那几年,我天天自己做。”
她只觉得砰地一声,像是有人拿了铁锤,在她的心上敲出了脆裂的声响。
钝钝的痛感在五内之中弥散开来,她低了眉,掩盖住眼眸中涌起的伤痕。
他却没有注意到,将白菜煮了垫在放了汤料的碗底,挑了面放进去,又很快地炒了西红柿、鸡蛋和火腿铺在最上层,而后撒了一层青翠的葱花,便算是完成了。
他转头叫了一声愣在原处的她,道:“顾语犀,吃面了,过来端。”
她即刻回神,抬头,笑了笑,道:“嗯,好的。”
其实,她此刻已经很饱,而且,这将会是她今晚吃的第二碗拉面。
但是她不会拒绝,她怎么能忍心拒绝?
这是他亲手为她做的,第一次晚餐啊。
在离开她之前,他也曾是什么都不会的钟家大少爷,可是离开她之后,他经历了多少她不知道的苦楚,才变成了如今连厨艺都已精湛的他?
她无从知道,甚至不敢去知晓。
世事弄人,便是如此么?
如何两两相忘(一)
顾语犀在钟天阙对面坐下来,两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彼此面前的桌上都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那香味飘上来,让她的眼睛蒙了一层雾。
他见她不动筷,眉头一蹙,问道:“你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她急忙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该有多美味呢。”
说哇,低下头,握了筷子,挑起一箸细细长长的面条,放进嘴里。
鲜香浓郁,是她喜欢的味道,带着温暖醇厚的触觉,满足着她挑剔的味蕾。
钟天阙看着她低头就着筷子吃面,将头发全都拨到耳后,露出小巧雪白的肩胛骨的画面,有片刻的失神。
这些年,她也变了不少,不像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却又傲气刁蛮的小丫头。
她开始学会安静,学会隐忍,学会处变不惊,她头发的颜色比从前浅了许多,不再是一头瀑布般柔顺发亮的青黑,衬着那张瘦削一些的脸庞,却是格外顺眼地和谐。
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样,含蓄内敛,锋芒不露,安然恬淡。
可是他知道,这与他的记忆并不符合。
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份不符合,竟然让他对现在的她萌生了怜悯之心?
因为她顾语犀,已经不是那个让他爱过却又深恨的样子。
他还没吃完,她却先于他将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
她放下瓷碗,眼中是满足的笑意,暖融融的,像是飘飞的白色蒲公英。
“很好吃!”她不忘赞叹一句,道:“谢谢你了。”
他看不惯她吃完后嘴角挂油的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她的嘴角,生硬地吐出一句:“脏死。”
顾语犀吃人嘴软,只能很是小声地回敬了一句:“刚才还说不嫌我脏,这么快就反悔了。”
没想到她这样的蝇声细语竟然传进了他的耳朵,他放下筷子,支使她道:“我吃完了,刚才你打包的甜点呢,去给我热一热端过来吧。”
“哦。”她听话地站起身来。
正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轻轻一拽,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
下一秒,就被他用臂膀整个圈住了,她进退维谷,面前便是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那逼人的视线瞬间照得她面红耳赤,顾语犀语塞道:“那个,你放开了,我才好去帮你跑腿。”
他促狭一笑,邪魅尽生,凑近她道:“我猜想,也许你更好吃一些。”
语毕,薄削的嘴唇轻轻靠近她的,在上面轻轻流连,仿佛在品味着一块甜美的糖果。
他的动作如此轻柔,像是带了电流一样,叫她微微酥麻,竟然忘记了要逃。
这个吻,让她想起了他们的初吻。
早春的日本,名古屋的樱花树下,他们的身影在漫天飞散的粉白樱花中看不分明。
她正忙着抓樱花玩,他却趁她不注意,忽地搂过她的腰,一低头,敏捷地寻上她的唇,只是浅尝辄止的美好,却一直印刻在记忆的最深处。
一时一刻,未曾遗忘。
如何两两相忘(二)
他呢?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如今的他,又是怀着怎样的感情?
她从迷思中惊醒,使劲地推开他,站起身来,道:“你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他抬起深黑的眸子来,方才不经意间流露的情绪也很快隐没了下去,声音中有了厌烦之意,他道:“嗯,你走吧。”
她拿了提包,把大衣穿上,又围上围巾,动作迅速利索,不敢有丝毫拖延。
刚要离开,却又被他叫住。
“顾语犀。”
她的身形一顿,才穿了一只鞋子,回过头问:“怎么了?还有事么?”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从我的公寓里出去的时候,最好戴上帽子和墨镜。不要让别人认出你,免得麻烦。”他声色冷淡,像是结了冰的湖水,硬得可怕。
她一怔,随即弯下身,将另一只鞋也穿好,蹭地一声打开门,脚步跨出去。
当整个人已经站在外面的时候,才说道:“你放心,我是来还债的,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很好。”他点点头,兀自起身进了卧室。
她吞了吞唾沫,只觉得口也干,眼睛也涩,太阳穴上的神经不知怎么地也突突地跳痛,她将慢慢冰凉下来的手搭在门上,轻轻用力,门便砰地一下关上。
随着那声不大的震动,她的心也轰隆隆地跟着震了一下。
明明缺乏水分的眼眶里,不知道为何会在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她酸乏地蹲下身来,抱着双膝,将头埋进去,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衣服上,被软绵绵的布料给吸走了。
她的身份,他想让她弄清楚,不要混淆。
她不过是个送上门来,让他玩玩儿的女人,而且是她心甘情愿的,难免会被以为是自甘下贱吧?
她懂得的,她应该懂得的,他只是想让她受一次苦,将他所承受过的屈辱和痛楚,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一次而已,她的心怎么能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呢?
明明知道他对她已经没有真心,明明知道他一切的好都是伪装,明明知道他在不久的将来给予她的结局只会是痛苦。
她怎么还会傻傻地等待着,守不住自己必须守住的心呢?
这时,电梯似乎到了这一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因为不想被人看见这样的狼狈,更因为不想如他所说的,找不准自己的位置而让他麻烦难堪。
她将毛茸茸的围巾拉起来一些,几乎挡住大半张脸,向着电梯走了过去。
而令顾语犀没有想到的是,从电梯上下来的人,竟然是钟天阙的未婚妻——安相宜。
她的心猛地一怵,慌不择路地藏到了身边的一盆大型植株后。
安相宜正侧着头,从口袋中掏出个电话,因而径直地就走了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如何两两相忘(三)
她失魂落魄地逃出酒店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才重生过来。
放眼望去,环绕着她的,是城市里高低错落的灯光,每一盏霓虹都闪耀无比,组成了这无比绚丽的夜色。
可是头顶上的星星,伏在横亘了千百年的天穹中,现在却被遮挡到厚密的云层之后,一点身影都看不见了。
她走到马路边,正想伸手拦一辆计程车,却见一辆银色的兰博擦着她的衣角停下来,车窗摇下,竟是戴着墨镜的柏澈。
他将两个手指一叠,兴冲冲地冲她招了招,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你。”
她犹疑了一会儿,终于打开门坐了上去。
柏澈看她面白如纸,便忍不住问了句:“你脸色这么难看,该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嗯?”她的神思有些游离,反应了一会儿才道:“没有,我只是,只是晚上吃得太多了,消化不良。”
“呵。”他半信半疑地笑了笑,望了望窗外,道:“你怎么会从这家酒店里出来?”
“哦。”顾语犀思索了小片刻,道:“有位客户下榻在这边,今晚才到的,我过来给他送点资料。”
“这么晚还工作?”他将墨镜取下来放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闪闪,道:“女人不必这么拼,不如,跟我去喝酒吧。”
“不了不了。”顾语犀实在没这个心情,拒绝道:“我还是先回家吧,你要是顺路就送我一程,如果还有事情的话,我还是下车去自己打车吧。”
说着便作势要去开车门,谁知柏澈将门一锁,笑道:“上了车,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回头怒视他一眼,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地靠过来,替她拉了安全带戴上,拍拍她的肩膀,道:“好,我们现在出发吧,我本来就是想去好好玩一玩儿的,可不能为了你,毁了我这么美好的夜晚,你说是不是?顾大小姐。”
她张张嘴又闭上,无语了。
柏澈看到她一副败给他的表情,心中满足,脚底油门一踩,车子便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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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语犀没想到,柏澈所谓的“好好玩一玩儿”,就是跑到一家灯红酒绿的高级夜店里。
她并不是洒脱豪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