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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账什么时候不能做,又不非得赶这个点,”萧挽缘笑笑,牵着他慢慢走:“今天阳光很好,能感觉得到么?”
“嗯,能。我看得到光,亮堂堂的。”
庾睦点头,面上的神情既欢喜又期待,颇有点向她邀功,等她夸赞的意思。萧挽缘心里一软,伸手蒙住他的眼:“你啊,这么强对着光对眼睛可不好。”
她正站在庾睦身前,庾睦等她一松开手便眯起眼来,瞧着日光里她模模糊糊的轮廓,情不自禁地伸手摸索,果然碰到了她的手臂,更是欢喜地咧开了嘴,惊喜道:“妻主……我能看到你……”
“傻子,”萧挽缘伸手环抱住他亲了亲,在他背上轻拍:“以后会看得更清楚的……”
庾睦被她吓了一跳,想起来这还是在大花园里,面上倏地染了一层红。萧挽缘一笑,不叫车马,也不叫人随身伺候,只带了他从偏门出了府,往林清华暂住的小院子去。
城里虽有不少富贵人家知道林清华来了姑苏城,知道他住处的人却并不多,因此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只有一个药童兼着门房。
林清华见来人只他们两个,不由大是奇怪,疑道:“哟,萧大小姐今儿是怎么?也不坐车也不坐轿的,莫非是被赶出家门不成?”
“就算被赶出家了也少不了你的诊金,”萧挽缘也调侃了一句,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来,得麻烦你替他好好看看。”
林清华与她熟悉之后,对她和庾睦的事也有了几分了解,只当她是“□回头”,原先“作恶多端,灭绝人性”,如今“悔之不及”。因此对她时常要嘲弄一番,对庾睦却是十分和气和照顾。听她这么说,便引他们进了屋,让庾睦到一边坐了下来:“伸手,我先切脉。最近有什么状况么?”
“他能瞧见一点东西了,不过还是模模糊糊的,”萧挽缘在庾睦身边坐下来,拍拍他另一只手:“你看是不是要换个药方什么的?”
“你倒是精怪……他既能瞧见东西了,方子的确是要改改,”林清华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收回手笑起来:“要不是知道你从前的‘掌故’,我倒真以为你也浸淫医道多年呢。”
萧挽缘笑笑,中西医差别再怎么大,有些本源的东西总是不变的。不过这些事自然不能为外人道,因此只在庾睦身边坐了下来。见他肩背绷成一条直线,便携了他另一手在掌心揣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
庾睦瞧不见她的动作,却像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眯了眯眼,转过头想要“看”她。林清华见他侧着脸抿着唇的样子,又觉指下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竟是颇有力的滑脉。竟也奇异地愣了愣,心道这位萧大小姐不知是怎生的福气,把人折腾成了这个模样,竟还能得他这么一份真真切切的情意。
她那儿心思一时飘忽,萧挽缘见她久不开口,却是着实急了,生怕有什么不好,看着身边的庾睦,却又不敢张口直问,只不断皱眉,朝林清华使眼色。
林清华这才醒过神来,又将食指加上去按了一会儿,挑了挑眉移开手指,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夫郎身子骨原本倒是不错的……”
萧挽缘不知她怎么又想起了这一遭,心里虽是担心庾睦,并不愿开罪林清华,却也实是觉得冤枉至极,无奈之下索性装作浑然不解,只轻佻道:“林大夫,天色不早了,麻烦你早些开了药,我好带他回府休息。”
她把“休息”两个字念得格外重,庾睦听了这话,面上骤然便红了起来,被她握住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竟是懊恼地在她掌心狠狠掐了一下。萧挽缘也只作不知,笑着扶他站起来。
林清华原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刚才也不过是一句感慨,见她做出这般无赖的样子,心下也是好笑,拿了纸笔刷刷几下便将方子写了给她:“按着这方子喝九个月,再来找我换方子。”
萧挽缘面上虽笑着,手里却极细心地将方子收好了,只略有些疑惑:“上回的药方只喝了两三个月,这一回怎么要大半年?”
“这安胎药么,原本是喝一两个月便行的,以你夫郎如今的身子,却是要不多不少喝九个月的。”
“唔……这样的啊……”
术业有专攻,在中医方面,她自然比不上林清华,听她说得一脸笃定,萧挽缘也就顺势点头,转了身正想和庾睦说话,整个人却惊住了。脑子里轰隆隆地回响着她方才轻飘飘的“安胎药”三个字,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再看庾睦,果然也是一脸怔愕,瞪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张口“啊?”着。
林清华不知是高兴还是感伤,站起身摇摇头,到底还是在萧挽缘肩上拍了拍,把惊呆了的夫妻两人送到了小院门口。
萧挽缘及至一脚踏进家门,还有些恍恍惚惚的难以置信,反是庾睦,走了一路都十分安静,温顺地被她牵着手,只默默地跟着她。
在小院里伺候的霜清见两人回来,便行了个礼,上前要扶庾睦。萧挽缘这才回过神来,一转身便将庾睦拦在自己怀里:“今天不用你们伺候了,叫他们都下去歇着吧。”
霜清自来不多话,不该问的绝对不会多嘴,听了她这话,便当真将一干仆侍都领着退了出去。萧挽缘极看重他知进退这一点,满意地点点头,自揽了庾睦的腰:“怎么一直不说话?”
“说……什么?”庾睦有点茫然,下意识地回了她一句。待萧挽缘扶着他坐下,将手覆在他腰上,才恍惚明白过来,面上染了绯红,不知是羞赧还是其他,嗫嚅着试探道:“妻主……不想要?”
“胡说八道!”萧挽缘一边坐下来,一边把他拥住,说话间已经贴上去亲了他的面颊:“这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要?”
庾睦微微松了口气,方才绷直的腰背也松懈下来,慢慢向她身边靠了靠,舒服地“嗯”了一声。萧挽缘也笑,从身后环住他,抓了他的手一起放在他腹上,轻轻摩挲着:“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啊……林清华上回还说要半年,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身子还没好全呢。”
“我没事。”
“你啊,”萧挽缘见他霍然坐直了身,忙把他重新按回怀里:“别动,乖乖的,我又没说不让你要这个孩子,就至于急得这样了?”
萧挽缘既有些好笑,也有点心疼,翻手把他的手握住了:“往后你得更用心照顾自己,知道么?”
庾睦果然伏在她怀里不动了,听了她这话才又放下心来,轻巧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萧挽缘摸了摸他的脸颊,轻笑道:“其实这小家伙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可以把锦心打发出去,也省得我跟大相公打口水仗了。”
第三十八章 潜在危机
萧挽缘打定了主意,便并不对外声张,轻手轻脚和他梳洗了安置。原本想着等第二天请安时再向庄瑶说明,进了大院才知道正逢着立冬,庄瑶和二相公竟是陪着萧老爷上山进香去了。
“那就晚点再过来请安吧。”
准备好了“好消息”,却没了听的人,萧挽缘也有点意兴阑珊,牵着庾睦便要回去。才刚到屋外,却被锦心扯了扯袖摆。她心下对锦心没有好感,口气便略带了些不耐,皱着眉问了句“什么事”。
“大相公是陪老爷去进香,大小姐若是能去老爷院子里候着,才显得对老爷和大相公尊重孝敬,”锦心凑近了一步,悄声给她分说道:“再说二相公也在边上,大相公想来会极高兴的。”
萧挽缘微一愣,再抬头时眼里的不快已经压了下去,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依你的意思。不过早上出来得急,没料到天儿这么凉,既要去老爷院子里,你先回去把少相公的披肩取来。”
锦心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快,只蹲一蹲身,很快便不见了人。萧挽缘伸手把庾睦揽近了一些,这才舒了口气,问他道:“冷不冷?”
“还好,不是很冷……”庾睦实话实说,被她握着的手指挣了挣,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才张口道:“妻主不高兴么……你要是不想去老爷院子里,也没有关系的。他说的……也不是原定的规矩……”
“不,去那边等着也挺好的。”
“哦……”
庾睦答应了一声,便呆呆地任她握着手,却是抿着唇不再说话了。萧挽缘忍不住扬了唇角,忽然摸了摸他的脸,轻笑着吻上去:“不高兴我听他的话?吃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没有……他想的挺周全的,我……”庾睦忙要摇头,却被她按住了头。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是好,索性闭起眼来。
萧挽缘好笑地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下,这才略略退开一些距离:“傻子,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哪里用得着自降身份跟他比?就算你再不通世故,也是我的夫郎,不是他随随便便几句话能取代的。”
“对不起……我本该……”
“再说,他不过会耍些小聪明罢了,”萧挽缘止住他道歉的话,见他眼眶微红,也柔了声音:“懂这种小心眼的算计的人多了去了,这么灵透又厚道的木头我可只有你这么一根……”
庾睦听了“木头”这两个字,面上神情果然呆了呆,要笑不笑地抿紧了唇。萧挽缘逗乐了他,心情也好起来,远远地见锦心捧着庾睦的披风过来,只是笑笑替他披上,系好了带子。才朝锦心点了头:“好了,你先回去吧。”
“大小姐,我……”
“怎么?你还有事?”
萧挽缘眉梢轻挑,似乎很是不解。见锦心咬着唇垂首,也只做不见。携了庾睦往萧老爷院中去。还没进门便听得一阵高低各异的笑声,不由将庾睦的手握紧了些。
几个正在嬉笑的仆侍一见来人是她便立刻迎了上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过来道安。萧挽缘笑容不改,一一应过,才带着庾睦到一边坐下,问上前伺候茶水的小童:“老爷和两位相公去了多少时候?可曾说何时回来?”
那小童看来只有十一二的年纪,见她面目和蔼,也就不像方才那样显怯,细声答道:“还没用早茶就出去了,说是到山上正好能赶着日出的时辰。何时回来,老爷不曾说,小的也不知道……”
“嗯,这儿也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拘着,依旧做你们的事儿就成。”
萧挽缘虽这么说,底下几人却不敢当真走开,谁都知道这位大小姐是萧老爷最是器重的,这一趟从山上回来之后,更是十分讨老爷的欢心,如今萧老爷只要提到这个长孙女,便是一脸笑。他看重,底下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都毕恭毕敬地立着,唯恐有哪里伺候得不好。
萧挽缘倒也没有刻意再叫他们下去,只是有点心疼庾睦绷着身子极拘谨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盲的缘故,庾睦在长辈面前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在庄瑶那儿就生怕行差踏错,更别提是萧老爷这里。想了想,便转头吩咐方才那小童取了棋盘来摆上。
“左右也是空等,不如陪我下盘棋吧。”
“妻主……”
一下子被她握紧了手,庾睦似乎有点惊讶,却又很快镇定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他看不见,便更要在棋局上多用几分心思,一来二去,自然也就静下心来。萧挽缘笑笑,见时间快到正午,便有意落了一招坏棋,果然立刻被他挑了破绽,败下阵来。
“大丫头一手臭棋!”
身后传来一声朗笑,萧挽缘有些愕然地回头,萧老爷和庄瑶竟已经回来了。想是萧老爷正看到了她最后一步棋,也就凑趣地笑了笑,领着庾睦迎上去行礼,亲昵地玩笑道:“老爷就知道取笑孙女儿,看着我要输了也不给我支个一招半招的。”
“原本瞧着,还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