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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仪华出声唤住,另吩咐道:“让魏公公打点一下,就这两日,我要带明儿去秋山别庄避暑。”
“王妃,这…”李进忠纳罕的望着仪华,疑惑是他听错:现下已是七月中上旬,眼看就要出了伏天,这时候去避暑未免迟了些。
仪华无视李进忠的诧异,坐回书案后道:“就这样,你下去吧。”
李进忠无法,只能依言,怀着满腹疑惑退下。
吩咐了话下去,但因出行匆忙,宫里已经忙作一团,阿秋、盼夏不及收只随意捡了几件夏裳及一件防天冷的秋裳,就忙着收拾仪华母女的行李。仪华看着隐隐有些后悔冲动,却又一想朱棣恼人的行径,终究不愿改了主意,仍执意避暑秋山。
两日后,将府务交予世子妃,仪华携女往秋山别庄而去。
天很热,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儿。
扈仪严整的王府车队,浩荡行驶在正午无人的官道上,卷起黄尘滚滚。
马车里,女儿恹怏怏地倚在怀中,一头的热汗。
仪华心疼地看着明儿泛红的小脸,手里不停地打着扇子,却消不除一点儿的暑热。
“王妃,前里有个凉亭,要不停车休整一会儿。正好也让大家用个晌午。”阿秋看着神色焦灼的仪华,从旁建议道。
仪华注意一许不离开女儿,只头也不抬地“恩”了一声。
约行一刻左右,马车停下,阿秋下去张罗。
少时,阿秋折回,立在马车下复命道:“王妃,凉亭周围已经围了幔帘,亭子里也备了吃食、饮品等物,可以下去了。”
仪华轻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女儿入睡的乖巧模样,却是不忍叫醒,正要亲自抱了女儿下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恐吵醒女儿,仪华挑起车帘,蹙眉问道:“怎么回事?这般吵闹?”
阿秋亦蹙眉,摇头道:“奴婢也不知,这去看看。”
仪华点头允下,然而不等阿秋向车队后面走去,车外已传来一个陌生的女音急切道:“求求各位大人,妾身确实是燕山护卫的某将领的家眷,只求拜见王妃一面。”
“燕山护卫将领不下数十人,不是随便何人都可拜见王妃!再说你不肯说出是何人妻室,这中必定有诈。看你是有孕之人,我等不予你为难,快快离开!”将士好言相劝中微带不悦,遂让人拉走突闯过来的妇人。
妇人一路从北平城尾随而来,那肯离开,只是苦苦哀求着。
仪华听闻那女子是有孕之人,已有些坐不住,再听女子哀求连连,心中早已不忍,忙让阿秋去带了那擅闯的妇人。
一手轻挑车帘,微微探身看着向过走来的妇人。
斑驳的树影下,一个头戴羽纱毡帽、穿一袭藕荷色夏衫儿的女子,一手携着一个翠衣小丫头,一手护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徐徐而行。主仆二人显然极是知礼,一走过来并不窥仪华面容,即双双拜下:“妾身(奴婢)叩见王妃。”
仪华立即命阿秋阻止了妇人下跪,轻言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何事?”
女子略福身谢过,一抬头,方见仪华已怔然当场。
“恩?”仪华怀疑的轻咦一声。
女子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抖道:“妾身乃朱能妾室。求见王妃,是望王妃念着令弟与大人至交情分,救小女子一命。”
第244章 跟随
凉亭里,仪华面色平静地坐在石凳上,持着一柄娟杭。右手手臂搁在石桌上,左手手指无意识的捏养羞扇柄上的红色流苏,下首凉亭栏杆的踏扳上,女子侧身坐着,一张清婉的脸上透着几分不安的苍白。在一旁低首侍立的翠衣丫头,也很是不安,不时将戒备的目光瞟向仪华。
许是翠衣丫头的目光太过频繁,阿秋也不觉神经紧张了起来。
“阿秋你抱明儿去树下歇凉。”亭内沉寂了许久,仪华蓦地吩咐道:“还有这个小姑娘,也带她下去用些凉茶消暑。”
阿秋、翠衣丫头皆不放心自家主人,只是无奈仪华的命令,前后离开。
转眼,四周围着幔帘的亭子里,只剩下仪华与那女子两人。
阿秋她们一离开,那女子红菱似的朱唇一咬,立刻跪倒了仪华的面前。
仪华见她一孕妇这样跪下,吓了一跳,俯身要扶她起来。
那女子却执意不起,仰着头,噙着泪,孤注一掷道:“这次大胆来求见王妃,本就是妄为之举。如今见到王妃,也知为何连老夫人也容不下妾身。境况都糟至此,也顾不得下跪伤到孩儿了。”方说到孩儿二字,坚强的泪水终是滑落脸颊,神色凄楚道:“该做的妾身都做了,若孩子还是不保,只怪妾身自己卑微,没那个福气为大人诞下一儿半女。”说着潸然泪下。
仪华见女子这样,想起适才女子的诉说,心想此女对朱能情谊不假。
此女名唤余菡,本也是低阶的官宦女子,却因三年前的“蓝玉案”,其父成了受牵连的两万官员中的一人,以至全家成了阶下囚。一年前皇太子大婚,今上大赦天下,可彼时她父母兄长相继去逝,为剩她一人独活于世。然而,一个美貌的弱女子如何独活?余菡只好选择跳河自尽,正好被在塞北筑城屯田的朱能,在单独受命回北平的途中所救。
如此,便有了余菡作为朱能的外室,养在了北平城周边的小镇上。
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嫁入朱家多年无所出的朱夫人,趁朱能随军北伐的机会明察暗访,在一月前查处了余菡。当知余菡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当即怒火中烧,却不知为何大度的将余菡迎到了朱家。余菡欣喜,即使知道朱夫人不怀好意,可为了腹中孩儿能有个名份还是去了朱家。
哪知这一去,却是凶险异常!
除了朱夫人对余菡心存歹念,就连朱老夫人也不顾她腹中朱家血脉,非要取她性命不可。幸亏十日前身边的丫头听到这一点隐秘,又在前几日听闻燕王妃要避暑秋山,这才有今日的半路拦截。
再次回忆了一遍余菡的话,仪华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这余菡与她面容有六七分相似,明眼人一眼即可瞧出。而一向不进女色的朱能,隐瞒所有人安置了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妾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清,也难怪朱老夫人容不下余菡了。
可朱能对她,怎么会……
仪华心中既惊且讶,再想起朱能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一时心情微有些复杂。
余菡见仪华依旧不置一词,绝望下,只道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已无所顾忌地语出惊人道:“王妃,妾身自知卑微,当不得您半分怜惜。但请王妃看在大人对您一片真情真意,就让妾身为大人保留一丝血——”
仪华不料余菡话说得如此露骨,不等余菡一字“脉”说出,她疾言厉色一喝:“住口!”
身居北平的一年多来,余菡素闻仪华慈仁之名,忽一见仪华厉色慑人。一下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仪华神色不变,目光迫人的盯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一字一字清晰道:“方才那一番话,我就当从没听过。不过记住,若想保你腹中胎儿平安,保朱能身家性命,今日的话你再也不许提及!”
余菡似有惊恐地盯着仪华,在反应过仪华话中之意,瞬间喜不自禁:“王妃……您要救妾身?”
怎会不救?就算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诟病,她也得救!
朱能几次救她性命,他的孩子她自要保。至于这名叫余菡的女子,能说出朱能与徐增寿至交的关系,显然徐增寿极为宠爱此女。不然余菡又怎会知道这些。
今日救下余菡母子,就当还他误寄之情……
仪华心下默然一叹,没有回答余菡的话,只是俯身扶起余菡。淡淡道:“你已有五个多月身子,不宜久跪地上起来吧。”
余菡不在乎仪华的冷漠,自感激不已道:“谢王妃救命之恩,妾身来生做……”
仪华不爱听这些,皱眉截断道:“我能救你,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话一顿,见余菡点头,又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可再自称是朱能的妄室,也不能说认识朱能;而你只是我在去秋山途中,看着你与我略有几分相似,方搭救的一名妇人。你可做得到?”
在仪华锐利的目光下,余菡迟疑了一下,抚着腹部犹豫道:“可是孩子总不能没有父亲,也不能……不让大人知道……”
“这我知道。你且安心生下孩子后,我自会有所安排。”仪华打消余菡的犹豫。
闻言,余菡泪迹斑斑的小脸一扬,绽出一抹清丽的笑容,点头道:“妾身一切皆听王妃的安排。”
仪华看着余菡的笑容一怔,实在不习惯看着一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她霍然起身道:“小半时辰后,就要起程。你先坐着歇上一会,桌上吃食也是孕妇能食用的,你用些为好。”说罢就往亭外走去。
余菡历经家变,看尽神态炎凉,先见仪华待她冷漠疏离,这又听出仪华淡漠下的关心,一时心中竟是滋味莫名,看向仪华的目光也渐渐复杂;至看见仪华将走出凉亭的纤细身影,鬼使神差的忽然说道:“其实……只有一晚,那晚大人喝醉了……大人那时……唤了一声‘娘娘’……”声音越发艰涩。
仪华后背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挑帘而出。
第245章 接人
倏忽又是一月,就进了八月间,已是夏末秋初。
北平府里的桂花该开了,就是秋山的红叶也渐渐红了,十五中秋近在眼前。
这时节里,还有玉簪花和秋海棠正当季。它们一是取意为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玉簪搔头”,一是作了相思草、断肠花,皆是引了女子的闺思之物。遂到了这时月,阿秋一早就让人去山下养花草的人家寻购。
下午向晚的时侯,十数盆玉簪花、秋海棠一盆盆搬进了院子廊庑下,送盆栽来的庄户还一并送来了几十株桂花附送,引得一群韶华年纪的侍女们欢喜不已,忙拥了一起叽叽喳喳只为挑一株合意的簪戴。听着外面的嬉笑声,在屋子里吃着豆糕的明儿已是坐不住,几口咽下手上的一小块儿糕点,立马梭下木炕往外跑;待回来时,白乎乎的小手正一边握了一株桂花。
“母妃,给明儿戴上。”小人儿蹭蹭几下扑到仪华怀里,仰着头,短胖的手指头指着一边的丫鬟:“就这,戴这儿!”
女儿如此可爱,怎忍心拂了意?
仪华轻笑一声,取过一株桂花折了,动作轻柔的簪入女儿小小的丫髻中,继而目光微微凝聚,细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只觉女儿再可爱乖巧不过,粉雕玉琢的让她移不开眼。
偏那小儿不解母亲的怜爱,簪上桂花一簪戴好,眨眼的功夫却已跑开,蹦蹦跳跳地到了窗棂下头,郑重其事道:“余姨,这个给妹妹!”说时从背后伸出一只小手,那小手里正是一小株黄嫩嫩地桂花。
余菡搁下绣了一半的月宫,接过桂花,低头一嗅,复又抬头看着天真无邪的明儿,神色恍惚了一瞬,随即温柔而笑:“小郡主要一直这样开心下去。”一语落,轻抚了抚已六个月大的肚子,莞尔笑道:“小郡主,若余姨肚中是个弟弟,你可也喜欢?”
明儿秀气的鼻子一皱,偏头想了想,不大情愿道:“是弟弟也行,可明儿更喜欢妹妹!”
余菡神色莫名一怔,侧苛看向窗外围在一起欢笑的少女们,低声呢喃道:“若没家族庇护,女儿立世不易……”
“余姨您说什么?”没听语楚,明儿凑到跟前问。
余菡勉强敛回心神,回头笑道:“是说谢谢小郡主送的桂花。”一听赞扬,明儿小脸刹时粉扑扑地,转身又几下扑入了仪华怀里。仪华顺手一揽,温柔的抱住怀中软软地小人儿,眼睛却带惋惜地看向窗下的余菡。
一个月的相处,这个女子温柔又坚韧的性子让她欣赏;又或许是这个女子相似的面容,让她经过初时的不自在,已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