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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朱棣抱起痛苦挣扎的仪华,将她死死箍在怀里,怒声喝道:“你心脾重创,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要给我乱动!别忘了,你的养娘是因你而死,你还要替她报仇,不能让她枉死!”说至此,朱棣眼里陡显凛冽杀机,心中默道:今日的堕崖之耻,本王定要十倍奉还。
不能让冯妈妈枉死,要为她报仇!
无法克制的情绪激动,在朱棣言语相激下,奇迹一般地瞬间平息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任由朱棣抱着,泪眼婆娑无焦无距的双眸,重新凝起一轮坚定的亮光——她要为冯妈妈报仇!她更要强大起来,让任何人也不能伤她一丝一毫!
暗暗发下的誓言,如一根长满荆棘的厉鞭,在她背上一鞭一鞭的抽打,带血的鞭笞疼得她越发清醒,思绪纷乱的脑海中也随之剥离出一抹灵光,驱使着仪华从朱棣的胸膛缓缓仰起头,望着他不言不语,只是任由泪水不断的滑落。
朱棣眉心深蹙,亦凝睇无语。
然,短暂的对视沉默之后,时有时无的啜泣声隐隐传出,再及一时半刻,无助的哭泣声终从仪华口中溢出。只见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死命的回抱住朱棣,似迷茫无措的哭泣着,又似娓娓而道的诉说着。
“我从一生下来就失了母亲,而父亲却不知道我得存在,只能任由夫人将我扔在下人的杂院自生自灭。幸好还有冯妈妈愿意照顾我,才让我得以在魏国公宅活命下去。以至后来父亲认下我,让我恢复了小姐应有的……”
在魏国公宅六年的生活,一幕幕的在仪华的眼前浮现,让她说至后来,分不清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心灵的倾诉。亦如此刻,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止下,猛地情绪又一激,不顾喉间的疼痛沙哑,声声泪下的哭喊道:“可是现在,我又被抛弃了!唯一疼爱在乎我的冯妈妈走了,就是曾给予过一丝微薄关怀的父亲,也将不久于人世。从此以后,我又是一名被人遗忘的孤女!”
说着,忽然忆起一事,仪华霍然抬头,满眼希冀的望向朱棣,迫切的迭声问道:“父亲他说我以后就是燕王妃,您就是我的丈夫,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对吗?您不会抛下我对吗?”
没了脂粉的遮盖,仪华稚嫩如幼女的容颜露出。朱棣低头看着满目无助之色的她,堕崖的一幕蓦然忆起,他不禁微有动容,终在仪华隐隐期盼的乞求下,点头允道:“恩,不会抛下你,你安心好了。”
见朱棣点头亲允,尽管这答案不尽人意,却对于刚在地府走了一遭的仪华而言,已是知足。她不由地回以一笑,安心的放任身上的力气用尽,带着未干的泪水枕上朱棣宽厚温暖的胸膛,由他携自己返回燕王府。
第四十章 相交(上)
旬日之后,已是四月末,初夏时节,空气中有着浮热的气息缓缓流动。
病卧床榻近十来日的仪华,不耐暑气窒闷,命人架起步步锦支窗,借由檐下两棵苍劲古柏投下地荫凉,伏在漆朱红的窗台上,单手托腮,顺着几缕穿过枝桠的缝隙,细眯着眼睛,似出神地仰望着湛蓝澄碧的天空,辗转的心绪却不知飘向何方。
幸仰或是不幸?
四月初八那日,冯妈妈因担忧她的安危,第一个直冲下马车,却被拦腰而斩。听到惨叫声的李进忠紧跟其后,亦被反贼身后补上一刀,至现在仍重伤未愈。而看着他们两人先后遇劫,阿秋骇得当场昏死过去,免去命丧屠刀之下。
至于随朱棣双双堕崖的她,更可谓是苍天庇佑,或说是一切皆在朱棣的意料之下。在整个下坠的过程中,朱棣熟知崖壁有滋长出来的蔓藤,他靠着蔓藤的拉力缓解两人坠落的速度,以至最大限度减少掉进幽潭的冲击。
但饶是有朱棣的以身相护,她也心肺重创,身上多处擦伤,至今日才能勉强下榻。可若能相换,她宁愿一直久卧病榻,以换得寻获冯妈妈的尸身。然而在陈队长发出求救信号,王府侍卫赶来营救时,反贼竟抱了同归于尽的偏激念头,以火药炸之……
思绪到此,仪华又感胸口一痛,反射性地伸手覆了上去,以掌心重重的按在了胸痛之处。
侍立一旁的阿秋一见仪华捂着胸口颦眉,惊得忙疾步上前,“咚”地一下跪在地上,双手颤巍巍的触及仪华的纤臂,似要呜咽道:“小姐,良医说过,养病期间您万不能动怒动气,若稍有不慎,以后可是会患上冠心病!”
阿秋声泪俱下,仪华却笑容愈深,曼声道:“阿秋,唯有胸腔中央发的一阵阵疼痛,才能时时提醒我!”
“不!”未等仪华说完,阿秋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叫,以膝急行半步挺直背脊,满眼流泪道:“您不可以这样想!奴婢知道冯妈妈的惨死,小姐比谁都痛心。可小姐已在头七那日,命人返回应天建了衣冠冢,冯妈妈在九泉之下已能瞑目。小姐您千万不可对自己如此狠心!”
听着阿秋一声一声的呼唤,仪华回眸睇视,那瞬间,凌厉如砺刃的锋芒在目中大盛,尔后她语气决然道:“我为的不仅仅是冯妈妈,还有我从魏国公宅一步步走至今日的一切。我不要再任由他人恣意伤害欺凌,更不要饱受无根浮萍之苦!”
“小姐……”阿秋惊愕的望着仪华,半晌无言,
“阿秋,你起来。”见阿秋怔怔地看着她,仪华眸敛锋芒,就着手里的绢帕,温柔的为阿秋拭去面上的泪水,轻声说道:“以后我身边只有你了,在这燕王府内,你我二人要一条心,才能安生立命。”
闻言,阿秋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继而在仪华注目凝视下,起身退后一步,复又跪下,应声道:“阿秋的命是小姐给保住地,阿秋往后也跟定小姐了!”
听出阿秋话里的坚定,仪华目光调向绿意悠然的窗外,对着金灿阳光下夺目绽放的瑰丽月季盈然一笑,心下亦坚定道:欲意刺杀她又残忍杀死冯妈妈的反贼,已被朱棣尽数歼灭,那借刀杀人的那位,就由她亲自手刃!
心念刚定,却一转眸,隐约就见斑驳的绿荫后,一个挺拔的身影渐趋渐近。看着,仪华心头急剧一紧,一刹间,微微失神——是从何时起,那抹透着凛冽威严的身影,已深深植入她的记忆深处,以一种强势而不可抗拒之势硬生生地介入。
艰难地移开视线,仪华垂首,道:“王爷来了,你扶我回床榻休息。”一反仪华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情绪波澜的声音,阿秋闻言,喜不自禁道:“王爷他来了?!小姐养病这么多日,王爷可是来看您呢!”
说话之间,已扶着仪华走至床榻前,却拗不过仪华的意识,阿秋只得伺候着她在床榻上睡下,又放下淡青色的软云烟罗帷幔,制造出一种正在睡眠中的假象,然后退至一旁侍立。
看着轻软的帷幔翩然垂落,仪华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裂痕,获救当晚的情境又不受控制的浮现眼前。
那日,她在蓄满伤痛与自责的情绪下,终是抛掉一直拉不下颜面,矫揉造作如王蓉儿一样,流着眼泪向一个男人乞求微薄的怜惜之情。如今要再一次面对这个男人,她情何以堪不提,但又该以何番面貌去对他?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正还着逃避之心时,伴着一道微沉的脚步声,一个透着些许怀疑的声音响起:“王妃她还在睡?”阿秋压下心头的不安,勉强上前,福身答道:“回王爷,王妃她先会儿喝了药,才睡下不久。”
朱棣锐利的目光向阿秋脸上一扫,即刻在她苍白的面上捕捉到一抹慌乱,他目中一冷,却不经意间,晃眼瞥见床帏不自然地一动,他心下莞尔,摆手道:“你下去吧。”听后,阿秋愕然抬头,又转动眼睛看了床榻一眼,难掩惊慌道:“可是……奴婢告退。”焦急的话什未出,阿秋在朱棣一剂凌厉的眼风下,应声退下。
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隔帘而处的二人皆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对峙良久,仪华难压心下的惴惴,不禁悄然睁眸,隔着薄如蝉翼的床幔侧目看去。就在这时,朱棣却意想不到地突然出声:“王妃,我知你未睡。”
第四十一章 相交(下)
最后一字的尾音未及消失,阻隔在二人之间的帷幔已被一把撩起,无遮拦的目光凝胶在一起。
一句话一个动作,尽如一道横冲下九霄的霹雳一击直重仪华头顶,“轰隆”一声震雷巨响,在脑海里炸开。一霎间,她全无思维能力,就似被钉在顶板上动弹不得一般,只能任自己置放在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之下。
怎么会这样?
她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已与他相见!
她也未想到,自已下意识的逃避行为,竟被他抓个现行,全然揭露在外!
前世今生两世加在一起,她也从未有过此刻的难看糗然,直羞得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就此消失在朱棣的面前。
正在仪华羞煞之际,伫立在床榻前的朱棣,炯炯如火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睃寻一遍,唇畔徐缓勾起,侧身坐到床榻旁,含笑说道:“恩,你身体恢复倒快,估摸着再过大半月,是能好全。”
见朱棣面色自然、话语温和,无一分一毫的异样可窥,莫名地,仪华心里有片刻的黯然,却来不及捕捉之时,它已消失无踪。随之,她也恢复常态,浑似从未有先前的一幕发生,处之泰然的轻唤一声“王爷”,旋即便要起身行礼。
当双手撑着身子欲起,一股似曾相识的强烈男性气息环绕鼻息,舜时,一个念头闪过,仪华心下当即意定,顺从胸口微微扯痛之力偏倒,跌进了那个曾予她温暖的胸膛。
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裳,隐隐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仪华不觉双颊发烫,竟一时忘却方定的心念,忙慌手慌脚的挣扎起来,口里也无意识的说道:“对不起,不是有意……我……”语未尽,话却戛然而止,全身僵硬的怔在朱棣的怀里。
“不急。”一手环住仪华纤细的腰肢,低头凝眸而视,直见到一抹嫣红袭上嫩白的脸颊,朱棣才低低的笑了,再次说道:“良医说你心脾留有隐忧,不可动气过急,你勿要着急起身。”
话说得语似关切,脸上犹带着几分戏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慌乱的摸样。
一时,仪华好胜之心让其激起,心道前世的她虽未涉及男女情事,却通过高速的信息传播也知男女为何,这样的她难不成还会怯于一个她势要征服的男人!如此一想,仪华再无半分羞赧,直接忽略掉腰上掌心的温度,继而眸光一凝,一径迎上朱棣的目光,吟吟含笑道:“臣妾谢王爷免礼之赐。”
在这种情况下,不是该羞涩的底下头去?
对仪华不似所想的行径,朱棣脸上笑意敛了敛,忽而又径自轻笑一阵,语带深意道:“不服输至此,理当出生将门,归于将门。”
归于将门——这四个字仿佛是炙热烈火,直烫她心。
众所周知,朱棣长于军营,耳濡目染下一直对军事持着浓厚的兴趣,并以身为一名军人为傲。随着这几年就翻北平,他有了机会接触守边将士,更是不拿皇子藩王的半点架子,打进军营中下阶级,与他们同食同住,俨然自诩为一名将士!
而今,他说她当归于将门,是否已在心底认同她为他妻?
仪华强自压下心里蓦然而起的喜悦,尽量告诫自己,朱棣所言语意模糊,极有可能是一番试探,她万不可在他面前露出一点欢喜之色。
“王妃,已至您服药的时辰了,可是现在就服?”正值仪华将要招架不住朱棣营造出的暧昧气息时,朱棣身边的内侍总管陈海德,受了阿秋的央求,进屋禀道。
恭敬刻板的声音一出,室内的暧昧的气息立时消失殆尽。仪华一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