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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花匠。柳清棠小时候调皮,总是不小心弄坏他在园子里修整的花草树木,就常常被他追着打。
这是府里唯一一个不会因为那时候的柳清棠是家里小小姐而纵着她的人,见她捣乱就直接教训。不过说是教训她,不如说是陪着她玩追人游戏,她小时候还总爱来故意惹他玩。
看到她回来了,刘伯手中的花锄都掉在了地上,又赶紧捡起来老泪纵横的叫了她一句小小姐。柳清棠看着难受又觉得好笑,同样和他打了招呼。
这一路满载回忆,眼看转过一片竹林,前面便是父亲的书斋,柳清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提步往里面走去。
她的父亲柳绍棣为人严谨,并且恋旧。许多用惯了的东西磨损了老旧了也不肯换,还有这几十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也从未改变。他最爱待的地方除了练武场就是书斋,一般若是有空闲的时候,早上起床后先去练武场练剑,用了早膳就会来书斋看书。柳清棠从小就觉得,好像父亲的生活除了习武看书就没有其他的乐趣似得。
书斋前面有人拿了一把笤帚,在沙沙的扫落在地上的竹叶,也是老仆了,见了柳清棠从竹林小路走出来的身影惊喜的就要唤她。
柳清棠摆摆手,让他不要出声,他就遥遥的躬了一下身子,然后拿着笤帚走远了一些。柳清棠走上竹制的楼梯,站在书斋的门外,将手放在门上又不敢动作,就那么愣愣的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才打破了她的愣神。
柳父看到门外的柳清棠没有丝毫诧异,反倒像是早就知晓她在外面,直接开口说道:“进来吧。”然后转身又走回了书斋里。
柳清棠也跟着走了进去,这书斋她还在家的时候就是常来的,小时候练字练画也几乎全都是在这里。所以她轻车熟路的走进去,找到自己常坐的那把椅子,还顺手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捻了一块红枣糕。
她父亲一向就是不吃这些甜点之类的,而且他一个人在书斋时从来不在里面准备糕点,所以……“父亲,你这是一大早就准备好了等我回来啊。”柳清棠嘴里咬着糕点,说话含糊不清,听得柳绍棣直皱眉,放下手中的书沉着声音道:“说了多少次了,嘴里在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在宫里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一回家就变成这种样子。”
柳清棠不以为意,反倒有些怀念这种被父亲口是心非念叨的感觉,笑道:“在宫里有外人在要做出那个样子,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两,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父亲你现在不也没把我当太后娘娘吗。”
“哼,五年没回来,还是没有长进。”柳绍棣眼睛看着书,语气虽然没有半分起伏,但就是让柳清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浓浓不满。不满她她从进宫后就没有回过柳家。
柳清棠不回柳家,最初是因为要接手朝政忙乱的没有时间,后来则是为了避嫌,怕自己和柳家走得太近让皇帝外甥觉得他们有二心。而且她看父亲渐渐与她疏远,还以为他是不愿意让她回来。但是今日听他这么一说,父亲也是想她回来的。
“我知道了,以后,我每年都回来看你们好不好。”柳清棠撇过头装作去拿红枣糕,趁机眨掉眼泪。“不然我隔几个月就回来一次。”
“隔两年回来看看就行了,哪能隔几个月就回来。你是太后,别让人抓到你的话柄。”柳绍棣看自家女儿这样就要皱眉。明明前两年看着行事还算妥帖,这些日子以来忽然就变了,女儿能回来看他固然好,但是他这些日子就一直在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清棠,执政之初,你要锋芒毕露是为了震慑大臣们,帮皇帝坐稳皇位。但是现在皇帝年纪渐长,你就应该慢慢的学着放权,而且不该再像当初那样强势。”否则日后皇帝长大了她要怎么收场,那些有心踩她的大臣也会抓着这个来提醒皇帝,到时候她和皇帝之间必然会心生嫌隙。
柳绍棣虽然心中担忧女儿,但是说起话的语气却像是不满,再加上那冷凝的表情和皱起的眉,整个一副教训人的样子道:“这段时间以来,你行事太过急躁和反复无常,当初你是用的雷霆手段让人敬畏,那现在该当用仁政使人信服,更不该在朝堂之上树敌太多。”
柳清棠垂着眼,看着书桌上的一方笔洗出神。她前世也像是父亲这般想的,再过两年,后宫进了人之后她就开始将手中大部分的权放给了皇帝,还有自己多年经营的那些人脉全部给了他,自己在后宫当个修身养性的太后。
父亲更是一贯就低调,甚至为了不让皇帝外甥看着觉得堵心,为了不让他觉得外戚揽权,她的哥哥,那么优秀的人都没有进入朝堂,像个纨绔公子一样游手好闲。
她还清楚的记得哥哥小时候明明曾与她说过,他日后长大了也要入朝堂,当一个惩恶锄奸的大官。可是就是因为她这个身为太后位高权重的妹妹和手握兵权的父亲,哥哥壮志未酬。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直都是笑着支持她和父亲。前世那么多年,她没能回家,开始几年还能在上朝的时候见一见父亲,可是没能入朝为官的哥哥,她竟是十几年都没见他。
方才在倚竹苑,她是有多艰难才忍下了满腔的愧疚和泪,平平常常的和他说笑。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扔下秦束匆匆的就跑了。
其实,她现在越来越清楚,不管他们如何做,只要她还是曾经有功于皇帝,代年幼皇帝处理过政事的太后,皇帝就不能与她交心。因为看着她叫着她母后的时候,就像是无时无刻在提醒皇帝,他的皇位是她这个女人给他挣回来给他保下的,她就像一座大山压在皇帝的心里。作为一个皇帝,他的心中会痛快吗?恐怕最想的就是处之而后快吧。
还有父亲,只要他还握着兵权,皇帝和首辅就不会放心他这个外戚。除非父亲放了兵权,可是一旦放下兵权这双刃剑,不等皇帝出手,那些曾经父亲的政敌就会一拥而上的想将他踩下去。
曾经她和父亲都天真的以为,退,便能表明自己的心意,便能相安无事。但是他们都错了,一步退便步步都要退,到最后退无可退了就是一个死局。所以,这次她不能退,也不愿退!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柳绍棣简直要被柳清棠无所谓的出神态度气的摔书,他在这里担心了这么久,看女儿的样子倒像是不当一回事。
“听到了,父亲只管放心便是,女儿自有主张。”
柳清棠说得淡然,却让柳绍棣听得色变,他看着安静坐在那里喝茶的女儿,半晌有些艰难的问道:“告诉我,你是不是生出了那不该有的谋逆之心。”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柳清棠手一颤,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喀的一声轻响。抬头看向父亲,她轻声开口道:“若我说是呢。”
柳绍棣闻言,眼神复杂的看向女儿,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要怎么说?难道要因为这个抓了她吗?这是她疼了几十年的小女儿,和他最爱的妻子长得那么相似的掌上明珠,就是别人说上一句他都要带着人去教训那人,他自己怎么可能舍得伤害她。
“父亲不用担忧,女儿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柳清棠终究还是不忍心看见父亲夹在家和国之间,主动开口说道:“我们柳家世代都是忠臣,我怎么会让柳家蒙羞,我会作为太后好好辅佐皇帝的。”
可是柳清棠的话并没有让柳绍棣感到放心,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如果她真的没有这种想法,会犟着性子和他闹,觉得他不该误会她。可是现在,她的表现实在平静的让他觉得越来越担忧。
“清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遇到了什么事?”柳清棠忽然笑了,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竹窗,看着外面的绿意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转过头来用最平稳的语气道:“父亲,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第三十一章 父章女
第三十一章
“父亲;你相信死而复生吗?”柳清棠轻声问道;然后不等柳绍棣回答,就又丢下了一句:“我死于元宁十五年的秋天。”
柳绍棣听到这话;有些错愕,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柳清棠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一片幽深,语气无波的接着道:“是皇帝赐下的毒酒。我死后你和哥哥也死了;外戚柳家意图造反,这就是皇帝为我们的死安排的罪名。”
柳绍棣看着自己的女儿;神色严肃又严厉;抿着唇没有说话。柳清棠幽幽的看着他,同样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柳绍棣才开口,“你是说真的。”
“我还记得毒酒入喉的烧灼痛苦,还记得魂魄混沌之间看到父兄人头落地的悲怆,还记得见到护我之人尸骨无存的憾恨……若是可以,我宁愿那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我日日夜夜被这噩梦困扰折磨,不得安生不得解脱。人死后本该入地狱轮回,可是睁开眼,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的时候,我喜极而泣又心虚惶恐,甚至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从那天醒来已经过了几月,但是直到如今,我依旧时常陷入浑噩。”
“父亲,你知道吗?我每一日都在担心自己会陷入癫狂,因为我那满腔不得解的恨意……”还有看到你们对一切都不知情的痛苦,一面在庆幸着你们不必如我一般感到折磨,一面又在为了这只能独自承受的秘密不堪重负。
就算她这辈子将那两个罪魁祸首首辅杀去,压制住皇帝,可上辈子已经发生的事刻在她的脑海里再也不能抹去了。她有时候突然看到身边秦束那张脸,会想起那时候看见的被蚊虫蛆爬满的腐烂面容。她甚至觉得,秦束还有父亲哥哥都已经死了,而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们。
可是重生,重新开始一次生命,这是多么逆天的一件事,怎么可能没有代价。或许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就是她重新得到的代价。柳清棠很清楚,世间的事有因就会有果,不会有无来由的偿还和得到,就像不会有没有理由的爱意一般。
宝物曾经被摔碎有了裂痕,就算现在依旧完好如初,她还是会记得那些裂痕。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只会紧握住宝物,再不让人有弄出裂痕的机会。那些事能让她痛苦,却绝不能打倒她,只会让她在这痛苦中更加冷静。
柳清棠脸上出现了一些痛苦茫然之色,紧紧握着拳站在那里。再也看不出来刚来时那刻意装出来的平静,眼中常带的笑意更是半点也不见。
明明看上去那样的难受,可她偏偏又像是一杆修竹,有股绝不低头的气势,仿佛要撑起一方天地。
柳绍棣看着这样的女儿,感受到她心情的起伏,从来都顶天立地被无数人当做军魂的男人,整个人竟然有些踉跄。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她坚韧固执又要强,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像他服过软,可是今日她竟然控制不住的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种模样,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那他的女儿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这种仿佛困兽的感觉,怎么会出现在他那个内心深处从来都是柔软善良的小女儿身上。
不管这件事再离奇,柳绍棣还是相信了,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女儿,相信那个将亲情和责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孩子,不会编造这种谎言来欺骗自己的父亲。
一旦相信,想起她说的那些,柳绍棣心中就升起巨大的愧疚和自责。
他多年来守卫南朝疆土,保卫南朝不被他人侵犯,给无数南朝人带来安宁的生活。可是这样的他却守卫不了这个家,那时他没能挽救爱妻的性命,没能保护好大女儿,现在连小女儿也不能保护好。
一次又一次,柳绍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