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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紧。”彭琳抬手,示意宫女给曦雨上茶:“我新近无聊得很,只想妹妹陪我说说话。”
那苹果一样大、灰色毫不起眼的小鸟在空中飞翔。
雍德帝面无表情,雕像一样地坐在御案后,一动不动。
他面前的龙案上摊开了一把扇子,两面都印着“恒”字,一枝梅红花枝玲珑剔透,仿佛洋溢着柔香。
含英宫中,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彭琳的笑容越来越好看,曦雨的心越来越冷。
这是两个女人心照不宣的角力,赌那一个人的心意。曦雨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事到临头,仍是痛苦万分。
可她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痛苦也不能,那样只会让彭琳更得意。
“啊,妹妹进宫来也有大半天了,一定疲累,先到偏殿歇息去吧,用过膳,我们姐妹俩再好好说话。”彭琳掩嘴一笑,吩咐道。
“娘娘,臣女这里有一件新奇物事,想请娘娘品鉴一番。”曦雨从袖中缓缓拿出一件银白色的东西,手指一动,拉开保险栓,握在掌中。
“哦?是什么?”彭琳漫不经心地一笑,优雅地端起茶盏。
曦雨慢慢站起来,突然指向彭琳,迅雷不及掩耳地扣动了扳机!
“呯!”
“呯!”
“呯!”
连着六声巨响,彭琳身后的孔雀牡丹屏风上多出了六个小洞,她愕然呆愣在那里,仿佛锐风带着灼热的感觉仍在从她脸边擦过。
曦雨缓缓回枪入袖,仿佛没有看见冲进来的侍卫一般,施礼:“娘娘,臣女告退。”
灰色的小鸟在天空中回翔了两圈,终于落在了两根白玉一样的柔弱葱指上。
雍德帝终于有了动作,从椅上站起来,长久地凝视书案上那把折扇。柔香四溢、玲珑剔透,人如此花,不语倾国。
他想起曦雨的眉眼脸颊。
睫毛浓翘,远山眉轻轻舒展,如流云出岫。
脸色红润,樱桃口微微翕张,如春杏吐蕊。
如一瓣新荷,水灵灵饱满的白色花瓣,偏偏在尖子上一抹粉嫩的桃红。
他想起那可怜的商纣,本来也是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却于女娲宫进香之时无意中瞥见女娲娘娘丰姿,情不自禁地断送了江山。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有多少次,他面对她时,心情恍如当日呆立在女娲神像下,忘记了大好河山,忘记了千秋万代,忘记了满朝文武山呼万岁的纣王。
然而他终究不是。
“娘娘,娘娘,不好了!”宫女急慌慌地跑进来:“偏殿里的凤姑娘,不见了!”
“什么?”彭琳大惊,随即再也维持不了高贵典雅的仪态:“命人全宫大索!”
“是。”小宫女又急慌慌地跑出去。
不可能是官家……彭琳犹自思忖着,问身边的女官:“今日有谁进了宫?”
“回娘娘,顺淑太妃今日带着安亲王妃进宫来看贵太妃。”
顺淑太妃、安亲王妃?彭琳立刻排除了这两个人的嫌疑,一个老迈,一个常年卧病、靠着名贵药材吊命,何况这两人今天根本没有靠近含英宫。
“务必找到凤三小姐。”她一字一顿,旁边的人们急忙答应着出去。
“多谢。”曦雨从马车上跳下,慎重地道谢。
“不必。”蒙面的女子双眼含笑,弯成一双月牙:“三小姐需万分小心。”随即落下车帘远去。
曦雨一刻也不耽搁,伸手推开了“王记寿材”的门,这是她爹爹告诉她的,连凤家也不知道的势力,毕竟,哪里没有需要棺材、寿衣的呢?
跟他们接上了头,就可远走、高飞。
十独吟
“王记寿材”开在偏僻的城角,毕竟这样的店铺,开在繁华的闹市确实不太妥当。经过昨夜一番闹腾,铺子大门紧闭,却并没有上锁。
曦雨在宫中时已换下了华贵而耀眼的正装,此刻身上穿着平民百姓家女儿常穿的柳黄比甲、葱绿裤子,腰间束着束腰,头发梳成了大辫子垂在脑后。全身的金玉褪尽,只有一双细细的金圈子套在腕上,辫子上扎了大红的头绳,长长的缠了许多匝。
俨然是一副升斗小民家女儿的打扮,不露一点破绽,也不知那个蒙面的女暗卫是怎么那么快找到这么一身衣裳让她换上的。
伸手推开门,再反掩上。满屋里挂着富丽耀目的衣裳,却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心头浮起一丝凉意。
一个胖胖的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掌柜腆着肚子从里面走出来,“姑娘……?”
曦雨站定,低声:“念往昔,豪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大姑娘?”掌柜颤声。
“非也,是蘅公子。”曦雨低声回答。
“都对上了!真是大姑娘!”掌柜的惊喜万分,叉着手小跑过来,激动:“上回见大姑娘,您还在太太肚子里呢!一转眼可长这么大了。”
曦雨勉强笑:“王伯,我要出城。”
“出城?”掌柜惊讶,注意到曦雨身上的衣服,点头了然。他也不问曦雨任何话:“大姑娘,现下四门门禁已开,百姓已可任意出入。”
“我怕的是城外的车骑军。他们一定会四下搜索。”曦雨道:“还请您设个法子,将我送出京城的范围。”
“要避过车骑军的四下搜索……”掌柜沉吟。
“还有密探、眼线……”曦雨抿抿嘴。
“办法倒是有,只是……”掌柜一脸难色。
“什么?”曦雨迫切地问。
“只是太不吉利,太委屈大姑娘。”掌柜的说道:“那些兵头子搜起人来,那是连花轿里的新娘子都要看一看的。匆忙间也没什【奇】么别的法子,都来不【书】及准备了,只有扮成【网】送葬的,大姑娘躲在寿……寿材里,只说是枉死,才趁夜出殡。”
“就这么办。”曦雨果断地下了决定。
“那寿材里黑沉沉,气味又腌臜……大姑娘是老爷的千金,怎么能……”掌柜的为难。
“王伯,您再迟疑,我可就连命也没了。”曦雨决然。
“……好!我这就准备去!大姑娘先吃些东西,今晚才熬得过去。”掌柜给曦雨端上几碟点心和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去准备了。
曦雨微微放松了一些,此时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刚要拈起点心,却听见外面熟悉的“呜噜呜噜”声音,曦雨跳起来,冲到门边,刚打开一条门缝,一条斑斑点点的小影子就窜了进来。
曦雨抱起它贴在脸上,潸然泪下:“桂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它身上脏兮兮的,早已没有平日的洁白无瑕,此时看起来完全是一只野猫,而不是灵兽白虎。桂圆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去主人面颊上的泪水,仿佛在安慰她。
曦雨躺进那看上去笨重阴森的棺木中,桂圆温驯地伏在她怀里,任掌柜怎么拉拽也不肯放开钩着曦雨衣服的爪子。
“大姑娘,寿材上开有小孔,呼吸无虞。只是活人在这里面,着实难熬……”掌柜的面色不忍,难看极了。老爷的千金宝贝,此刻竟被逼到这样的地步,真是……他在心里暗暗咬牙。
曦雨抱紧了桂圆,这小小软软的身体,此刻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寄托:“不打紧,您合上盖子吧。”
铺天盖地的一片阴影罩下来,顿时周身一片漆黑。
明明可以呼吸,却感到自己仿佛是被活埋进了土里。
曦雨在一刹那觉得,自己已不属于人间,而是被关在棺材里的一只幽灵。
桂圆忽然动起来,在她的脖颈上蹭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把她重新拉回了人间。
曦雨蜷在冰冷的木板上,紧紧闭着眼睛,抱紧了胸前那一团此刻带给她无限希望和力量的小生灵。
此刻,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一道黑夜中的杀手、暗影中的精灵,正在凶猛地捕杀着分队搜索的车骑军士兵,将越来越多的兵力引往相反的方向,离他们越来越远。
嬴氏家族主掌天下百年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皇宫最外一重的主殿永极殿被焚毁,作为皇权象征的听明钟,被无故敲响。虽然皇帝陛下终于册立了一位有资格掌理后宫、位居“四妃”之一的淑妃彭氏,但宫内非但没有喜气洋洋的气氛,反而被沉闷的阴郁笼罩。
雍德帝孤身一人行走在显得有些荒凉的冷宫附近。冷宫在整个皇城的最西边,在这一片烟华锦绣中,突兀出一片刺眼的苍凉。
皇帝陛下伸手,缓缓推开隆禧宫的大门,走进正殿。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六年时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
正殿中心摆放的紫檀镶楠木心大坐椅上,端坐着一个人影。她穿着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下着宫缎素雪绢裙,头上的宝蓝吐翠孔雀挂珠钗在黑夜中熠熠闪光。
雍德帝慢慢向她走去,玄黑的披风无声地在地面金砖上滑过:“给母妃娘娘请安。”
“官家免礼。”申贵太妃将自己的面容隐在黑暗中:“难为官家还记得这个地方。”
“朕在此处居住六年,又怎会忘?”雍德帝面无表情;“倒是许多人都忘了,母妃娘娘当年是怎样在此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
申贵太妃扯了扯嘴角:“这隆禧宫临近冷宫,是‘养病’、‘思过’的妃嫔居住的地方。那谨福宫则临近万寿宫,是官家亲近的长辈居住的地方。在这不能引人注目的地方居住,就该不引人注目;而在万众瞩目的地方住,就自然该狂些。官家以为呢?”
“母妃娘娘所言甚是。”雍德帝不为所动,静静地答了一句。当年孝贞显皇后薨逝,他被交给当时位居四妃之末的贤妃申氏抚养。申贤妃时居隆禧宫,自称抱病,而先皇对他不闻不问。雍德帝登基后,册申贤妃为皇考贵妃,挪至谨福宫居住。他与当时的申贤妃在一座宫殿中起居六年,太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母妃娘娘聪明绝顶,有些话就不必朕再说了。”
“好。”申贵太妃的眸光锐利起来:“官家的提议,哀家答应了。保下申氏一滴血脉,换我们世代经营的根基……倒也划算。到了这个份上,世族已全无翻身的机会,官家也没那个必要再来哄骗哀家。更何况,比起官家来,哀家更恨叛徒。彭氏那个小贱人,哼。”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
“如此便好。”雍德帝点点头:“朕起驾了,母妃娘娘请自便。”
雍德十二年二月十六日,范临的妻子吴氏生下了一名男婴。
而范临却并没有实现他的夙愿,范家在这场政治斗争中虽未一败涂地,但也岌岌可危,最初到帝都衙门去告状的那位吴姓老人便是他妻子的老家人。
他与皇帝一起,经历了人生中第一场大的失败。
他抱着新出生的男婴,站在厅前,遥望夜色。程夏桢施施然踱过来,拿折扇拍拍他的肩,将一枚金锁片掖在他怀中小婴儿的襁褓里。
“怎么?灰心了?”程夏桢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问他。
范临摇摇头:“这还没有完,陛下会赢的。”
程夏桢斜睨他,小声问:“你就这么肯定?”
范临望着远方,淡笑不语。此时程夏桢他们还不知道皇帝陛下便是林子晏,但范临心中清楚明白。他知道像“蘅公子”那样,能够真心喜欢“林子晏”的人是多么的稀少,而皇帝陛下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失败。
车骑军并未找到彭琳要找的人,而皇宫内也没有找到。曦雨的存在,如一根刺一样哽在彭淑妃的喉头,噎得她不能安枕。
几个月过去,曦雨竟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