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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三年了,你长大了。”皇帝怎会想不到这些,只是此番不放手一试,他永不会甘心。此时他见她同他平视而立,脊背笔直,一张脸脱了稚气,多了些许女子妩媚,更多了自信和英气。越爱看,就越觉得心痛难当,于是也不再同她争理,只想倾吐些心声。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将自己藏得只剩一双眼睛。其间点点滴滴,拼拼凑凑,直至今日才觉得见到了真正的你。原来我始终都没懂,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余庆元对这三年来的浮沉也感慨良多。眼前的人折辱过她,也帮助过她,给过她绝望,也给过她温暖。他懂她志向,却不懂她所求,愿为她付出,却不给她选择。同他的纠缠,已经成为自己过去的一部分,虽无法相爱,但这份印记是洗不去的。若是作为共患难的朋友,她很愿意同他共话这几年来的心路,但情势如此,她不敢露出半点软弱,对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也只能沉默以对了。
“可只有一点没变。”皇帝说到这里,只觉得情难自禁,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她的脸。“那就是你的不情不愿。”
余庆元最怕他动手动脚,她如今身在他的后宫,他想要怎样,是谁都管不了的,所以下意识的心中一跳,躲闪的动作便有些大。
皇帝本来没想怎样,见她如此避之唯恐不及,加上之前谈话中的种种不豫,心头猛的涌起一股邪火,又往前迈了两步,拿双臂箍她:“你猜猜,朕今日会不会破了自己往常的规矩,哪怕不情不愿,也勉强收了你?”
余庆元避了那一下之后便后悔了,见果然激起他火来,也不敢挣扎,只拿双手格在两人之间,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陛下,微臣心不在此,强留无益。”
皇帝冷笑一声,抓住她双手手腕:“心?你心在哪里?蔺程那里?你以为不跟着我,就能跟他?”
皇帝对他们本只是猜疑,怒极攻心,才拿话激她。但这话正说到她痛处,不能否认,又不能认下,只能将牙关咬紧,抬头对皇帝怒目而视。皇帝见状便有七八分明了,一时间更加恼怒,将她逼得又往后走了几步,直到后背抵墙,退无可退。
“陛下……”余庆元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令他恢复理智,还没等她申辩的话出口,只听皇帝身后响起一人声音,虽不熟悉,但在此时却悦耳如天籁。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回头一看来人,先是怒意更盛,刚想发作,就听见她道歉道:“臣妾不知陛下在此与外臣议事,一时冲撞了,请陛下恕罪。只是皇太后有话要同陛下交待,一时半刻又没见到您,才差了臣妾出来寻的。”
“下次遣宫人来便好,不必劳动你。”皇帝此时的面色和语气都已恢复到八成和缓,清了清嗓子,替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杨淑妃,这位是最近一科的状元,工部余大人。”
余庆元在心里无限的感谢这位久闻大名的锦薇的小姑,却不敢仔细看。只偷偷打量了一眼,就知锦薇所言非虚。只见这位先前的晋王侧妃、如今的淑妃杨氏生的端的一副好相貌,美艳而不流俗,端庄而不寡淡,更难得举止文雅,气度大方,加上宫装华服,真如神仙妃子一般。皇帝先前说过“淑”字不衬她,衬这位杨妃倒刚刚合宜。
“微臣余庆元见过淑妃娘娘,方才失礼了,请娘娘见谅。”余庆元连忙见礼。
“余大人快请起,原是我不慎重,该我同陛下和大人赔礼才是。”杨淑妃安抚余庆元,仍不忘提起皇帝。
皇帝本是打了好好说话的主意而来,却被计划外的妒火冲昏了头脑,淑妃的突然出现,如兜头一盆冰水。他的第一反应是呵斥,但杨淑妃搬出太后来,提醒了他今天本是他的登基之日,如此失态实在不妥。再加上她本身就是一个对自己理亏的提醒,想到先前还特地去问过余庆元对纳杨氏为侧妃的感想,皇帝只觉得自己的怨气如扎漏的皮球,十分可悲的泻散掉了。而自己行事一错再错的不祥预感,就是点破一切的那根针。
“朕去慈宁宫同皇太后说话,余大人在请这里稍等,朕回来仍有话同你说。”他心头苦涩,一时半刻都撑不下去,拿着现成的借口,不看余庆元,也不看杨淑妃,转身拂袖而去。
余庆元长出了口气,可见杨淑妃还未走,皇帝又不让她走,就也不敢抬头,只垂手在一边立着。杨淑妃打量了她片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余姐姐,你抬头坐下来说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隐藏人物出场了。杨淑妃也是好人,这文没邪恶女配。
、大能
余庆元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虽然方才那一幕被她撞见,自己的身份对她当瞒不住了,但被她如此镇定的点破,也不是不惊讶的。
杨淑妃款款走到茶几前的一把透雕玫瑰椅边坐下,又拿玉手比了比对面,请她坐下。余庆元站了这么半天,又同皇帝激烈对质,此时早已心力交瘁,加之双方本都是女子,就再不客气,也不避嫌,同她对面而坐,开口道谢:“谢谢娘娘方才为我解围。”
杨妃无奈笑道:“我是同你解围不假,但若说只是仗义而为,没有私心,余姐姐想必是不信的。”
余庆元虽不心虚,但听了这话仍有些惭愧。人家没有责任了解前因后果如何,从杨淑妃的角度来看,自己就是个跟她夫君有莫名其妙纠缠的奇怪女子,她肯这么说,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庆元虽绝非有意,但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娘娘恕罪。”余庆元诚心诚意的道歉。
杨妃闻言笑意更深:“余姐姐果然是个周到人,可我说这话,却也不是为了你想的那样。你想必是听过我嫂子生前同你讲的我还在闺阁中时一些小儿女之态,所以会这样想也不怪。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我生于富贵,又嫁入帝王家,再做那鸳侣梦,说来岂不可笑了?”
余庆元被她话中凄凉坦率所感,再瞧她脸上笑容中的一丝决绝悲凉之色,又想起锦薇,只觉心中难过比方才更甚:“庆元同江姐姐那次应答,因自己的苦衷,所以言有未尽,一直心怀愧疚。今日终于同娘娘谋面,虽言语无力,且覆水难收,但还是要对娘娘表达微臣的一片歉意。”
杨妃伸手阻止她,不让她拜,敛住面上戚戚神情,继续说道:“余姐姐切莫如此,我虽不才,但也不是那无知狭隘之辈,怎会反来怪你?当时情境,你肯将我嫂子的问话听完,已经是莫大的仗义,何况你当日所说也全是肺腑之言,半点不错。这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肯为一个素未曾谋面的女子冒你当日所冒之大不韪了。说来还要我谢你才是。当日你说或不说,我终是要入王府,这是我的命。然而就算是盲婚哑嫁,貌合神离,可计较不同,日子亦有不同过法。如今我同我一族也算求仁得仁,不仅获荫庇,还殊有尊荣。此时若还有所求,无非是不忘此初衷,仍全心忠君效劳罢了。我今日同你解围,是有私心,却非出自男女之情,而是臣子嫔妃对帝王的规劝而已。”
杨淑妃此言一出,余庆元只觉得她名不虚传,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通透之人。就算没有余庆元的存在,就算对余庆元来说,帝王的情爱,又怎是可依靠指望的东西?哪怕帝后这样的正头夫妻,也首先是君臣关系。若是连事事从巩固皇权的大局出发都做不到,万劫不覆只是迟早的结局。皇帝偶有任性的权力,也是因为他身边的人一刻都不能松懈罢了。今日皇帝若真对她失了分寸,就算事后并非不可补救,但对根基未稳的他,怕也算是个不小的隐患了。
“娘娘既能这样想,庆元也没什么话可用来开解了,倒是娘娘反而点醒了我。您说的半点不错,这世间得失,虽总是参半而来,从不能只得不舍。但舍什么得什么,自己总还能拿些主意的。”
杨妃莞尔一笑:“我每每道世上男子比女子贪心太多,我作为一寻常女子,所求甚少,当舍的也不敢不舍,冒死说一句,倒比当今圣上还要洒脱些。余姐姐是个格局开阔之人,又有男儿之志,可曾衡量过自己的舍得呢?”
余庆元也笑了:“如此说来,庆元怕是比那最贪心的男儿,还要贪心些罢!只是命这个东西,当由我时必由我,当由天时便由天。没争过的人,却是没资格谈‘听天由命’四个字的。”
杨妃闻言面色变幻,沉吟了半晌,才轻叹一声说道:“可惜。”
余庆元不解,探究的望着杨妃,杨妃却不看她,如自言自语:“若不是他太贪心,你们本是难得的一对知己。”
杨妃说罢,就施礼要告辞。余庆元沉默着行了礼,目送她走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想着这座紫禁城里的人都是如此寂寞,让这新皇元年的盛夏,也冷如冰窟。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才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只道是皇帝回来了,可声音又不像只有一人。直到能看到人影,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身边那个小小身影,熟悉又陌生,正是她一直放不下的大能。
大能见到她,先是一愣,犹豫了一刻,就朝她飞奔过来,险些被身上的衣裙绊倒。余庆元连忙迎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上次分别时才到腰的小人儿,如今已经到她胸口了。
“先生,真的是你吗?”大能搂住她,轻声的问。
“是我,先生好久不见你了,对不住你,快让我好好瞧瞧。”
余庆元将她从怀里拉开一些,细细打量,发现九岁的她已经有些亭亭玉立小少女的样子了,而且气色很好,穿的戴的都是她看不懂的精致。一双眼睛还如往常那样灵动,但行止之间的气度礼仪,显见是经过精心教导的,因而身上有余庆元自己从未有过的那种矜贵从容。见到大能如此,便知皇帝确实从未委屈她,杨淑妃也必用了不少心,余庆元眼眶有些湿润,一边朝皇帝投去感激的目光,一边对大能问话。
“爹很好,娘也很好,他们搬回京城了,不过没住在原来的地方。大牛中了秀才,弟弟也开始识字了,皇帝叔叔说我住在宫里,但可以经常出去看他们。”
“四书五经都读过一遍,在学写文章。皇帝叔叔拿先生写的教我,我不太懂,但一定努力学。”
“先生,你瘦了,皇帝叔叔说你不肯陪我住在宫里,回头还叫我娘给你做好吃的吧。”
两人说了半晌话,皇帝一直在一旁耐心看着,见天色不早了,才和颜悦色的对大能说:“大能,我同你先生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去陪皇祖母用膳吧。”
大能挽着余庆元,依依不舍,但仍听话的对她行礼告辞:“先生,这次来不及考大能的功课,请下次一定再来看我吧。”
余庆元鼻子一酸,忍住眼泪应了。大能出宫殿之前,也同皇帝告辞,皇帝摸摸她的头,还帮她理了理衣服,才放她走了。
“陛下将她照顾的这样好,微臣感激不尽。”余庆元见两人互动,就知道皇帝是真的与大能相处的很好。
“母后和杨淑妃也都同她投缘,过几日朕就昭告天下,收她为义女,授郡主封号。”皇帝淡淡的说道。“你不必担心,虽然见到她便想到你,但朕疼她也不全是为你。大能有她自己的造化,从此再不是我拿捏你的把柄。”
“陛下……”余庆元刚要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被皇帝打断了。
“朕一直在想,同你这一路,朕到底错在哪里,本来一无所获,倒是这几年看着大能长大,才稍微想通了。之前朕所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