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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觉得那公主的画像哪里眼熟,但是,也仅是眼熟。兴趣,没有。
“王爷,公主殿下一路奔波劳碌,您……多少也问候一声才是啊。”一旁小林子好言相劝道。
然北宫墨殒一撇嘴,“我对她好她也得嫁,对她不好她也得嫁,何须故作姿态呢?”
小林子无奈噤了声,北宫墨殒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
、行将就木
“平月倒要先大婚,听说今日驸马进宫面圣,可有消息传来?”
小林子苦笑道:“王爷,平月公主将驸马可是看待如珍宝一般,别说探听消息,寻常人就连驸马的面也见不着,只听说,此人相貌绝世……”
“得了,我对个男人长什么样没兴趣。我只知他如今既然能进宫面圣,想必也没病得那么离谱了,应该能诊治绯玉的病。走,随我去趟公主府。”
“王爷,公主随驸马一同进宫了啊。”
“那我就等着好了。”
北宫墨殒过于心急了,也或许是手底下的眼线过于尽职了,此一时,平月怀着忐忑又有些雀跃的矛盾心情,刚刚陪着夜溟踏入宫门。
下了马车,平月公主之尊居然先行跳下,转身伸手,扶着夜溟冰凉的手。
夜溟仍旧是一身墨黑的衣袍,衬得那病态的皮肤更加苍白,甚至在搭着平月的手下车的时候,还摇晃了一下,摇摇欲坠令人捏一把汗。
一头及膝的白发,又是一副病态模样,若不是那张脸勉强能判定没有皱褶,完完全全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这样的一番现身,甚至比不上当初初见平月之时的风华,平月虽然不介意,但是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见了,难免议论纷纷。
“你……我们过几日再来可好?”平月心疼扶着夜溟,几乎将他身体的重量都转移在自己身上,形同架着夜溟。
夜溟看似极勉强一笑,“无妨。”
平月紧紧抿了抿唇,心中无限感动,她未来的驸马,终于肯与皇上见面,为了她……为了她们的大婚。
尚春阁早已准备妥当,平月搀扶着夜溟缓慢走入,刚要行礼,却抬头一见北宫墨离,吓了一跳。
如若不是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她都不信眼前此人是皇上。
那阴郁的脸色并不陌生,可是北宫墨离整个人消瘦得嶙峋之态昭显,脸颊凹陷,皮肤晦暗着,微垂的眼眸下深深的黑影。甚至,平月近来对发色极其敏感,居然在北宫墨离鬓边瞥见缕缕银光,她的皇兄,还未至而立之年……
、富可敌国
平月回了回神,搀扶着夜溟示意他与她一同下跪行礼,然一转头,夜溟挺身未动,仰头看向北宫墨离,那眼神……一时间无法琢磨。
“无需见礼,平月,你先随皇后退下,朕有话与夜溟单独聊聊。”
平月有些不解,但是一旁坐着的皇后此刻已经起身,微微颔首示意,她又不能不懂规矩。她毕竟是个女儿家,或许,皇兄要同夜溟谈谈她们大婚的事,她是不合适参与的。
“皇上,他……身子不好,能否赐软座于他?”
北宫墨离阴郁的眼睛一直看着夜溟,微微点了点头,“赐坐。”
夜溟无半分拘束客气,优雅落座,虽与北宫墨离一个主位一个下首,两人却不见分毫气势上的差别。
尚春阁周围全清了人,寂静一片,尚春阁内,沉寂如无人,两人就这么淡淡对视,似乎各有各的心思。
过了半晌,北宫墨离终于沉凝开口,“说说你的来意。”他始终不相信,夜溟会这么简单只闹了个性子就妥协娶平月,而今日一见夜溟,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虽然是个瘦骨嶙峋的病秧子,虽然是个虚弱成这般的姿态,但是,此人身上那隐隐散发的从容,那没由来的俯瞰之意,令他不敢小觑。
夜溟微微一笑,虽看似虚弱,说起话来却没有往日气短,“璟朝遇强敌奇袭,北辰虽看似与璟朝奇虎相当,但是,你心里应该最清楚,璟朝看似广阔,实则外强中干,撑不了多久。”
一开口便是一语中的,直将当前璟朝最尴尬的形势全盘托出,北宫墨离缓缓皱起了眉,“你意图为何?”
“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夜氏现如今有多少资产?”
“富可敌国。”北宫墨离咬着牙,宁夸大了说,也不愿人觉得他愚昧眼界短浅。
“非也。”夜溟得意一笑,“夜氏如今除了产业之外,真金白银就已经敌国,然,夜氏渗入璟朝商脉之中,粮草,兵器兵甲锻造,甚至战马饲养,夜氏都握有优势,更何况,药材本就是夜氏根基。”
、会害怕抄家么
北宫墨离愣了一下,他知道夜氏有钱,而他赐婚的目的,无非也是为了笼络财商。让璟朝如若有困,国库拿不出钱来,也有其他人选,更甚一步说,他不愿从国库抽调钱财的时候,也有人能够接下。
但是,他没有想到,夜氏居然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做大到如此地步,他手下的暗探,居然上报差距如此之大。他更加万万没有想到,没有想过,一个毫无根基又无家族背景的商家,半年有余的时间,居然能迅速壮大到如此地步。
一切不合常理却如今就在他面前,他又不得不信。
“你想要什么?”北宫墨离也挑明了说。夜溟说的没错,璟朝战事到了今日,最缺的,就是钱。
如若有泼天的财富鼎力支持,璟朝甚至能打个翻身仗,将北辰重新赶回边境外。
而如若就此下去,璟朝根本消耗不起,此刻……国库早已快亏空干净了。
“我要绯玉。”夜溟也挑明了说,“不仅要你手上那颗解药,更要你允诺,自此放她自由,不得加害她,更不能以任何方式打扰她今后的生活。”
北宫墨离沉寂如一尊雕塑,哪怕听到有人要逼他放弃数年来心心念念的人,仍旧没有太多惊讶。或许,他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或许,他也早有绯玉要走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是这样一番情形。
“解药早已遗失……”
“数年前,解药就已经不在御书房,而被你另换他处藏起,需要我提醒你在何处么?”
一句反问,一句毫无恭敬可言甚至带着丝丝轻蔑口吻的反问,顿时让北宫墨离心火骤起,紧咬牙沉声道:“夜溟,莫要得寸进尺,你可知,如今仍是璟朝的天下,你也是璟朝子民,夜氏仍在璟朝!朕如今与你在此密谈,也有怜才之意。若朕真要做暴君,随便寻个罪名,将夜氏抄家又有何难?”
夜溟眼微眯,轻笑道:“我从无家国天下之迂腐想法,而如今,我能与你在此对峙,你以为,我会害怕抄家么?”
、要女人还是要江山
“莫要口出狂言。”
“是不是口出狂言,看你是否敢一试。我若是就此消失,或者无法再传递消息,三日过后,夜氏也将从璟朝消失得干干净净。莫以为你三日内还能做些什么,我既然告知你时日,就不怕你筹谋。”
北宫墨离只觉得一张大网将他牢牢捆缚,一句句一步步,夜溟似乎真的是有备而来,字字句句均堵死了他的退路。面对这样一个形容虚弱的人,却没由来被他牵着走,逼迫得毫无反抗余地。
而夜溟下一句,将他再次清晰摆在绝路前方。
“要女人还是要江山,北宫墨离,你实则早已心有打算。”
要女人还是要江山,要做昏君还是明主,要保得璟朝太平,保得他的皇位,还是握紧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最终落得一无所有?
这需要考虑么?需要筹谋么?甚至,答案无需猜测。
“你早已知解药就在宫中,为何不告诉绯玉?”
“没有筹码你会妥协么?”
“如果是她……”北宫墨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与夜溟争执这些,他只知道,他此刻……更想见到的是绯玉,而非一个向他索要绯玉自由的男人。
“如果是她,你必不会放她自由。”夜溟断然道。
人心就是这么微妙,同样的筹码同样的说辞,若是绯玉,恐怕激起的是北宫墨离孤注一掷的占有欲甚至毁灭之心,而非他能够给予北宫墨离的那种恐惧无措。
看了绯玉几世挣扎,几世黑暗,若是连这些也看不明白,那才是枉活了千年。
北宫墨离的声音突然变得颓然,丝丝的沙哑,那鬓边偶现的银白,瞬间令人觉得又苍老了几分,“她传言重病,不得与人接触,也是你所为?”
“是。”夜溟毫不隐瞒道。
北宫墨离有些失神,嘴唇动了动,说了些什么,也只有自己听到了。
那就好,只要绯玉并非身染重疾,那就好,只要她……能够安然活着……
“朕……要考虑……”许久,北宫墨离才低沉着声音开口,虽然已经尘埃落定,虽然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不是个好皇帝
夜溟一笑,谈判似乎很顺利,不枉费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又道:“我不会娶平月,不过,希望你能替她寻个良人。你也无需担心我日后再把持璟朝命脉,如若你信守诺言,夜氏一切分文不少均入国库。至于我日后,你更无需提防,如此残躯,时日无多,无需再花心思。”
解了北宫墨离心头最后一块大石,夜溟曾看尽绯玉的生生世世,也看过魅玉这一生。他多少了解北宫墨离,此人并非暴君嗜杀,只是……仍旧是执念吧。
他还仅存些许没被帝王教化所磨灭的良心,善良,否则他也无需对他说这些。
他此刻实则已经不再是那个虚弱无能的人,但是,他护不了绯玉这一生,循着这世间的规矩,绯玉今后的生活,还长……
不过,夜溟永远不会放过一丝错漏,起身开口道:“我就留在宫中,等你考虑。不过,你也见得我如今这副模样,万一稍有不慎断了气,璟朝……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夜溟随着管事太监离开了,北宫墨离就坐在尚春阁,看着窗外已经吐露新芽的柳枝,呆愣愣坐着,直到皇后小心翼翼前来回报。
“皇上,您说还有话为谈完,要留夜溟在宫中宿下几日,平月已经先行回府去了。”
北宫墨离没有回应,只是那么靠在椅背上,端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仍旧望着窗外。
“皇上……”
“皇后,你入宫几年了?”
“臣妾入宫已有四年……”
北宫墨离缓缓转过头,四年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皇后叫什么名字。四年了,这皇后还是当年太后震怒之下钦点,他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四年了,他哪怕偶尔留宿她宫中,甚至早已有夫妻之实,她对他来说,仍旧只是个女人,仅此而已。
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绯玉身上,却换得终究众叛亲离,他曾自认爱一个女子又怎样,但他不做昏君,他最起码不会贪恋一个女子而祸患了江山社稷。
但是,这一切,全部都是他的臆想。
“皇后,朕不是个好皇帝……”
、搜查北营司
北宫墨离自认不是个好皇帝,功高不过先祖,更称不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他在反省之余也一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帝王,也不在昏君之列。
纵观历史上多个无道的昏君,他没有鱼肉百姓,反而国库亏空之下硬撑着不再加赋税;他没有宠佞臣而冤忠臣,他明白,一国之治需听各方声音,佞臣也好,忠臣也罢,各有各的想法,他还能分辨的过来;他没有沉溺于后宫,各宫的嫔妃他也雨露均沾,视其地位而宠之,后宫一片太平。
甚至,他从不因私事误国事,哪怕外忧内困,他除了没有心思用膳夜里无法安眠之外,国事大小,他一点儿也没耽搁。
更退一步说,他纵然深爱绯玉,也从未用过激的手段逼迫她,甚至屡屡给她方便任她行事,不用任何规矩约束她,只期望她常入宫陪陪他,只期望她有朝一日能够醒悟他对她的好。
可是,他也不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