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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锁正反两面铸着“长命百岁”四个大字,做工精细,能看得出来锁匠花了不少心思。竹影与竹扬对看一眼,后者也没有多做客套,接过金锁对淡心道:“我先代孩子谢谢你。”
淡心点头笑道:“别光嘴上道谢,你们得教会他说‘姑姑’,等我回来之后要叫给我听!”
“一定!一定!”竹影亦是笑回,面上却难掩神伤之色。
淡心假装没有看见,再向府中众人一一道谢,率先走出云府侧门。
门外,管家云逢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他见淡心从门内出来,便主动走到第二辆马车前,亲自撩起帘帐示意淡心上车。
淡心踟蹰一瞬,也不多做客套,沉默着上车。云逢伸手扶她一把,待她踏上踏板之后,忽然低声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淡心闻言,身形生生一顿,继而快速坐入车内,轻笑道:“多谢云管家,不必了。”
云逢只觉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低声再问:“是不是迟了?”
这一次,淡心没有立刻接话,她微笑着将车帘放下来,让云逢看不到马车里的情况。须臾,才缓缓轻叹一声:“我并非你的第一选择,你也并非我的。”
云逢一愣,转头看了看府门处,见众人都纷纷赶着向沈予道别,没注意过来,他才隔着帘子对淡心回道:“我后悔了。”
“但我不悔。”马车里传来干脆利落的四个字,一如淡心往昔的做派,爱憎分明,言语直爽,不拖泥带水。
云逢只得苦笑一声,转身走到另一辆马车旁,等待相迎沈予上车。
云府一众在场送别,这隆重的场面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况且沈予以为,该说的早已说过,出岫该听的也已经听进去了。
他保持着清俊的笑意与太夫人道别,又特意对竹影低声吩咐几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女子,薄唇翕动做了一个口型,转身飒飒出府。
出岫站在太夫人身边,早已被这离愁别绪浸染了全部心神。她曾经失声过,便也对唇语极为敏感,而沈予做出的那个口型,她看懂了。
沈予说的是两个字——“等我”。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天时地利人和时,一言还胜千万语。
沈予拒绝云逢相扶,自行坐上马车,神色郑重而又愉悦。
云逢见他在车上坐稳,才探头进去低声说道:“姑爷,一百名护院已在南城门外待命,路上会听从您的吩咐。”
“知道了。”沈予在车内回道:“启程罢。”
云逢领命,朝车夫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个车夫同时扬鞭挥起,八匹骏马先后嘶鸣,继而,两辆四驾的金顶马车辘辘开跑,朝南城门方向驶去,直奔皇城京州。
阳光在此时恰好破云而出,湿漉漉的地面也渐渐蒸干。出岫与沈予此刻皆是心如幽湖,怀着奔涌入海的决心宁静致远。
他们两人皆知,新的旅程一旦开始,彼此终将不能回头。而他们也无比坚信,前方将会是一条康庄大道。
时光仿佛带着奇妙的魔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轮回。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故事的起点,而无比让人感到庆幸的是,最初的他还一直守在原地,从不曾离开。
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幸运,能有人痴情等候自己;
也并非人人都有那样的幸运,能最终等来一份回报。
既有幸相识,既有幸相知;又何必吝惜相守?从此以后,任他关山明月;我自天长地久……
(卷六,完)
卷七:妾心如沙 流逝无声
沈予和淡心启程前往京州的第二日,一道帝王御旨从应元宫中发出——左相庄钦的幺女庄怡然品貌双全,赐婚离信侯世子云承。
这道圣旨里,天授帝用的是“幺女”二字,而非“庶女”,可见也是仔细斟酌过用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有意抬举庄怡然的地位,特意抹杀了其庶出的身份,也是暗示庄相要以嫡出的规矩将女儿嫁了。
旨意在同一天分别送往左相府和离信侯府,当天,左相庄钦便让正妻将庄怡然收入膝下,以嫡出的标准仔细教导。与此同时,皇后庄萧然也从宫中赐下了许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指明是赐给这个妹子。
云氏与庄氏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一个月便传得举世皆知。沈予和淡心还没到京州城境内,已在途中听说了此事,待两人进了京州城,听说朝中有一半以上的大臣纷纷前往左相府上道贺。
一时间,左相府迎客不绝,门槛都被踩塌了。身在京州的云羡也连发两封书信给出岫,表示已被搅合地不得安生,闭门谢客多日。
而云府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房州并非天子脚下,可迎来送往的程度绝不比左相府低。好在太夫人是个强势的,如今既与国丈联姻,也不再将其他世家看在眼中,所来拜贺的世家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便让出岫见一见,有的直接让管家云逢出面接待。
八月上旬的一个傍晚,出岫又送走了一拨前来道贺的客人,只觉自己笑得半张脸都僵了。她正待回知言轩歇息,却见荣锦堂的大丫鬟听雪来请:“屈神医来了,太夫人请您过去见客。”
屈神医来了!出岫闻言大喜,连忙随听雪去了荣锦堂。人还没进屋,她便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正在说话:“回太夫人,奴婢愿意……”
这个声音颇为耳熟,出岫想起是谁的同时,莲步已迈入屋内。她一眼瞧见一个窈窕的侧影坐在客座之上,正恭恭敬敬地朝太夫人回话。这女子年纪约十七八岁左右,身着一袭水红色衣裙,单单一个侧脸已清秀可人。不是别人,正是玥菀!
出岫想起五年前云辞刚刚过身时,自己便是在玥菀的暗示下,识破了灼颜和二爷云起的奸情。而当时一心为姐姐报仇的玥菀,也因此在云府没了容身之地,好在她愿意学医,屈神医也愿意破例收她做义女,如此才算有了一条好出路。
转眼五年已过,这期间出岫与玥菀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最近一次还是今年春上,自己重病时,玥菀跟着屈方前来云府为自己治病。而后他父女两人又匆匆离开,出岫都没顾得上好好跟玥菀说说话。
若当真细细算来,屈神医父女二人也算自己的贵人了!每每自己危急之时,这两人都会出现相助,只不知屈神医到底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关门弟子沈予的面子上?
出岫忽然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太过,于是连忙收回思绪,对太夫人行礼道:“见过母亲。”
太夫人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伸手指了指客座上的两人:“都是熟人,也不必我来介绍了。”
出岫侧身看向客座上的屈方父女,颔首笑道:“神医、玥菀,许久不见。”
屈方和玥菀同时起身回礼,前者客气地问候:“夫人近来可好?”
出岫轻轻摇头:“一言难尽呢!”
屈方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夫人看着气色不错,应是大病痊愈了。”
出岫正待回话,但听玥菀也已娇笑续道:“何止是气色不错,简直是面泛桃花、鸿运当头!”
听了两人的这番调侃,出岫也明白过来他们话中之意,不禁赧然地干笑:“玥菀你何时学会算命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得,只见玥菀摇了摇头,再次笑道:“奴婢这不是算命,这是看面相呢!好歹学了几年医术,望闻问切也算懂得皮毛,一看便知您面泛桃花了!”
望、闻、问、切……听了这四个字,出岫立刻想起沈予,还有他曾经说过的那些无赖之语。而她也从不指望自己和沈予的事能瞒着屈神医,毕竟他是沈予的师傅,也早已知道沈予对自己有情。
想到此处,出岫索性默许了玥菀的调侃,坦然地笑回:“我看你就是第二个淡心!怎么也学得一副伶牙俐齿?”
玥菀闻言咯咯而笑,拊掌道:“原来不是奴婢我会算命,是您会算命呢!奴婢可不就是要做第二个淡心么!”
“嗯?”出岫有些不明所以,睁着清眸很是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这一次,玥菀只抿唇而笑,反倒是太夫人开口回道:“自从淡心决定进宫,我便一直在给你物色大丫鬟的人选。思来想去,知言轩里的几个资质都差些,我身边的人手你也不想要,于是我便将玥菀唤回来了。她随屈神医学了五年医术,也算小有所成,往后跟在你身边,不仅能侍奉你的衣食住行,也能替你调理身子。”
让玥菀回来接替淡心?出岫很是惊讶,不禁再看屈神医。后者也适时接话道:“玥菀年纪不小了,医术也尽得我真传,是时候该回来了。在夫人您身边调教个一年半载,也好替她寻个如意郎君。”
屈方语毕,玥菀立刻脸红起来:“义父,您瞎说什么呢!”
出岫见状也有样学样,毫不客气地反击:“原来不是我面泛桃花,是玥菀‘打算’面泛桃花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屋内一片融洽气氛。至此,出岫不得不赞叹太夫人考虑之周全。试想玥菀原本就是云府的丫鬟,还曾服侍过云想容,府内诸事她都清清楚楚。当初她小小年纪便做了云想容的贴身丫鬟,可见很有慧根。
五年前玥菀离开云府,主要是因为她私下背叛了云想容,也出卖了云起和灼颜。而如今云起已死,云想容也远嫁京州,唯剩下一个可有可无的二姨太花舞英,自然也再没什么顾虑了。何况玥菀已离开五年之久,云府许多旧事早已烟消云散,湮灭在了时光的长河之中。
此时玥菀回来接手淡心的差事,真真是合适不过。放在知言轩调教一两年,也不愁找不到好婆家,总比日日跟着屈方四处行医、漂泊不定要安稳得多。
而出岫认为,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屈方知晓沈予和自己的情事,那玥菀必定也知道了,如此一来许多事便心照不宣,至少不会再次发生小丫鬟误放花舞英进屋的事情。
出岫越想越觉得动容,动容于太夫人的体贴周到,也动容于玥菀愿意再回云府。说实话知言轩如今一直缺人手,几个二等丫鬟虽然不错,但总是比不上淡心。而云承也大婚在即,浅韵更是脱不开身……
“母亲,”出岫眼眶微红,重重向太夫人行礼,“多谢您体贴。”
太夫人倒不居功,只笑着抬手指了指屈方:“谢我做什么?我纵使想得再体贴周全,也得神医点头才行。”
出岫正要开口向屈方致谢,后者已先一步道:“是我该谢夫人,给了我这么一个孝顺聪慧的义女。如今倒是我要给夫人添麻烦,劳烦夫人仔细教导,再为她寻个好归宿。”
“您言重了,是我该谢您才对。”出岫客气回道。
此后众人又客套了几句,出岫便领着玥菀回到知言轩,将她安顿在淡心从前的屋子里。而神医屈方在烟岚城内也有宅子,不愿留宿云府,出岫便随他去了。
如此整整过了七八日,屈神医忽然提出告辞,道是有几个病人需要照料,执意离开烟岚城。出岫劝说不动,太夫人也不出面留客,倒是屈方本人临走之前留了话,说是云承大婚之时,他必定回来喝杯喜酒。
有了这句归期之语,出岫只好由着屈神医再次离开烟岚城……
不得不说,这五年时间内玥菀成长得很快,她本就聪慧,又有底子,基本上是一点就透。来到知言轩只短短一个月,玥菀已将大大小小的庶务轻松上手,也和丫鬟仆从们打成一片,俨然就是第二个淡心。
而此时,时令已到了九月初,京州的暗卫传来消息,道是沈予和淡心已顺利抵京,淡心暂住流云山庄,择日入宫受封。
原本出岫以为日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