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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适时缓解了屋内的气氛。天授帝缓缓平复怒意,斟酌片刻才命道:“备马,朕亲自去城门外迎接。”
帝王出城相迎的礼节,一般只在大军凯旋之时。而单单对一个手足或臣子而言,这已是极大的体面了!岑江几乎能猜到天授帝的意图——他这是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在信守对叶太后的承诺,友睦善待诚王殿下。
岑江立刻领命:“属下遵命,这便去备马。”
天授帝顺势从丹墀上走下来,扫了一眼这满地的狼藉奏章,又道:“让淡心过来收拾干净。”言罢迈步而去。
*****
秋风猎猎、城门开阔,为迎接帝王出行,从应元宫到北城门的中轴大道上,已由禁卫军开道戒严。
天授帝向来喜穿黑衣,今日也是一袭简洁的黑袍,御马迎风驰来,算是为叶太后服丧。
城门之外,依旧不见聂沛潇的踪影。
“圣上,不如先去城门上歇歇?”岑江在其身后询问。
“不必。”天授帝翻身下马,双手背负立在城门正底下,神色郑重地道:“朕就在这里等他。”
天授帝说出这句话时,岑江发现他的表情很复杂——既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是对兄弟的亲厚;又有一丝不安与谨慎,是对敌手的防备。
最后,终究是前一种情绪占了上风,天授帝面上浮起一丝怅然的温和,似在追忆过往,追忆他与九弟聂沛潇的情义岁月。
曾同甘共苦,曾一路拼搏,这份手足之情,又岂是能够轻易抹杀的?可,杀母之仇也并不能轻易教人释怀……
岑江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附耳对天授帝道:“圣上,五千禁卫军伏击在城门四周,只等您一声令下……”
他话还没说完,天授帝已倏然回头,狭长凤眸怒意涌动:“谁许你自作主张?”
岑江被这厉声的喝斥所慑,立时跪地请罪:“圣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等到诚王‘平安’入城之后,微臣甘愿领罚。”
他话音落下,帝王没有即刻回应,主仆二人俱是无话。良久,天授帝才凝声命道:“让他们撤了。”
岑江跪地沉默,拒不领命。
“撤了!”帝王终于暴怒开口,额上青筋毕现,整个人濒临失控。
“圣上三思!”岑江试图再劝。他跪在地上悄悄抬头,视线与天授帝的袖口持平。目光所到之处,天授帝背负的双手已从身后伸出,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终于,天授帝缓缓松开拳头,恢复平静:“经铎少年征战,在军中历练多年……你埋伏数千人在此,他能无所察觉吗?这不是逼着他反了朕?”
岑江斟酌片刻,惭愧回道:“是微臣考虑不周。”
“撤了罢。”天授帝垂目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也暂且回避,不要让他看出端倪。”
岑江迟疑一瞬,这才恍然过来。自己是亲手杀死叶太后的凶手,倘若在诚王面前露出破绽,可就不好办了……想到此处,他也明白了天授帝的一片苦心,立刻回道:“微臣谢圣上体恤。”
说着他已从地上站起来,朝城门上伸手一挥,城上立刻多出一面旗子。继而,一阵整齐有序的声音响起,五千禁卫军同时从暗中现身,迅速整队撤离。
整个过程用时非常短暂,大约还不够喝完一盏茶。天授帝看到将士们训练有素,欣慰之余也更加担忧。而这情绪尚未蔓延开来,他耳中已涌进一阵马蹄之声。
此时,岑江还没来得及离开。
天授帝看了他一眼,又循声抬眸望向城外,隐隐约约可见一片白影御马而来。马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粗略估计大约有一百余人。
只这一个念头,帝王的心已重重落下,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撤了埋伏,没让聂沛潇寒心。
须臾,那一片白影渐行渐近,当先一骑疾驰而来,马上之人身姿笔挺,一身白服,正是诚王聂沛潇。
不光是他,那随之而来的一百诚王府家奴,各个皆是身穿白衣,就连马鞍之上,也统一系了白色棉帛。
百余人马骑马疾驰而来,在临近城门处缓下速度,统一翻身下马。聂沛潇难掩疲倦之色,未驶到城门处已发觉异常,便也猜到了天授帝在此。
“经铎。”未等聂沛潇率先开口,天授帝已从城门内走出来,面色肃然地看着他。
顿时,聂沛潇心中涌出一阵狂怒,立在原地半晌不动。天授帝见状微微变色,凤眸眯起远目凝视,似在等着他的九弟做出什么重要决定。
兄弟之间暗自涌动着复杂的敌意,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端倪,却偏偏无从介入。
城下,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无形中凝聚,两方人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各自的主子发号施令……
此时此刻,聂沛潇正在强烈克制着某种情绪。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想要冲上去质问、厮杀,而这种意识几乎已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猛然间,他的眼风扫到了城楼之上。京州贵为皇城脚下,城门处的“京州”二字历来都是金漆闪耀,放眼南熙境内是绝无仅有的金漆。而如今,这两个字却被人为地涂抹上一层黑漆,字旁还垂挂了两条白色丝绦——此乃国丧的象征。
只这一眼,聂沛潇蓦地感到无力。他的皇兄,到底是给了母后体面,以最高规格的国礼治丧……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罢!这四个字适时浮现在聂沛潇心头。出岫的瘦金字体锋利非常,一笔一划犹如剑戟,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懦弱与脆弱,也令他最后的坚持轰然倒塌!
如此挣扎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已过了一两个时辰。终于,聂沛潇沉步走到天授帝面前,躬身下跪行礼:“臣弟见过皇兄。”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寂静的城门处引起荡然回响。聂沛潇身后,百余人也随之下马,齐声跪地行礼:“吾皇万岁!”
“万岁”二字响彻之时,天授帝缓缓绽出一丝魅笑。这笑意看似与往常无异,甚至不比往常开怀,但唯有他自己知晓这深切涵义……
天授帝亲自扶起聂沛潇,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这份兄弟情义失而复得,回来就好!否则,他就真得成为孤家寡人了!
兄弟二人御马返回应元宫,路上皆是沉默寡言。待到了宫门口,聂沛潇才主动提及:“皇兄,我想去看看母后。”
天授帝一直未下令将叶太后入葬,便是等着聂沛潇来看她最后一眼。这二十日内,他命人在叶太后的棺椁之中放了一种特殊香料,可保尸身一月不腐;并且,还将棺椁停在了应元宫的地下冰窖里保存,不可谓不用心。
此时聂沛潇想见叶太后,是在天授帝意料之内,他点头同意,坦然地道:“好,朕陪你过去。”
“不必了。”聂沛潇出言拒绝,又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岑江,勾唇道:“让岑江陪我去一趟罢。”
这话说得声音不算小,岑江显然听见了。他身形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天授帝,目光中有几分谨慎的防备。
天授帝对岑江略微摇了摇头,话却是对着聂沛潇说道:“朕交代了一些棘手之事,岑江要赶着去处理,让张春喜陪你过去罢。”
张春喜正是慈恩宫的首领太监,跟在叶太后身边已将近二十年。而天授帝只说了这一句话,已算是向聂沛潇露了底,告诉他张春喜真正的主子是谁。
果然,聂沛潇脸色霎时变得阴鸷,继而划过一丝狠厉之色。他这种神情,天授帝以前从未见过,亦是感到有些心惊。可聂沛潇终究未再多说一句,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这种安排。
天授帝便唤来一个小太监领路,带着聂沛潇去找张春喜。而聂沛潇从房州带来的一百余人,只留了七八个在身边,其余人马全部去了诚王在京州的府邸。
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监,七八个人足够了。
聂沛潇向天授帝拱手暂别,去见叶太后最后一面,也是去找张春喜“算账”。
天授帝一直目送他远去,才往圣书房方向走。岑江加快脚步跟上,低声回道:“多谢圣上。”
天授帝目不斜视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地道:“倘若朕连手下人都护不住,这皇帝岂不当得窝囊?”
岑江没再多说什么,主仆二人前后进了圣书房。
天授帝一进主殿,便下意识地去看地砖之上。几个时辰前,被他扔下的奏折已重新放回到御案,文房四宝排列整齐、洗刷干净,案上不见丝毫墨迹。
去接聂沛潇入宫之前,他专程指命淡心过来收拾,如今这主殿里干干净净,自然是她做的差事。本想借此对淡心小施惩戒,可不知为何,天授帝心里却更是烦躁压抑。
明明知道她郁结在心,如今又消瘦得不堪人形,自己又何必再折磨她……
想到此处,帝王面前又浮现出了那张憔悴容颜,他看得出她刻意擦了脂粉、抹了口脂,但比起从前的素面朝天,气色还是差了许多。
“淡心呢?”天授帝无意识地开口问道,说出来的同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找谁。
“回圣上,淡心姑娘身子不适,回去吃药了。”当值的宫婢恭谨回话。
吃药?果真还没痊愈吗?天授帝斟酌片刻,本想亲自过去探视,又觉得于礼不合,况且自己刚对淡心发过脾气。思来想去,他只对那宫婢说道:“你现下去瞧瞧她,是个什么状况,过来回个话。”
圣书房的宫婢们都晓得帝王待淡心不同,便也乖顺领命:“是,奴婢这就过去。”言罢她将手头事务交代了一番,自个儿则匆匆出了圣书房。
此后,天授帝又开始沉下心思看奏折,方才看了一半的奏折都被摆在最上头,可见是淡心特意为之。这般一想,天授帝无论如何再也看不进去了。
耳畔隐约传来淡心银铃般的笑声,眼前也是她的素手盈盈,端茶、研磨。没了这丫头随侍,这圣书房里竟是一片死气沉沉。
正想着,却听主殿外响起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天授帝立刻起身走下丹墀,还以为是那宫婢过来回话。岂料他失望了——太监禀报,来者是他的九弟聂沛潇。
他这才想起,如今叶太后之死才是头等大事,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聂沛潇不反,也保下这份手足之情。而不是被淡心那丫头牵扯心思。
“你动作倒快。”天授帝敛神看向聂沛潇:“看过母后了?”他特意交代将叶太后的尸身做过处理,便也不担心对方会瞧出什么端倪。
聂沛潇闻言只“嗯”了一声,很是随意地说道:“张春喜死了。”
一句话,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解释,天授帝也无需他解释,只隐晦地道:“他好歹在慈恩宫服侍了几十年,朕会给他个体面。”
聂沛潇不置可否,又问:“母后何时葬入皇陵?”
“礼部已选好了日子,只等你拿主意。”天授帝停顿片刻,又道:“你今日刚到京州,舟车劳顿,等明日上朝再议罢。”
“好。”聂沛潇点头。
兄弟二人又开始沉默无话。而一旦彼此沉默起来,那种离心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又开始逐渐滋长。
天授帝试图找个话题以打断这种气氛,便顺势道:“你进京一趟,也不要着急回去了,在此完婚再走罢。”
亲王回皇城京州成婚,无可厚非。只是如今统盛帝、叶太后相继过世,聂沛潇也是心灰意冷不愿多留,便没有开口应允。
天授帝见状又劝:“好歹是朕亲自下旨赐婚,怎么也得让朕做了这个主婚人?”
聂沛潇下意识地抗拒这门婚事,这是一门由他母后用性命换来的婚事。更何况,他连谢佩骊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也不想草率成亲。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推脱:“母后刚刚薨逝,臣弟还不想考虑婚事……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