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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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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去,大约再无相见之日,你……多保重。”云羡一袭绯衣已被雨水染得颜色泛浓,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沉重压抑,甚至鲜血淋漓。 

鸾卿良久没有说话,浅色的瞳仁里盈满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伤感、绝望、后悔、不舍、难过。可仔细再看,只余一片慑人的异族之美。 

“三爷也多保重。”最后,她只说了这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云羡虽未娶妻,长风轩里倒也养着两个通房,这次远赴京州还带在身边随侍。有人体贴服侍他,又不是缺金少银的贫苦人家,想来虽是外放,云羡的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 

鸾卿抬袖抹去面颊上的雨水,转身往自己那辆马车而去。 

“鸾卿!”云羡忽而在她身后出口,这也是他头一次不唤她“四姨娘”。鸾卿怔住脚步转身看他,彼此只隔着几步之遥,但谁都没有再跨出一步。 

出了这样的事,两人都是有愧的,再有多少情愫,也都随着闻娴的死而埋葬了。她是他的庶母,这段关系本就无望。 

“你还年轻,不如……改嫁罢。”云羡说着这话,口中是一片苦涩,也许心里更苦,但他已不愿去感受:“云府四姨太的名声只是个庇护而已,你是喜好冷情之人,深宅大院是非不断,不适合你……还是改嫁罢。” 

鸾卿隔着雨帘定定看了云羡一会儿,才抿唇笑回:“多谢三爷关心。其实至始至终,我的名字都不在云氏族谱之上……太夫人已放我走了。” 

鸾卿的名字不在云氏族谱之上?云羡微讶,可转念一想也是理所应当。既然如此,那是否意味着,她一直是自由之身? 

忽然,一个念头从云羡心中跳了出来,他看着鸾卿,有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他知道,鸾卿也在等着他说出来。可,无论是出于礼教的束缚,还是为了往日的恩怨是非,他都说不出口,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跟我走”。 

毕竟,她曾是他的庶母,比他整整大了七岁。而他也不能确定,以后两人日日相对,他是否还能忘记母亲闻娴的所作所为,是否还能摆脱对父侯云黎、对大哥云辞的终身愧疚。 

罢了罢了,本就是一场错缘,当初不该开始,如今更不该继续。云羡选择了沉默。 

鸾卿仿佛已料到他的反应,也知道他不会开口说出什么,于是她期待的目光只闪了一瞬,便已归于沉寂。她望着他的欲言又止,知他内心的痛苦挣扎,终于还是率先笑道:“三爷保重。天涯海角、山长水阔,咱们……两两相忘。” 

一言甫毕,这敢爱敢恨的异族女子已再次转身,决然登上马车离去。 

两两相忘……云羡怔怔闻着鸾卿身上残留下的一股子异香,和着雨水仿佛成了令人甘之如饴的毒药。半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鸾卿方才离开的方向,不是回云府!而是……在前头的岔路右拐南下了! 

他北上,她南下。原来当真如她所言,他们要山长水阔两两相忘。 

有那样一瞬间,云羡几乎要追上去,只可惜他太过理智,到底还是顿住了身形。再者言,过了这么久,地上的车辙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他又要去哪里找她?即便找到了,他又能许诺她什么? 

至少如今,他知道鸾卿能自保。她擅毒,懂药理,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云羡兀自苦笑一声,终于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切前尘尽数遗忘。最终,他回望了一眼烟岚城的方向,登上马车毅然北上。 

濛濛细雨伴随着马车的辘辘哒哒,奏出了一曲悲欢离合。而这段持续了二十余年的恩怨是非、生死离别,至此终于全部结束。 

以“情”开始,因“情”痴狂,为“情”生死,最终也在“情”中落下帷幕…… 

***** 

翌日。 

云承“病愈”之后再次随沈予习武,从靶场归来。出岫对他二人说起三房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是二姨太重新找到了那个江湖术士,问出他是鸾卿的师兄,灼颜才能顺藤摸瓜。”出岫重重一叹:“倒是让二房白白背了这罪名。” 

“也不算白背,他们的确是想害人,只不过没能得手。”沈予顺势安慰:“你这分寸拿捏得极好,罪不及子女。” 

“不过这一次辛苦承儿了,白白受了几天高热之苦。”出岫拿着帕子递了过去,示意云承擦汗。 

云承很恭顺地接过帕子,边擦汗边笑回:“其实我没受什么苦,也并不觉得难受,是叔叔配的药好,只是摸着我身上有些烫罢了。” 

“是啊,要多谢你沈叔叔。”出岫看着沈予和云承,难免又想起云辞,不禁低眉叹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侯爷的仇是彻底报了。承儿,你会觉得我狠心吗?” 

云承一愣,连忙摇头:“岂会?母亲对父侯情深意重,儿子只觉得钦佩。” 

出岫抿唇,想了片刻才抬头看他:“我要你参与此事,是想让你明白,离信侯的位置虽风光无限,但也艰难险阻。你父侯就是太过宽厚仁慈,才被害得英年早逝。你要吸取这教训,虽不能起害人之心,但也绝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云承很是郑重地点头:“儿子明白。母亲这是为了我好。” 

出岫颔首:“你明白就好。让浅韵带你回去歇着罢,我有话要与你沈叔叔说。” 

云承道了声“是”,又向沈予行礼,才跟着浅韵退了出去。 

云承一离开,沈予便蹙眉道:“这么早就教孩子这些阴谋诡计,会不会……” 

“这不是阴谋诡计,”出岫打断他,“这是自保之法。难道要瞧着承儿步侯爷的后尘?” 

沈予哑然片刻,才道:“如今二房、三房都气数已尽,承儿也安全得多,你该放心了。” 

“安全?在离信侯府哪里来得安全可言?”出岫反道:“没了自己人暗算,还有那么多不安分的族人,更何况南北虎视眈眈,焉知哪一日就将心思动到承儿头上了。” 

“你说得也没错。”沈予似是被说服了,又好像持有保留意见:“但我始终觉得,对于孩子的教导,还是要以‘善’为先。” 

这一次,出岫没有再反驳,她自然明白沈予说得对,也不想再在此事上与他多费唇舌,便转移话题道:“说来这次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请了那江湖术士,又替我散播这传言,只怕我一个人也成不了事。” 

沈予只随意地一笑:“挽之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出岫已习惯了他这种说话的口吻,也不多做计较。想了想,又提醒他道:“小侯爷,这些日子慕王不在房州,听说是心上人被贼人掳劫,他私用虎符调兵寻人去了。这事只怕一时片刻完结不了,聂帝必然要追究他的罪行,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你快回京州去罢。” 

沈予见出岫面上尽是关切之色,心中亦是有些动容,这才苦笑一声:“来不及了,出岫。你可知道,我宅子外头都是慕王的人马,眼下想要出城是不可能的。” 

他幽幽一叹:“还真让你说中了,慕王已对我起了心思,想要将我长久扣留在此。” 

“若只是扣留也没什么,怕只怕……”出岫秀眉微蹙,一副难以掩饰的担忧:“想不到慕王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人都已经离开了烟岚城,还不忘派人监视你。” 

沈予痴痴看着这张倾国容颜,只觉她连叹气蹙眉都如此好看,不由脱口道:“晗初,有你为我担心,我就算死也值了。” 

“说什么胡话!”出岫立刻斥道:“什么死不死的,你要让我折寿么?” 

沈予一笑,继而解释道:“我只是玩笑而已……”虽然这话题有些沉重,但他此刻却很愉悦。若是晗初能日日为他担忧,他就算长留房州受人监视又如何?他总是心甘情愿的。 

沈予正如此想着,但见竹影突然进来一声禀报:“夫人,小侯爷身边儿的清意来了,说是有要事。” 

清意是沈予的贴身小厮,平时专司些跑腿之事,人也分外机灵。他是知道沈予的心思的,也正因如此,平日见沈予来云府,清意从不跟着,只怕自己碍了主子的眼。 

可这会子清意又能有什么要紧之事,竟要来打断他与晗初的独处?沈予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对竹影道:“让他在外头等着!” 

“清意又没惹你,你生哪门子的气?”出岫以为沈予是因为被慕王监视,才会迁怒在贴身小厮身上,便薄斥他一句,又对竹影吩咐:“让他进来罢。” 

片刻之后,一个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已急匆匆进门,面有忧色地禀道:“小侯爷,方才京州来信说,老侯爷忽染重病,如今已是……病危了!” 

  
 
眼见着花舞英进了内堂,沈予一时大感扫兴,便起身对出岫道:“我先回去了。”言罢扫了花舞英一眼,客客气气招呼一句:“二姨太。” 

花舞英反倒对沈予报以一笑:“小侯爷慢走。” 

沈予也不多说,转身大步迈出屋子。 

出岫一直瞧着沈予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对花舞英问道:“二姨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花舞英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夫人,我是为了想容的婚事。如今已是三月底,想容已有十六,早到了定亲的年纪……” 

说到此处,她停顿片刻,有些哽咽道:“若不是去年二爷的事耽搁,如今她也该嫁了……夫人,如今二爷已死,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侯爷和您的事儿,我想请您给她找个好人家。” 

听花舞英这么一说,出岫才想起来,云想容的确也十六岁了,按道理这年纪是该定亲甚至嫁人了。出岫有些疑惑:“二姨娘为何不去找太夫人说?” 

花舞英也不隐瞒,沉默片刻回道:“我从前是太夫人身边的奴婢,对她的脾性最为了解。如今虽说闻娴死了,起儿也是冤枉的,可太夫人还是记恨着我,毕竟……我的确曾想要害她。” 

“只怕如今,太夫人巴不得想容嫁得不好,又怎会替她做主定亲?”花舞英语中难掩悔意:“自作孽,不可活。当年我做错的事,如今都报应在了儿女身上……若说起来,我是没脸来求您的,可我只有想容一个孩子了……我实在是……”说着说着,花舞英渐渐掩面低泣,再难继续。 

出岫又怎会不知身为母亲的心思?怕是为儿女考虑再多,也觉得不够。更何况,云想容的确是花舞英唯一的依靠了。 

想到此处,出岫也感到有些愧疚。花舞英与老侯爷、太夫人的恩恩怨怨暂且不论,可自己的确是冤枉了云起,不仅害他成了阉人,还让他被闻娴害了性命。 

还有灼颜之死,虽说与自己并无直接关系,但她死前,也算变相将真相告知了自己。也不知灼颜怎会发现幕后真凶是三姨太闻娴,可如今随着两人的死,这其中情由只怕永远也不得而知了。 

单单为了这一桩,出岫便不得不愧。更何况,灼颜是一尸两命。 

“二姨娘放心,说到底,想容也是云府的大小姐,身份、秉性、容貌都无可挑剔,我会将这事奏请太夫人,就说是我的意思,请她老人家为想容挑个好夫君。”出岫将这事应承下来。 

花舞英闻言大为欢喜,可只一瞬,却又变作忧虑起来:“不瞒夫人说,想容那孩子倔犟得很。若不是她看在眼儿里的人,只怕她不会嫁。” 

听到此处,出岫有些疑惑了:“二姨娘的意思是……想容要自己选婿?” 

花舞英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出岫:“不用选,她心里有人了。” 

“谁?”出岫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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