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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出岫只觉得一阵心焦,侧首又对淡心道:“走!去看看花舞英到底玩什么把戏!”在出岫私心里,她不愿意相信沈予会做出这等事情。她知道沈予的为人,纵然再风流,他也只会碰他喜欢的姑娘,并且是“你情我愿”的那种,他又怎会二半夜溜进霓裳阁?云想容的侍卫和护院都是白养的吗?
更何况,客院和霓裳阁之间,可不是一步两步的距离。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就算是跑过去,至少也得耗时小半柱香!
这件事,大有蹊跷!沈予定然是被陷害了!
出岫边往外走,边在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她还没走到知言轩的垂花拱门处,就瞧见花舞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哭喊。竹影和竹扬谨守职责将她拦着,前者一脸阴沉,后者一脸嫌恶。
花舞英远远瞧见那白衣身影疾步过来,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倾国倾城之色。她心里一面赞叹出岫的美貌百看不厌,一面还不忘努力挣脱竹影和竹扬的束缚,眼见挣脱不开,便“扑通”一声原地跪下:“夫人!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住嘴!”出岫鲜少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刻:“你是嫌知道的人还少么?你不要名声,想容也不要了?”
花舞英没料到出岫会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也愣了。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已不是从前云辞身边的小小哑婢,而是云氏新任的当家主母,能够三言两语掌握云氏生杀大权的出岫夫人了!
这般一想,花舞英立刻低头请罪:“是我太心急了,请夫人恕罪。”
出岫低眉看着跪地的花舞英,连句“起身”都懒得说。她从未觉得如此恼火,从未!若教她知道,这一次是二房刻意陷害沈予的话……
如若当真是一场陷害,她定不会轻饶花舞英!即便是让云想容毁了名声,她也绝不会强迫沈予去娶她!
此时此刻,这是出岫脑海中的真实想法!然而,就连她自己也未发现,她在听闻这件事后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早已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沉稳的判断。
花舞英自然也发现了出岫的冷意与反常,饶是她跪在地上,也能感到头顶如同刀子一般落下的眼神。她咬了咬牙,正想抬头回看出岫,岂知这位当家主母已冷冷说了四个字:“去霓裳阁。”言罢步履匆匆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让她只来得及看到一角白色的裙摆。
花舞英赶紧起身,跟在出岫、淡心、竹影和竹扬四人的身后,匆匆往云想容所住的霓裳阁而去。她知道,在知言轩这几个下人眼中,她根本不算是云府的主子,就连走路也不让她先行了,还得她看着竹影几人的后脑勺。
但,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云想容,花舞英决定忍了。
?
一行人匆匆来到霓裳阁,园子里瞧着倒还平静,可一走近想容所住的闺房小院,出岫便瞧见一排护院齐刷刷把守着门口,各个面色严肃。
“见过夫人,见过二姨太太。”护院们一并跪地请命。
出岫大眼一扫,足足有十余人守在这里……知道的人越多,对沈予越是不利。出岫也没什么好脸色给护院看,只吩咐一句:“让开!”说着已自行穿过小院门口,走了进去。
护院们纷纷让行,竹影、竹扬、淡心和二姨太花舞英也相继迈入跟上。
出岫原本以为沈予会是一副宿醉的模样,亦或是悔不当初,亦或者大吵大闹。岂知出乎她的意料,沈予此刻竟然衣装整齐地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只手还搁在石案上轻轻敲着,也不知是打发时间还是在斟酌什么。
迎着初升的朝阳,出岫瞧见他的湖蓝衣衫闪着细微的光泽,应是布料内层暗绣的金线。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分外挺拔,高挺的鼻梁和深蹙的眉峰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岭,衬着那海一般颜色的衣衫,令人想到高耸的山川与广袤的大海。
在这个瞬间,这个出岫驻足看向沈予的瞬间,她忽然觉得他一夜之间有了变化。亦或是,他早已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而她从前一直没有发现,甚至是刻意忽略。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个模样的沈予,令出岫感到意外,还有心痛的窒息。她一直渴望看到他的成熟变化,可是……并非眼下这个情形。
“夫人!”花舞英跟在出岫等人身后,见她忽然停下脚步,不满地喊了一声。这一声在唤回出岫的神识时,也令沈予循声望了过来。
这个眼神……出岫心中一抽,只觉得沈予眼中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此刻她领会不到一丁点他的感觉。原本路上准备好的说辞,面对着他这般神情,她竟也开不了口了。
最终,还是沈予先从石凳上起身,双手背负看向出岫,沉声道:“昨夜是我醉酒唐突,误闯了大小姐的香闺……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无话可说。”
竟是承认地如此干脆!想要替他说情都没法子了!出岫想了想,唯有侧首去问花舞英:“二姨娘,想容呢?”
花舞英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磕磕巴巴没有回话。
“她在屋子里。”沈予回了这五个字。
出岫看向花舞英:“二姨娘先进去陪陪想容。”说完她见花舞英欲言又止,一个冷冷的眼神便瞟了过去,花舞英见状什么也没敢说,快步进屋去找云想容。
出岫又对竹影等人摆手,竹影便领着淡心和竹扬离开小院,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眼见该走的都走了,出岫才看向沈予,认真地问他:“你到底是误闯?还是……”
“我是故意的。”出岫话还没问完,沈予已自行回道:“这不是遂了二房的心意吗?”
“小侯爷,你为何……”出岫只觉得嗓子发干,余下的话,因为他的“故意”二字,她都问不出来了。
沈予却道:“昨天你留我用晚膳,不是想说这事么?”
出岫眼眶一热,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沈予笑了:“其实你没说出来,我很高兴。至少让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头还是挺重要的,不是吗?”
“那你为何还要自己‘上当’?”出岫沉下声音问道。
沈予并未正面回答:“你知道昨夜咱们为何会宿醉么?因为昨天晚膳里八道菜,我最爱吃的那两道被人下了药。我本来一口没动,最后你给我夹了两筷子,我吃了。”
出岫大惊:“你是说……”
沈予冷着脸:“你要注意知言轩的下人,想不到二房还是有些本事的,厨房里居然混进了她们的人。”
听闻此言,出岫已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慨,只能紧紧攥起双手,声音已是哽咽:“就因为我给你夹菜,你明知被下了药,还是吃了?”
这一次,沈予却是摇了摇头:“你别哭,我不是为了这个。”
他想了想,最终如实道:“我自幼学医,那些药我早识破了,对我而言根本就无用……但我还是佯作喝醉,让竹影扶我去客院休息,想看看是谁耍什么把戏……岂知,云想容却在二半夜偷偷来找我,说是有法子送我出城回京州。”
“什么法子?”出岫心里一紧,飞快地脱口问道。
“云想容让我假装喝醉,夜里误闯她香闺,然后被二姨太逼婚。如此一来,我偷偷离开烟岚城也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缘由——‘逃婚’。”沈予如是回道。
沈予三言两语,出岫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了。
世人都知道沈予风流,慕王自然也知道。若是沈予被云府逼婚,从而逃婚离开烟岚城,这个缘由的确非常合理,也符合沈予的性格,至少面子上挑不出什么错处。
并且,在世人眼中,云氏看重名望高于一切,太夫人是不会为了帮助一个外人逃跑,而故意毁了大小姐云想容的名节!想必慕王也会如此想,即便他有所怀疑,也无法坐实。
如果沈予真的‘逃婚’成功,这个哑巴亏慕王也只得吃了。他明面上绝对不可能去捉拿沈予回来,让人觉得他在插手云府的家事。慕王至多当个和事老,安抚一下云氏的情绪。
但这么做的最终结果就是:为了把戏做真,沈予逃回京州之后,云府必定会向文昌侯府施压,甚至是到慕王面前“哭诉”,要求沈予明媒正娶云想容。若没有最后这一步,这出戏就太假了,慕王必定会猜到是云府和沈予在联袂演戏,保不准他还会以为云府和文昌侯府一起,投靠了四皇子。
做戏做全套,走到这一步,看来,沈予娶云想容只是早晚而已了。
如此一分析,出岫只觉又惊又叹。“逃婚”的主意若当真是云想容想出来的,那她只能说,她从前是小看这位云府大小姐了!
第113章:人事易分花易落(四)
“小侯爷,你可知道,既然答应了想容的计策,你离开之后,是必定要娶她的!”出岫仍旧顾虑着,只怕沈予是着了道,没有想到这个后果。
“我自然知道,倘若我不娶她,不仅云府的面子过不去,慕王那里也必定会识破此计。”沈予慎重地点头,目光灼灼看向出岫:“我会娶她。”
“你又何必……”出岫嗓子越发干涩,心里也堵得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她知道沈予在看她,若放在平时,她早就避过他的目光了。但今日,此时此刻,她竟连躲避都忘记了,只直直地回看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意识,只能任由沈予深情款款的目光与自己对视。
良久,还是沈予率先收回视线,看向云想容母女所在的那间屋子:“其实这是一举数得。我有了光明正大离开烟岚城的理由,你也能让二房真心归附。更何况……”
沈予顿了顿,很坦然地继续解释道:“更何况,如今姐姐嫁给了福王,父侯也与福王走得太近……我总得为我们沈家留条后路。若我当真娶了云想容,那么文昌侯府就与离信侯府成了姻亲……即便最后福王不敌慕王,看在我是云氏女婿的面子上,慕王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
“这也是云想容分析的?”出岫疑惑地再问。
“是我和她一道商讨的。”沈予如实回道。他虽然不喜欢云想容,但不可否认,这个女人很精明,也懂得利用形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云想容既然喜欢自己,既然那么想嫁,他就娶她好了。她都不怕搭进去终身幸福,他一个男人还怕什么?
更何况,沈予也有私心。他始终担心云想容留在云府,会给出岫使绊子,甚至暗地里算计出岫、陷害出岫。但如果云想容嫁给自己,就理所应当要去京州……如此一来,在这云府之中,出岫就没什么敌手了。
追虹苑里茶茶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即便如今的出岫已并非当年的晗初,但,女人的妒忌心太过可怕,沈予不能再冒这个险。宁愿自己娶了云想容,他也不能让这个潜在的祸害给他心爱的女人造成半点伤害。
昨夜,他与云想容共商此计时,所提出的一个条件,就是在他逃回京州没有正式迎娶她之前,要她在云府尽可能地帮助出岫。
自然,云想容是同意了。但这个事,沈予决定烂在肚子里。他等着出岫自己去发现“逃婚”背后掩藏的真相;如若出岫永远想不到,他就打算永远瞒住她。
“小侯爷。”出岫这三个字打断了沈予的思路,他回过神来,继续定定看她:“什么?”
出岫抿唇斟酌半晌,最终还是出口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帮你逃跑之后,慕王会治我的罪,才会想出这个计策来?”
出岫问得小心翼翼。果然,沈予很是欣慰地笑了:“你能考虑到这一点,我真的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