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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地从北京赶过来,只是想要安慰一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绝对不会漂亮的女孩子。
而他压根儿没见到她,她被送去外婆家里避风头——有人写匿名信,恐吓要毁掉薛海光的女儿。
他动用了几处关系,处理了这件事情。
她那个时候,眼泪真是多。多到让他再也想不起来她一脸骄纵的样子。耿直的薛海光和圆滑的沈玉龙相比,他更喜欢后者,所以他做出了对自己生意有利的选择,而把薛海光彻底地忘在了脑后。
后来在格陵见面,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时候很作兴应酬里面加两三个女大学生充充场面,她带了几个同学出现在沈玉龙的应酬里,她年满十八,普通的大学新鲜人,面带公式化的微笑;沈玉龙叫她敬酒,她就敬;叫她唱歌,她就唱。沈玉龙还开玩笑,当年何老多喜欢葵葵。葵葵,你也该意思一下吧?
她便嘴角带一丝冷笑,坐到他身边,甜甜地叫干爹。
他十分兴奋。第二天叫司机去接她,以干爹名义接她出来玩——他想她会把司机骂个狗血淋头,但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她那时候真是古怪又乖戾。高兴的时候勾着他的头亲他脸颊,又或者女王般地把额头凑过来,说我允许你吻我,这里;不高兴的时候,把他桌上的玉貔貅狠狠地摔个粉碎,又或者擅自从他的办公室打出去,说取消掉上一笔交易——我管你上一笔交易是什么!
他喜欢看见她赤裸裸的拜金欲望,什么都想要,简直可以吞下整个世界。她又回到了十五岁,无忧无虑,野性疯狂漫涨。她只害怕一件事,她害怕让父亲知道她和何祺华调情——薛海光会先打死她,然后自杀;他搂住她,说不必担心。果然,她在他的公寓里住了一年,没有让任何姬水玉龙的人知道这件事情。连他身边的其他女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存在。
他对她百依百顺,一心只等她到了适婚年龄,变成何夫人。他可一力撑起她的世界。
她十九岁生日,他送她婚纱,她吓傻了,又很快地高兴起来,主动地亲亲他的嘴唇。
他心里觉得好笑,谁会相信,他何祺华有一个女人,交往了一年,亲密程度仅此而已。他把她接到北京家中,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订婚宴,一点都不用她操心,她只管穿着婚纱,盘腿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融化了的冰淇淋滴在奶白色的缀花蓓蕾上,她大惊小怪地叫他拿纸巾来擦。
他对她一向纵容溺爱,堂堂北方汽车集团的主席,抽了纸巾,乖乖地帮未婚妻擦婚纱上的奶油。
她化了浓妆,比她实际年龄看起来成熟许多。
“那么沈玉龙会来么?”她问,带点神经质的兴奋。
“当然。有很多人。”
“很好。”她咯咯地笑着,“他肯定想不到,您的未婚妻会是我。我要成为何夫人。我会比他更有钱……你比他有钱,对吧?”
他笑着点点头。他知道沈玉龙对她有过怎样的精神虐待,而她要一并还回来。他不在乎用整个姬水玉龙来换取美人一笑。
她看着自己的订婚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三克拉的白钻衬着她纤细的手指,还嫌不够大。
“我要比这更大的结婚戒指。更大更好看的那种。粉红色的!”
他真的就细细问了她对结婚戒指的要求,她一边舔手指一边天马行空地描述,于是他出去打电话给设计师,而她居然打破窗户跑掉了。
等手下把哭哭啼啼的她带回他面前的时候,她说她错了,她害怕,怕得要死,害怕嫁给他。她害怕面对观礼的宾客,她怕得要死——最关键的是,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亲人真的因为她而伤心绝望。
他恨她如此的坦白——她哭着大叫,说自从决定订婚以来,他的每个吻都让她作呕;他是一手毁掉姬水二汽的人,她怎么会忘记。她一开始接近他,只是为了报仇,后来是为了金钱,但她对金钱的欲望最终没能战胜她对他的厌恶。
他在她身上用掉许多时间,不愿再去耗费精力打造一个何夫人,所以坚决不肯取消订婚,头一次对她大发雷霆;她尖叫哭泣,颤抖求饶,他心软了——订婚宴可以取消,但是婚约不能取消。她可以回格陵继续求学,二十岁必须结婚。
他怕她再哭再哀求,所以一年之内都没有去见她,反正他不愁女人投怀送抱。但等他再次踏上格陵的土地,要带走自己的小妻子时,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保姆一直不敢告诉他,她得了暴食症。她在他面前也不停止,一口气吃下六人份的牛排,外加十八个鸡蛋,两升牛奶。她不停地吃糖,吃巧克力,只要他看不见,她就抓住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吃下去,做梦都在咬床单。
他强行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没有用。不让她吃,她就狂躁无比,打人摔东西,犹如困兽一般嚎叫。
他知道怎样她才会好起来。他取消了婚约——他不能带着一个两百磅的女人在身边,对他那个圈子里的人介绍这是我的太太。
好在他身边还有辛媛,他很快就过去了。上帝造人总有失败的时候,他权当薛葵是一摊烂泥,丢弃在格陵,任她自生自灭。从此他再也不去想她。他只当作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他想他是对她溺爱过了头。今时今日,他倒要看看,这个薛葵,如何幸福美满地和卓正扬生活下去。
展开本来真的打算把薛葵送回宿舍,但在大堂里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卓正扬打来。
“……嗯。你和她谈过了?……哈哈哈哈哈!”
展开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他看看还在一旁摸着脸的薛葵,转头对电话那头的卓正扬小声道:“那个劝辛媛向你求婚的人才在我这里。她刚刚被人打了一巴掌。你快来,我们去揍那个臭小子。”
“展开,你在和谁通电话?”薛葵警觉地盯住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和谁通电话?”
展开吞了一口口水,非常无辜地看着她。
“人。”
薛葵听他这样回答,就知道是卓正扬了。她心慌意乱,围上围巾,同展开招招手。
“我先走了。再见。”
“叫她在门口等着我。”卓正扬厉声道,“我已经看见你们了。”
他的车硬生生地在新视听的门口来了个飘移,停住。气势如此磅礴,全场目光唰唰唰地全投向那个从车上跳下来的男子——比较破坏气氛的是,卓正扬刚下车,就打了个喷嚏。
薛葵一言不发,立刻从另外一侧实行突袭,撒腿就跑,展开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
“薛葵,你真当我是小朋友啊?乖乖站着。”
薛葵抓住展开的胳膊,眼里全是惶恐和哀求。
“我害怕。求求你……”
“给我过来。”
不等展开有所心软,卓正扬已经一把捉住了薛葵,展开立刻松手,十分得意地看着卓正扬把薛葵塞进车里——就如同当初薛海光把他们两个塞上车一样,今天可算报仇了——薛葵拼命挣扎,卓正扬从车窗外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绕到另一边上车,薛葵还想跑,卓正扬立刻锁住车门,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他引颈望了半天,也没看见如他期望的那般薛葵强行跳车,在马路上翻滚几道的画面。觉得有点失望。
不对啊,他一直都不希望卓正扬和薛葵在一起的嘛,怎么现在又轻易让他和薛葵单独走了呢——他应该扒住车顶跟上去的嘛!
想来想去都觉得失算。
“算了。展开,对你而言,才是珍爱生命,远离薛葵!”
没想到你对我的认识如此深刻。
卓正扬把车停在了郊外荒无人烟的地方,薛葵张皇四望,开始从口袋里拿手机,卓正扬眼疾手快,一把抢走。
“你在怕什么。”
薛葵倾身想要抢回来,卓正扬捉住了她的下巴。薛葵浑身一激灵,哀求地看着他。
他仔细看她的脸颊,果然肿得厉害。
“是谁打你。”
“这只是一个意外。”
她重新坐回去,心里十分烦躁。她不喜欢这种任人宰割的处境,脸色便僵了下来。
“卓正扬,要杀要剐,请给个痛快。”
卓正扬点燃了一支烟。反正在这里,薛葵是跑不掉的,他就是要慢慢地说。
“没想到你对我的认识如此深刻。”
他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薛葵才觉得不对劲,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的惊人。
“你在发烧。”
“我知道。”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伸手去握住她的左手,薛葵原本以为他是不喜欢她碰他额头,没想到他抓住了就不放。她努力地攥紧拳头,不让他得逞,但卓正扬犟起来也十分可怕,硬是把薛葵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两人十指紧扣。
卓正扬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气愤不已的薛葵。薛葵被他盯得发毛,只好往车外看。
“是你叫辛媛向我求婚。”
“对。”薛葵冷冷道,“她不亲自试过怎会死心,还会来纠缠我。”
卓正扬轻笑一声。
“我坐了十二个钟头的飞机回来,收到这样一份大礼,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薛葵心里咯噔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卓正扬突然捧住她的双颊,大概是烧得糊涂了,居然一下子咬住了她的鼻尖,唔了一声以后移下去吮住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太烫了,薛葵晕乎乎地想,哈,一支烟灰缸同一支啤酒瓶在接吻,真可笑。
很快她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没舌吻的经验,不知道怎么回应亦或者根本不应该回应,眩晕里卓正扬握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腔,他的心亦跳得十分激烈,等他意乱情迷地放过她的嘴唇,她立刻转头到另一边,喘了半天。
“以后不许喝这个牌子的啤酒。”偏偏卓正扬又非常冷静地来了一句,“我不喜欢。”
她想她得找点什么来说。
“……卓正扬,你在发烧!”
他就开始耍无赖。
“对。我存心的,我要传染给你。你得和我一起生病。”
那她还能怎么说,卓正扬一横起来,她就没辙。她叹了一口气。
“辛媛怎么样了?”
“你这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她十分受用。”卓正扬道,“好了,我们可以不必再提到她。”
薛葵冷静下来。处理完这件事情,她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
“卓正扬,我帮你处理掉辛媛,你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一个忙。”
卓正扬看着她决绝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她将要说什么。断然拒绝。
“不。绝不。”
薛葵才不管他的断然拒绝多么具有威胁性,她总要把她想说的说完。
“卓正扬,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而我根本只想过平凡的生活。所以我们应该放过彼此。”
“辛媛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我的过去,不应当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十年前,我曾不择手段勾引远星的何祺华,又不择手段同他解除婚约。”
她双手直发抖。她从来没有想过何祺华这三个字会再次从她口中说出,远星的何祺华,凡是做汽改的人都应该认识。
本来她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可以潇洒抛诸脑后;现在却如同天堑一般横在她和卓正扬之间。这件事,何祺华曾经亲口答应她,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但是她现在选择对卓正扬坦白,以坦白来换他放手。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我并不能否认这件事情发生过。卓正扬,现在的我只是在压抑爱慕虚荣,反复无常的天性。如果和你在一起,我迟早会被打回原形。”
卓正扬本来完全不在意。但她的描述勾起了他心底某个模糊的回忆。
原来是她。
那么她并没有认出他来。
他突然头痛欲裂,几乎不能思考。薛葵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去。”
薛葵吁了一口气。如此果断,真是个明白人。
“多谢。”
一路两人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