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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了几天,左思安告诉于佳,她打算写信通知校方,她不会去这所学校就读。于佳本来寄希望于高翔的家庭能断然阻止他。可是这段时间里,高翔一直与左思安保持着电话联系,每次通话之后,左思安的表情都是甜蜜而梦幻的,看不出有任何受到阻挠的痕迹。
于佳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妙,她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再有过激言辞,可是眼看左恩安竟然准备放弃大好机会,就读一所她认为没有什么学术气氛的学校的会计专业,仍然气得心绪难平,不由得懊悔在纽约时的一时心软:如果让陈子惠撒泼大闹,最坏的结果大概也不过是左思安伤心几天而已。
Peter再度提醒她,这样与女儿冷战,没有任何意义。
她恼怒地说:“她实在太不理智了,居然放弃排前三的公立大学不去,非要去上什么纽约市立大学。”
“你这样讲,对纽约市立大学毕业的人可不公平,那里可也出了不下十位诺贝尔奖得主,再说她准备读的柏鲁克学院在纽约市立大学里也相当不错,并不是人人都能被录取的,会计专业这几年的就业前景也很好,可以说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里根本不是做学问的地方。”于佳断然地说。
peter呵呵直笑:“我能理解你对女儿的期待,但那是她的人生,不是吗?”
“你大概认为我是个控制欲强盛得可怕的母亲吧?可是你们美国人不明白,在中国家庭里,没有人的人生是纯然独立的,父母和子女终其一生都相互交织影响,没有人能完全摆脱亲人,不光我对小安是这择,高翔的家人对他也是一样的。”
Peter只得承认文化差异是强大的.而于佳也是不可说服的。他举手投降:“好吧好吧,亲爱的,‘我们美国人’不再对这件事发表看法了,你处理就好,但有一件事,你得为你女儿6月份的高中毕业舞会馓准备了。”
于佳疑惑不解:“什么舞会?毕业不是举行个典礼拍个照就完事了吗?”
“嗨,毕业舞会对美国水孩来讲可是大日子,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和我—起跳舞的女孩子,这是很多人一生中最快乐、最值得珍藏的回忆之一。体该略安选件合适的衣服,问问她有没有男孩子约她。”
“她要肯跟这边的男孩子约会,去参加舞会,我倒也不必犯愁了。”
左思安同样对同学们提前好几个月便开始为毕业舞会忙碌颇不理解,经Sarah解释后,才知道这个舞会对美国青少年的整个学生时代来说都意义非凡,女生们挑选起晚装的认真劲头不亚于日后挑婚纱,而猜测哪个男生会约哪个女生则是另一大乐趣所在。
她在学校两年里埋头用功,不愿意参与社交,本来跟同学都只是点头说“Hi”的交情。唯独Sarah十分活泼,某天突然跳到她面前,扑闪着一双睬色的大眼睛,一睑无辜地清她帮忙补习物理和数学,并且问她收费多少。她大吃一惊,慌忙:摆手说不收钱,Sarah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两人由此熟识起来。
这天Sarah约她一起到波特兰最大的购物中心去挑选礼服.两入一家家商店逛着,她等在试衣间外,看着Sarah一件件试穿,负责进行评。然而他们的认识并不统一,她能贡献的意见是“挺漂亮”“有点儿紧”,Sarah要的评价是够不够“sexy(性感)’:算不算“hot(热辣)’:能不能让男生“couldnotkeeptheireyesoff(转不开眼睛)’:
看到左思安脸红,她再度被逗乐:“为什么你会这么害羞?那次你明明借钥匙跟男人约会过嘛。你们国家的女生是不是全都婚前守贞的?”
左思安苦笑,她喜欢Sarah,但实在没法跟这个女孩子如同闺密一般交换秘密,只得指着另一件金色抹胸式小礼服说:“这件衣服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Sarah倒是拿起了另一件粉色小礼服:“你应该试下那件,穿了一定好看。
40来岁的女店员也随声附和着:“是啊,你穿一定很梦幻很甜美。”
她摇头:“我不打算参加舞会啊。”
Sarah与店员一齐大惊,异口同声说:“那怎么行?”
她好不尴尬:“我不会跳舞。”
“可以学嘛,我还没见过学不会跳舞的女孩子。你是不是怕没有舞伴?Martin前两天还在问我能不能来约你,我要他自己跟你说,他说你看上去太害羞,其实他才是害羞到了离谱的地步。”
Sarah说的Martin是她的堂兄,左思安跟他只有几面之交,讲的话大概不会超过十句,顿时更加尴尬,连连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Sarah手里的粉色礼服接过去:“试试这件哩,她们说得没错,你穿一定很好看。”
她愕然回头,高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一怔,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你怎么来了?”
“我得回国一趟。”他补充道,“放心,我处理完事情很快会回来,你现在正放春假,走之前,我想带你去几个城市转一转。希望能说服你妈妈同意你去。”
左思安瞥见Sarah一脸的惊讶,显然是没想到她会与一个男人有这样的亲密举动,不过她心花怒放,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点头:“我一定要去。”
第十六章 2001年,巴尔的摩,纽约
1
高翔原本的计划是等宝宝做完第一次复查,一切无恙,便带左思安度一个时间充足而悠闲的假期,然后再回国。但是陈国立突然亲自打来电话,说身体严重不适,催促他们尽快回去。他只得改变计划,订了机票,准备在启程之前花一周时间带左思安从波士顿飞往华盛顿,再租车开往费城、大西洋城游玩,最后返回纽约,送她上回波士顿的长途车,然后他带宝宝和母亲回国。
于佳当然完全不赞同这个计划,可是一看左思安的表情,她就知道阻拦跟本没什么作用,她要求与高翔单独谈谈,左思安顺从地回避开,留他们坐在厨房里。
“高翔,你家人怎么看你以后留在美国的计划?”
高翔坦白地说:“他们全都反对。”
“你认为你能说服他们?”
”我没把握,但我会坚持我的安排。”
“你拿一个没把握会实现的计划来左右小安的前途,不觉得很轻率吗?”
“于老师,我不希望我们再争论这个问题了,更不希望你没完没了给小安压力。我再重复一次,我会对小安负责。”
“好吧。那么我希望你答应我两件事,第一,让小安不要忙着回绝伊立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录取,等到最后期限再说。”
“学业的事,我会劝小安慎重。”
“第二,在性这件事上,我同样希望你尊重小安,有一个负责任的态度。”
高翔有些尴尬,而且多少被于佳直白而不客气的口气弄得气恼:“于老师,如果你所谓‘负责任的态度’是指安全性行为,那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佳冷冷地说:“不必我来提醒你,小安受过很严重的伤害,她对你的依恋,你认为是爱情,我倒觉得其实很大程度来自她的不安全感。你是成年人,又有过恋爱经历,请不要用性这件事去加强对她的控制,那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提起左思安经历的事情,高翔倒觉得歉然:“对不起,于老师。我理解你的意思,会尊重小安的。”
左思安收拾好了行装,与于佳和Peter告别,两人开车到渡土顿,乘上了去华盛顿的航班,顺利降落,住进预订好的酒店,吃过饭后,他们回了房间。
高翔宽慰她:“不用紧张。”
她确实从一上飞机就开始紧张,全程心神不宁,这时几乎气急败坏地否认:“我没有,谁说我紧张了。”
高翔勉强忍笑,呵哄地说:“好好,你一点儿也不紧张,紧张的人是我。
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他凑近她,放低声音,“我真不知道我睡觉是不是会打鼾。”
她一怔,多少释放了一点儿情绪,扑到他怀里:“你要打鼾吵得我睡不着,我就赶你走。”
“喂,不要这样凶。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件事——”他拖长声音,她怀疑的看他,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习惯裸睡,有问题吗?”
她恨得用力拧他的胳膊,他“哎哟”叫痛’她忍不住笑出来,闪身进了浴室,迅速去洗澡换了睡衣出来,上床看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高翔去洗澡,也是很快出来,她偷眼看他,他规规矩矩穿着睡衣,才松了口气。他走到床边,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听他说:“另一件事,你不介意吧,我比较习惯睡床的左边。”
“那我让你啊。”
她正要移动,他按住她,哈哈大笑:“就睡那边吧,你还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她这才明白,他仍在逗她,哼了一声,低头看书,不再理他。他笑着上床,拿过她的书,正是她提到过的那位出生于波特兰的作家斯蒂芬·金的厚厚平装本英文小说:1T(中文译名为《死光》)。
“讲什么的?好看吗?”
“讲几个孩子从小遇到的无名恐惧,说不上来好不好看,但整个书的气氛让人挺……紧张的。”
“所以你不是因为想到要跟我住一起才紧张的?”
她无话可答,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滑下去躺好,拿被单蒙住了头,他刚一拉被单,她便紧张地问:“干吗?”
他再度被她的反应逗乐,又有些无奈:“不用把自己闷在里面。”
她的睑涨得通红,翻身背对着他。他也躺下:“我睡不着,陪我聊天吧。”
“聊什么?”
“你妈妈临走之前拉住你,低声嘱咐你什么了?她还递了张纸给你,是武功秘籍吗?”
左息安顿时又讲不出话来。
离家之前,于佳十分简洁而严肃地叮嘱她:“我没法儿阻止你了,你们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我对他提了要求,可是两个人旅行,要求你们保持纯洁也不现实,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你一定要避孕。”
而她递过来的那张纸是打印出来的避孕生理知识,罗列了各种避孕方法对照,左思安只看了一眼,脸便涨红发烫起来,赶忙塞进口袋里,再也不肯去动它。可是这张纸连同于佳说的话,已经沉甸甸地压进了她的心里。
她闷闷地说:“我要睡着了,不要吵我。”
他的手伸过来搭到她肩上,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缩,他叹气,轻声说:“小安,如果你还是担心那件事,我再说一次,不用急,你完全不必怕我。”
她羞涩与愧疚难当,转过身来:“对不起。”
“又来了,也不许为这说对不起了。”
她沉默良久,哑声说:“我看了好多书,包括心理学方面的,一直告诉自己,我已经调整过来了,可是……”
他吻她嘴唇:“没什么可是,你也完全不用抱歉。做这件事,需要身体和心理一起做好准备,才能享受到快乐,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不用急。”
躺在陌生的床上,睡在一个男人身边,对于长期失眼的人来讲,当然不无助于入睡。
高翔睡着很久,左思安仍醒着,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身上,她怕惊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样过于小心的姿势让她觉得十分疲惫。她再也躺不下去,尽可能轻巧地移开他的胳博,拿了床头柜的书,走进洗手间,开了灯,坐到抽水马桶上,开始像往常一样阅读。
她已经读过不少斯蒂芬·金的小说,还与Sarah讨论过她不够理解的某些背景,Sarah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作家,总不会就因为他出生在这个城市吧?”
她的回答十分标准,如同在做作业:“我觉得他很能发掘人内心深处没法儿形容的黑暗。”
其实,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黑暗能超越她的受梦。在睡前读他的小说,就如同她放在枕边的布熊一样,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