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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人似乎对声音有种很难抗拒的特质,如果每次在听到咒语前就及时捂住耳朵兴许就会躲过之前很多的折磨。而这次也一样,太一在意识到这些节奏带着不妙时,心口已经难受起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转头要提醒周玉戈,却发现他跟鬼面已经疼得弯下了腰。
关九鼎有些吃惊:“你们怎么了?”
“这些东西……应该是被训练的……会念咒……”太一断断续续地说完,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这种痛苦简直比当初活生生被改造来的还强烈。心口犹如刀尖狠狠凌迟着,又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恨不能瞬间解脱,但只怕连抬手自我了断的力气也没有。
“怎么样?喜欢这个机关么?”石门外传来尹一源得意的笑声:“虽然我没有亲身来过这里,但是这里有哪些机关我还是很清楚的。你们以为商王墓真的只是一座墓或者一座城?都不对,它是地狱,是毁灭物人的地狱。这里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一切回归原本,让万物万事回到最初!所以……”他顿了顿,故意慢悠悠地道:“物人是不配存在在这世上的,说到底你们都是怪物,就该遵循天机的安排,默默消失……”
太一的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那扇门,如果不是实在动弹不了,已经破门而出把他大卸八块了。沈岚也气愤的不行,在外大声叫骂着,却只换来尹一源的嘲笑。
直到现在,关九鼎总算明白尹一源的计划了,之前那么听话的带他们来商王墓,好心好意的把他们带到中枢,不过是为了这一刻。
现在思索其他已经无用,从这里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他转头四处打量着,眼睛一寸寸扫视过去,却发现这里严密的很,除了那道沈岚他们通过的门,几乎其他所有门都是死门。
眼睛又扫到圆台上,忽然看到一阵微弱的亮光。他连忙走近一看,原来是之前沈岚忘了拿的铜镜碎片,四块都忘了带走,零散地堆放着。他把碎片放在正中间,用手电一照,果然如期看到了一圈光晕,水波般扩散开来后,将围坐成圈的死灵也笼罩了进去,嘶声骤息。那些死灵忽然一动不动,四下恢复安静。
太一感到不适稍缓,愕然的抬头,入眼便是飘渺的上古影像。
四块铜镜合在一起光芒比之前强烈很多,其中第一次拿来开门的那个影像大家已经看过,关九鼎便将它移开。又发现其中一块是之前在周墓里见过的大祭司要求商王派遣太一领兵的影像,便也将之移开。
光芒暗了些,关九鼎照着之前见过的那地图纹样稍作分别,先将手电照着左边的那块铜镜,里面渐渐有场景显露出来。
两排青铜灯柱树立两边,几乎毫无装饰的室内,那是大祭司所居的殿阁。
大门忽然被撞开,有光脚的奴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地俯首:“大祭司,太一大人……太一大人……”
白色的帷幔被掀开,大祭司有些不悦地皱着眉走出来:“我已吩咐过不许叫太一大人,你们想害死他不成?”
奴隶唯唯应下,不敢多言。
大祭司神色稍有缓和:“你刚才想说什么?”
“回禀大祭司,太一……领兵回来了。”
“什么?”大祭司略微惊讶:“怎会如此迅速?”
“自然迅速!”有人从门外大步走来,身上着了精致的皮胄,一脸倨傲的表情,看到大祭司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太一意欲反叛,大王怎么可能还让他领兵?”
六十八 替身
大祭司眯了眯眼,挥手遣退了奴隶,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竟也赤着足,光脚在宽大的白袍下若隐若现,惹人遐思。
“阫光将军怎会来我这里?”
“大祭司不用装了,”被称作阫光的将军冷笑了一声:“是你授意太一临阵倒戈的吧?好在大王事先警觉,派我率兵随后赶去,否则还真差点出大事呢。”
大祭司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原来将军领兵不是去往西北方,而是尾随太一去了,大王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
阫光忽然笑着贴过来,搂住她的腰身,用极其暧昧的语气低语:“事到如今,除非牺牲那个奴隶,不然连你也会被牵扯进去。大王那边我还没有禀报实情,不过具体如何禀报,就看大祭司你如何选择了。”
大祭司仰起脸,笑意绵绵:“似乎将军已替我做了选择。”
阫光脸上一喜,将她拦腰抱起便朝帷幔里走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大祭司搂着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将军可要考虑清楚,我乃是侍奉天神的祭司,若是被毁去清白,恐怕会为大商引来大祸,将军不怕担罪?”
阫光急不可耐地埋头啃她的脖子,回答的含含糊糊:“哼,只怕你早就跟那个奴隶厮混久矣,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听说上次左丞相还从你的住处半夜离去呢!”
大祭司毫无动怒之态,脸上漾着柔柔的笑,眼神却冰冷一片。
“报——”忽来的大喊让阫光恼怒地停下了动作,恨不得冲出帷幔去杀了来人。
大祭司从床上半支起身子,隔着帷幔懒洋洋的问:“何事?”
话音未落,有脚步声沉重却急切的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人声:“主人,快走!计划已被识破……”
话音在来人掀开帷幔时戛然而止。
那是几千年前的太一,长发束在脑后,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衣服原先的模样。
他惊愕地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
“来人!抓住这个叛徒!”阫光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坐起来就喊。
有士兵冲了进来,大祭司却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太一,在他被带走时,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便如将军所言,带下去吧……”
关九鼎默默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太一,昏黄的光晕里,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无法让人看清究竟。
周玉戈瞄了瞄他,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大祭司是为了保住你才跟别人……太一大人你可以释怀了,她也是为你好。”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太一淡淡笑了一下:“阫光并不是第一个,对她而言,重要的是结果,而方式,任何都可以。我一直都知道的……”
关九鼎淡淡道:“其实我也同意玉戈的看法,看来大祭司是有意加速天机的进程,才让你临阵倒戈,但因商王的怀疑而打断,难怪你会被定罪。大概她将你改造成物人,也是一种保住你的方式。”
太一怔了怔,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我以为自己一直想要个答案,然而现在发现,无论真相如何,仍然什么都没有改变。”
周玉戈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默然不语。跟如今相比,他当然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一个年轻女子要站稳脚跟,是需要抛却一切的勇气的。但大祭司很幸运,至少经历过这么多,太一仍然爱着她,这对常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对他,却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难以更改。
或许太一并不是恨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恨着自己,恨着那些扭曲了他们人生和爱情的残酷现实。
所幸他现在是平静的,即使前一刻大祭司所建的中枢还差点致他于死地,后一刻又给了个模糊不清的解释。不过这样的平静也许是另外一个人带给他的。
周玉戈忽然第一次强烈的希望沈岚就是大祭司,即使用神奇的转世来解释也可以。
光晕里已经变换了场景,迷迷蒙蒙的雾气从远处飘来,伴随着渐渐清晰的亮光。
有人站在高台上远眺,白衣在烈风中鼓舞不断,长发翩跹。
“大祭司!周兵攻入王城了!”一个士兵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来,尚未到跟前便急切地嚷嚷了起来。
大祭司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前方亮光的方向问了句:“那里可是起火了?”
士兵跪下来,忍着喘息道:“是,大王不愿投降,登上鹿台,引了大火,意欲**啊!还请大祭司赶紧移步回避!”
“是么?”大祭司的声音平静地让人诧异:“不愧是大王,天纵英才,傲骨铮铮。奈何中间行差踏错,造成如今这步田地……不过这就是天命啊……”她转过身来,对士兵道:“去把伊元叫来。”
士兵还想请她离开,抬眼注意到她的神情,不敢多言,连忙退下去了。
没多久,衣衫褴褛的伊元被人带了过来,样貌比如今要年轻很多,看上去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在大祭司面前屈膝跪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大祭司挥手遣退士兵,低头看他:“伊元,我待你如何?”
伊元悄悄抬了一下眼睛,又赶紧低下头去:“大祭司待伊元恩重如山。”
“你知道便好。作为椎的儿子,你本来早就没命了,我留你下来,已是仁至义尽。”
“是……”
大祭司转头朝鹿台方向一瞥,那里已是火光冲天。她收回视线,对伊元道:“大王**了。”
伊元身子一颤,默不作声。
大祭司在他跟前轻轻踱着步子,不似不安,倒像是十分悠闲:“太一的尸体如何了?”
伊元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愣了一下方道:“因当时是活埋,变化时间大为缩短,我方才检查过棺椁,他已初露鼎的形态。”
大祭司转头又看了一眼鹿台方向,眉心微蹙,喃喃自语道:“早知时间会提前,我也许可以拖到大王过世……”
但这迷茫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她很快又恢复常态,对伊元道:“既然如此,做好准备将太一移出,看这样子,棺椁该留给大王了。”
伊元听着渐渐接近的喊杀声,脸有些发白,只有一个劲地点头应下。
“姬发尚算识礼,还不至于不给我们时间安葬大王,我即刻去与他见面,你做好准备,明日我们动身去墓地时,记得悄悄将太一带上船。”
伊元一愣:“上船?”
“不错,我们去幼泽。”
伊元又俯首称是。
大祭司忽然低头看着他,眼神凌厉如刀。伊元不敢迎接她的视线,只有将头点在地上,不敢抬起。
“伊元,你对天机知道多少?”
“回大祭司的话……所知不多。”
“那就是知道了,我不想追究你是如何知道的,但目前来说,你是我身边唯一熟知物人、死灵和天机秘密的人,我要交代你做件事,你听清楚。”
“是。”
“想必椎曾告诉过你幼泽有夏朝古城的事,那里已被我重新改造过,你既知道天机之事,便知违背天命者皆需除去。尤其是大王曾命你父亲所造的物人和死灵,你记住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摧毁。”
伊元震惊地抬头:“大祭司……伊元人微势薄,只怕难以办到。”
大祭司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你可以办到,只要你全力以赴。而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可以给你百岁寿命,一生无忧。”
伊元愣了愣,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已露出动心之色。
顿了顿,大祭司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所掌握的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但是记住我的忠告:不要奢求你承受不起的,不要妄动本不该动的,更不要试图改变什么。否则……”她没再说下去,伊元连忙磕头承下。
大祭司转过头去,目光遥遥望向火光熊熊的鹿台,视线扫过下方,最后一道宫门已经被攻破,喊杀声响彻云霄。她的侧脸在飘渺的烟雾里朦胧而虚幻,忽然笑了笑:“世上最变幻莫测的便是人心。伊元,记住我的话,你若动了歪念,只怕事情会难以收拾。我会将最得力的人留下,你斗不过他的……”
光晕渐渐淡去,人影消弭,如风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