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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深红色的印记,天生地绽放成花朵的冶艳。一见到它,岚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他暗暗懊恼着:该死的,这个恶魔的印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消除?!难道真要再去一次那个地方,将前怨旧恨来个彻底洗清,一切才能重新开始?
“呃,你又在看那个Tattoo?”真夜顺着岚的目光摸了摸脖子后细嫩的皮肤。它们在浓密长发的保护下,几乎从未见过阳光。就是在这么一块隐秘皮肤上,寂静地长出一块天然的Tattoo。起初她并不知道,直到后来有一次体检,体检老师刚一撩开她的长发就尖叫了起来——
“我的天!你叫‘由真夜’是吧?哪个班的?!!叫你们班主任来领人!”
“老师,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看看你的脖子后,居然跑去文身?!太不像话了!!”
回家后真夜撩起脖子后的头发,给岚看那个印记——
“岚,你不知道今天体检老师的样子有多好笑,呵呵,她居然以为我去文身了。不过后来证实,这是天生的……”她得意地背对着镜子观察那块印记,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岚的神情异样,“我觉得这块Tattoo还挺好看的啊,像一朵花呢……”
嘭——
岚手中的马克杯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岚,你怎么了?”
“这是……”岚的脸色一片煞白,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应验了,“彼岸花?!”
一直到现在,岚还是没有告诉真夜,其实在他的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Tattoo,妖娆地绽放在右肩胛骨上。与其说是Tattoo,不如说是前世某个人留在皮肤上的记忆,刻骨铭心的爱重现在这一世的皮肤上,叫嚣着要你永远别想忘记。
彼岸花,恶魔的温柔。传说花香有神秘的魔力,能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这种异常凄美迷离的花朵,又叫曼珠沙华(マンジュシャゲ)。它自甘投奔地狱,在通往来生的路上徘徊不前,众魔神看它可怜,允诺让它生生世世永远开在通往冥界的三途河边,成为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
《佛经》中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意思就是说这种花开时叶已经落尽,叶长出时花却开始凋谢,花朵和枝叶虽然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会相见。
此刻看到真夜脖子上的那块彼岸花印记,岚又想起关于过往的那一切,他喃喃地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多么像那些相爱却永远无法在一起的人……真夜,你觉得呢?”
扑哧。
“哈哈,你搞什么啊?又学气质花美男的语气?!”真夜大笑,一口烟喷到了他的脸上,熏得岚从刚刚的恍惚中惊醒,直皱眉头。
“喂,由真夜!你上次不是说了戒烟,怎么还在抽?”
风中开始弥散着巧克力烟草味,醇烈芬芳。真夜指间夹着烟的样子,有惊心动魄的美。明媚的笑容清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是黑魔了,不烈的。”她坏坏地笑,拿出一根递到岚的手边,“要不要试试?”
“少来!”
“没关系,不会影响你的气质美少男形象的。”
“切~。你怎么学那些花痴说话?”岚站起身来拍了拍制服裤子上的灰尘。真夜扔掉烟头,捶着已经坐麻了的腿问他:“还要等多久啊?我们的药水还够吗?”
“确实没多少了。”抬头望向远方的夕阳,岚小心地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瓶深蓝色的药水,在真夜眼前晃了晃,“……只要天色全黑下来,我们就喝了它。”
“嗯嗯!!”
真夜装乖地点点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小兴奋:终于可以跟着岚来看这些灵魂了,还可以飞起来呢,哈哈……
他们身后,熔金的夕阳正缓慢地沉入地平线的那一边,整个世界开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万物的轮廓在昼夜交错的瞬间恍惚迷离,连云朵都在天空中投下忧郁的影子。那药水在岚握紧的掌心里微微地发热,他明白必须靠这最后的一点药水来捕捉到更多的灵魂,只有最新鲜的人类灵魂才能喂饱那个家伙。
天色已经渐暗,真夜丝毫没有留意到岚神色中的异样。她喜欢像现在这样,跟岚一起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眺望夕阳。夕阳的颜色是温暖的,他的手掌也是温暖的,真夜笑着:“岚,我记得你说过:人类都是又温柔又残忍的动物。喜欢的人,不能一个接一个地换,凭感觉的同时也要顾及到责任。有的人可以一时喜欢,有的人却是值得你用这一生的时间好好珍惜和爱护的。你会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你也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啊?想一生都守护着她?”
“嗯。”
“哦,真的有啊?!”惊讶地捂嘴,“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呢!!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岚的眼神那么温柔,荡漾着伤感的波澜笑得优雅却伤感:“没怎么样,她不喜欢我,我也把她弄丢了。”
“什么?”她怔住,简直就是出乎意料,在由真夜的印象里哥哥从来就是万千女生争相喜欢的对象,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她禁不住问:“那还能找回来吗?”
“小傻瓜,你见过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又重新恢复原样的吗?”
“可是……”她惋惜地说,“我听神父说,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夏娃,所以男生们天生就少了一根肋骨,她是属于你的,你甘心永远失去这根原本属于你的肋骨?放弃她你不会痛吗?”
“当然会痛,但我从没打算要放弃。”他回身温柔地摸了摸真夜的头,“……更何况我从来就没失去过她,只是无法得到她的爱而已。”
这番话更加勾起了真夜的好奇心。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啊?她有什么好呢?”
岚为难的样子:“这个……说不清楚。”
“为什么说不清楚?”真夜不依不饶。
“因为爱是可以体会,但无法解释的东西。”说着,岚已经走到了天台的最边缘,他拿出那瓶蓝色药水,拧开瓶盖一仰头喝了下去。
真夜赶紧跟着喝完剩下的药水。
酸甜的,像是蓝莓的味道。药水在身体里迅速发酵,渐渐地,身体轻盈了起来。她深深深呼吸,迎着楼顶大风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来。”
“嗯!”
紧握着岚的大手,跟随着他从十七楼楼顶跳了下去。
“飞起来了,哈哈,好奇妙的感觉。”
“真夜,握紧我的手啊。”
“嗯嗯!”她在大风中快乐地笑,“天啊,好像在做梦!”
“由真夜,你就不能淑女点吗?”
“哈哈,跟你在一起还淑女干什么?”她将一只手拢在嘴边朝着广袤无垠的大地大喊,“喂!!有人吗?喂——”
“小笨蛋,别喊了,再喊我就松手了啊。”
“哈哈,开心嘛,第一次飞起来呢……”真夜俏皮地笑,“而且我知道你舍不得松手的!”
“我怎么有个你这样的妹妹?真是被你吃定了。”
风声剧烈,男生牵着女生,像两只自由的飞鸟在夜空中滑过一道明亮的轨迹。在他们的脚下,是整个湮没在夜幕中的城市……
“不觉得这大地很寂寞吗?”
岚轻叹,他美好的脸沉浸在一整片漆黑的天幕中。他们滑翔而过的城市,橙黄的炽白的幽蓝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点亮,又一盏一盏地熄灭。
夜色渐深,从沉睡的城市各个角落里,陆陆续续地飘出一些深蓝色半透明的灵魂。他们都是那些灵魂在梦游的人。真夜惊喜地大喊:“岚!我看到他们了!!那药水真的神奇诶!”
“嘘……”岚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小声些,不要惊扰到这些灵魂。”
白昼的城市,人人在清晨醒来戴上面具,成为所谓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可没有人是快乐的。快乐的人在夜晚都能安睡,一夜无梦。只有为面具和心结所累的人们才会梦游,在梦境中纷纷脱离自己的躯体,成为游荡在城市上空的灵魂,半透明的幽蓝色……
在寂静的深夜里,漫天都是这样匆忙的灵魂。他们匆匆忙忙赶往自己想去的城市,赶往自己想见的人身边,而一旦白昼来临,又重新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回到阳光下的生活里。
人类真是又矛盾又爱面子的动物,白天固守自己的道德国度,一到夜晚,灵魂却游荡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女人们偏好在怀疑中自我伤害,而男人们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还支付不起爱情。当他们打拼多年,以为自己终于支付得起爱情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懂爱了。
于是那么多人在夜色降临的时候,挣脱出自己仍处于睡眠中的身体,成为梦境中的赶路人。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她)的灵魂在每个看得见银河的夜晚又游荡在哪个城市,哪个人身边?
他(她)真的还爱着你吗?
“岚,你第一次看到这些灵魂的时候,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这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本质不过是一阵迎面而来的风。随着尘埃而来,还复尘埃而去……”
他们坐在整个城市最高的写字楼顶层边缘,脱掉了鞋子,光洁的小腿在楼顶漆黑的夜风中自由地晃,痛快得可以随时纵身掉下去,去到一个自由的神的国度。
而眼皮底下的世界里,一直绵延到天边的,都是来来往往幽蓝色的灵魂。这些在梦境中赶路的人,着急地想要摆脱现实的束缚,去往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匆忙的梦境赶路人,一个接一个从他们脚下的空间里穿梭而过,每个人的宿愿就是要“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
只想逃避一切地离开。
“岚,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
“是的,我们都不属于这里。”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真夜,天亮了,我们该走了。灵体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在阳光出现之前,这些人的灵魂都会消失,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可我还想多待一会,我们看完日出再走?”真夜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地,幽蓝的灵魂们正一个接一个隐没在即将苏醒的城市里。天空渐渐浮现出鱼肚白,破裂的光线从遥远的地平线中折射而出……
“乖呢,如果被人发现的话,那药水的事不就也被人知道了?”岚回身牵真夜的手发现她的眉毛落着一片花瓣,毫无迟疑地吻走了它。
如果这算是吻,那么世间再无比这更优美的吻了。
哥哥对于妹妹,轻柔地吻在眉毛上,夏天的风一般清淡却又饱含着疼爱。嘴唇落下的瞬间,他小声说着“对不起……”,这句像呼吸声般的呓语被真夜敏感地捕捉到。她抬起头目光放肆而明亮地看着岚:“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还没来及解释,岚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云那边的几个可疑身影,像是一些有鱼尾的生物在云层那边截获着路过回家的蓝色灵魂。
他意识到危险,赶紧拉着真夜站起来,跳入晨曦的光芒中。
在两人身影后的屋顶,有一个金发的身影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中格外注目,这家伙正饶有兴致地数着什么——
“五十六、五十七……六十……六十八!!!”他抱起那堆心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