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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如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
“以为什么?”他笑道:“以为我很委屈?”
“那我那幅画……就画错了。”她惭愧地说。
“没有错。只是那样的我不应该被别人看到,所以,我要把那幅画好好珍藏起来。”他微笑着肯定道。过了一阵,他又问道:“你今天是在哪里遇到三弟的?”
“在骑鹤殿。”
“他当时在做什么?”
“和惠贵妃说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惠贵妃看上去挺可怜的,大概三皇子正在安抚她吧。”
“你去骑鹤殿做什么?”
“我想给魏妃的画像背后加一些栀子花,但是此时栀子花都谢了,听青柳说骑鹤殿有一幅画上有栀子花,便想借来看看。没想到去了之后,三皇子说那幅画已不在了。”
“还好你没有借到,否则他一定会怀疑你借画的真正目的。”皇甫瑄想了想,“你要找的那幅画,好像也是素山道人画的。”
“真的?”
“我不能很肯定,不过魏妃在世时最宝贝两幅画。一幅你上次已经看到了。另一幅自她去世后就不见了。画上画的正是一簇簇开得烂漫的栀子花。”皇甫瑄叹道:“也许因为魏妃曾被人说成是栀子花神转世吧。其实她住在长生殿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骑鹤殿,虽然是冷宫应该忌讳,她却常去那里走动。她曾说若是自己有一天离开人世,希望就死在骑鹤殿里,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我看三皇子当时的表情也很是伤感,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起他娘亲吗?也许他记得当年的事,只是不肯和人坦露心声。这样压抑地活着,并不好。”
皇甫瑄见她如此关切的样子,不禁又笑道:“你还是少给别人操心吧,怎么好端端的说你的事情,竟绕到我身上来了?我刚才猜你的事情看来是猜中了。你那位伯父我看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趋炎附势,嫌贫爱富,早晚我会替你出一口气。”
“那又何必呢,”华如意赶快说道:“就算父亲真的传位给我,我也并非堪当大任之人啊。”
“能否堪当大任,总要做了才知道。你现在连做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知道你就不行?”
“我……”她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用筷子夹起一个肉丸塞到她口中,“行啦,知道你饿着,也不必把嘴巴张得这么大,快点陪我吃完,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找我处理公务。有什么话,晚上在枕边再和我说。”
她惊讶道:“殿下晚上还要去我那里?”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我去找你?”
“可是……我听说殿下有不少姬妾……”
皇甫瑄把眼一瞪,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再啰唆,我便收了你的画具!”
她赶快低下头,几乎快把整张脸都埋到饭碗里去了。
难道她问的不对吗?他就是有许多女人,而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招摇才苦心提醒他,难道他以为她就愿意他睡到别的女人床上?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末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她真的很怕很怕那一天,但这便是宫里女人的宿命吧?
高高在上如皇后,受宠隆厚如魏妃,都难免有那样的景象,更何况她这颗平凡的肉球了,唉——
深夜,皇甫瑄走向藏书楼的时候,从暗影里走出一个人,低声说:“殿下,藏书楼四周都已安排好了人,若是有人企图行刺,可当场拿下。”
皇甫瑄应了一声,问道:“白天有人值守吗?”
“任何时候都有人监视藏书楼的动向,华姑娘无论去了哪里,都有人随护左右。”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甫瑄漠然道,“倘若对方使暗器呢?”
那人愣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先走吧,祭天大典时就看你的了。父皇临危之时授命于你,是因为他相信你的忠心,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是,微臣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誓死保护殿下的安全!”
皇甫瑄点点头,安静地离开。
藏书楼内,依稀可以听到女孩子的笑声,其中一人就是华如意。
他已经可以一下子辨认出她的声音了,但和别人不同的是,他最先记住的是她的长相,即使她那时候呆板沉默得像块木头,但那双眼却灵动得让他见之难忘。
只是和她在一起时,很少见她开怀大笑,她总是很小心谨慎地应对着,努力想将自己藏在某个角落似的。
改天他应该告诉她,她的笑声很好听,他喜欢,希望能日日听到。小雪球若是听到他的赞美,会是怎样的表情呢?羞涩?惊喜?还是淡淡一笑便罢了?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珍视这个自天而降的如意宝贝,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虽然将地带入宫里、扯进这次风波可能稍有麻烦,但他会全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这,才是他夜夜要守在她身边的真正原因。
第9章(1)
祭天大典那天是难得的好天,风和日丽,冬日的暖阳初次彰显它的力量,将出行的队伍都映照得光鲜起来。
皇甫贞站在宫门口伸了个懒腰,笑着对正走出宫门的皇甫瑄说道:“今日天气不错,看来老天爷很给大哥面子,这皇朝的未来就是大哥的了。”
皇甫瑄皱眉看他,“此时不便说这种话,父皇还在,我只是代父皇暂摄朝政,你可别信口妄言折我的寿。”
皇甫贞嘿嘿一笑,走向后面的马车。
皇甫瑄走向自己的马车,守在马车门口的一名侍卫躬身为他拉开车门。
车内很是宽敞,但只有一人坐在那里,便是华如意。
她今天穿了宫女的衣服,还特意梳了宫女们才会梳的云雀髻,在发髻上插了一支小小的发钗,垂着两条银色的流苏,颇为悄丽。
他还没有开口,华如意便小声说道:“刚才门口那个人好像是……”
“是谁?”他坐到她身边,漫不经心问道。
“就是上次在骑鹤殿遇到的那个……张锦忠,和秋娥在一起的那个人。”
“是吗?”皇甫瑄依然不在意的响应,“也许吧,他本就是禁军侍卫,自然有可能随行左右。”
“哦。”华如意又看看自己的衣着,笑道:“秋娥好不容易帮我找了一身我能穿的衣服,还帮我梳了这个头,她人挺好的。”
皇甫瑄瞥她一眼,“不用和我费心思替她说情,我本来也没有为难她,说好了日后会放她出宫成亲,自然就会放她。”
华如意嫣然一笑,“我的心思就是瞒不过你。”
皇甫瑄幽幽一笑。“想瞒我的人又岂止你一个。”
“什么?”
华如意一时没有听明白,但皇甫瑄并未再多说什么。
这一路很平静,街道早已净空,华如意坐在马车之中望着窗外,那些原本熟悉的街道,现在看来又像是有了几分陌生。
以往,她都是徒步穿行于大街小巷,不想今天却坐在太子的御用马车之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一切。
天上与地下,真的只是旦夕之间。
路过含香楼时,她忽然发现含香楼的大门被贴了封条,不由得回头惊问:“含香楼出事了?”
他闭着眼,淡然道:“涉嫌窝藏逃犯,只是在清查而已。”
“窝藏逃犯?”她不敢置信,想再问个究竟,无意中碰触到他摊开的手掌,忽然发觉他的掌心竟都是冷汗。
“殿下病了?”她更加吃惊,焦虑得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事。”他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只是今日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有点……不安罢了。”
“祭天大典是件很辛苦的事吧?”那日她和他一起吃饭,宫女都说礼部尚书和他谈了很久。
“祭天只是一个形式,这形式是做给人看的,真正难的是祭天背后的事情。”他微睁开眼,看到她焦灼关切的眼神,不由得笑着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放心,不会有大事的。”
“我一直惭愧自己不能为殿下尽一份心力。”她低声说道:“我只会画画,而画笔就如文人的毛笔一样,在发生事情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兵祸战事不会因为一幅画而罢兵休战。殿下给了我许多,我常恨自己不能回报,但殿下若是不嫌我自不量力,我希望殿下有心事难吐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会帮殿下分担您心头的重担,而且让它们烂在我的肚子里,绝不对外倾吐一个字!”
皇甫瑄深切地望着她——这个在旁人眼中一无是处的女子,此时拚命想向他袒露的,不过是一颗最最平常的心,却是最难得的,如水般清澈透明的心。
“傻丫头……”他轻笑道:“我为你做过什么了?值得你这样感恩戴德的。”
“殿下给予我的,是殿下自己并不曾留意过的,正因为如此,才更加难能可贵。”她苦笑道:“我不想和殿下说我为什么画春宫,是怕殿下笑话我的傻……华家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一眼,连我画的画,也不能署名。画春宫……起初是为了赌一时之气,想在华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即使是他们最不屑的春宫图,总有一天也会要天下人为我的画趋之若鹜……”
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在自吹自擂,抬头悄悄看他,他正饶富兴味地望着她,似是等着听她说完。
“在春宫图上,我可以随心所欲的署名,来找我画画的人,可以排成长龙。我要画的其实并不只是男女在那么一刻的放荡不羁,我希望能画出最无情之人身上那最后的一点真情。”
她喘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来真的很可笑……自古以来,无论是六朝顾曹陆张四大家,还是画圣吴道子……虽然都以人物见长,但并未有任何一幅春宫图可当传世之宝。我就算画得再好,画的依然只是不入流的春宫图而已……”
皇甫瑄笑着摇摇头。“如意,你要记住,能不能传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下所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受人敬仰和瞩目。或者再换个方向想,即使你成不了画圣又如何?当下你是否活得快活?这世上天天活得不快活的人多的是,你若是能在画中找到快乐,便算是成功了,何必非要坚持流传万世?”
华如意被他这样一说,心中纠结许久的心结,好像忽然被人轻轻解开了一般。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久,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和你坐在一起,所以你这样一说,我便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皇甫瑄揉了揉她脸颊,问道:“这说来,你现在觉得挺快活的?”
她微笑道:“此刻能坐在殿下身边的女人,不是就我一个吗?我就大胆一些,想着自己这是恃宠而骄,再说不快活可就矫情了。”
皇甫瑄朗声笑着,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一开始见你就像个闷葫芦似的,没想到竟然这么会说话。以后你这个‘恃宠而骄’要怎样再骄一点呢?我可是拭目以待。”
“我哪里敢……只是说说而已。像丽姬那样的美女,都不敢在殿下面前恃宠而骄,殿下给她一个冷脸,她便要哭着走了,我可是要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的。”华如意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皇甫瑄今日压在心中的那块阴霾,竟似被她的笑容轻轻吹开一道缝,吹得隐藏在最深处的冰凉都逐渐温暖起来。
祭天大典设在城东的祭坛。
皇甫瑄抵达时,周围已经站了许多人马,一个个神情肃穆,戒备森严。
华如意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凝重,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抓紧皇甫瑄的衣角,低声问道:“殿下,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皇甫瑄回头笑道:“祭天是何其庄重之事,自然要这样才能显出皇家的威严。不必怕。”
但华如意还是觉得惴惴不安,总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萦绕。
皇甫瑄走向祭坛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