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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几本经书,这几本书古旧不堪,多半是华山的武功精要,看来是掌门人的信物。众人心下了然,宁不凡今日非但要封剑归隐,更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把掌门之位一并传出。
第二只铜盘里放了一柄长剑,那剑鞘满是铜绿,剑柄更用麻布紧紧包裹,看来破烂无比,似连西瓜也难以切开,众人乍见之下,不禁皱起了眉头,几名后起之秀更是暗自好笑,都不知武林公推为“天下第一”的绝代高手,怎能使得这般破烂家生?
第三只铜盘里更是奇怪,里头只摆着一段破旧白绫,上头还有点点血迹,却不知是做何之用的,几名心念邪恶之人登时想到歪处,以为这破布是哪家闺女的贴身物事,却拿来此处招揽炫耀。一时交头接耳,各自出言讥笑。
宁不凡见众人面带轻蔑,却也不以为意,他缓缓说道:“不凡自出武林以来,已历二十余年,多蒙各方师友提携,使敝人敝派得以立足江湖,念及诸位高义,不凡感激不尽。”说着做了个四方揖,又道:“只是念及武林凶杀难免,江湖道路更是艰辛险恶,不凡厌倦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便起了引退之意,希望众位高贤得以成全。”
众宾客看他面有倦容,神态谦卑,心中都想:“这宁不凡如此庸懦,还是早些引退的好,否则真要遇了绝顶高手上山厮杀,他要如何经受风波?”典礼开始,昆仑门下都在蠢蠢欲动,只等着大闹华山,卓凌昭向他们使个眼色,要他们稍安勿躁。其余各门各派也是暗号眼色满场飞,自是在伺机挑战。
宁不凡见东西预备了,便微微一笑,道:“眼前吉时已届,在下便请诸位嘉宾好友一同见证,宁某自此退隐武林,不再提刀论剑。”说着伸手一挥,第一名弟子便托着圆盘,走到宁不凡身前。
宁不凡从铜盘里拿起经书,随手翻了一翻,微笑道:“这几本书是我派的武学奥秘,向来是华山的镇派之宝,今日我退出江湖,自当传出掌门之位,还请新任掌门将这几本经书好生保管,日后永传万世,保我华山威名于不坠。”众人心下一凛,果然这宁不凡有意传出掌门之位,只是这位子何等要紧,却不知他要传给什么人了。
宁不凡眼望门下,神情忽地变得严肃,只听他沉声道:“华山玉清观第十代弟子苏颖超,跪下接命。”
一声清亮的答应响起,人群中走出一名少年,这孩子容貌俊秀,约莫十五六岁,正是先前在山道上见过的苏颖超。
眼见宁不凡有意传位给一名少年,众宾客无不大为讶异,这苏颖超幼小稚嫩,倘使真要继任华山掌门,却不知华山一派日后如何行走江湖?与人争锋?不少人以为宁不凡有意说笑,但看师徒二人正经八百的模样,却又不似作假。众人暗自揣测,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满场宾客的一片讶异中,苏颖超已然下拜跪倒,垂首道:“弟子苏颖超,跪接掌门法旨。”一师一徒神情庄严,毫无玩笑之意。那苏颖超跪在地下,更是一动不动。
宁不凡叹了口气,他望着爱徒稚幼的脸庞,脸上似有一丝不忍,但这神色一闪而逝。他深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凛然道:“余秉天隐道人遗命,特传掌门大位于弟子苏颖超,盼你日后发扬门户,行侠仗义,以天下为己任。苏颖超,你可能做到?”
苏颖超叩首在地,奋然道:“弟子虽不才,亦不忘师尊今日教诲。”
众人哗然声中,华山掌门之位已给一名少年接去,但门下弟子却无一人反对,更无丝毫不满之色,想来事前早已得知此事。
宁不凡听弟子回话铿锵有力,便自一笑,道:“江湖险恶,盼你带领同门,以度乱世。”说着将经书递给苏颖超,道:“此乃本山绝学三达剑,盼你日后详加习练,定有所成。”
苏颖超跪地接过,跟着叩首九次,这才缓缓站起。
苏颖超行礼已毕,说来已算是武林八大门派的掌门,足与少林灵智方丈、武当元清道长、昆仑剑神卓凌昭、九华山青衣秀士等掌门平起平坐。旁观宾客想起日后要称这位少年一声掌门,忍不住有些为难,一时神态尴尬,良久过后,居然仍无一人上前道贺。
宁不凡望向门中长老,沉声道:“赵长老何在?”
一名白发老人快步行出,大声道:“赵五在此!”这长老正是当年的赵五,光阴催人老,二十年过去了,这人虽还是一派严厉模样,但当年的满头青丝,如今早已转为如雪白发。
宁不凡望着赵老五,神色郑重,道:“本山苏掌门年幼,还望赵长老克尽职守,言所当言,日后多加扶持。可能做到?”言中之意,却是任命赵五为顾命大老,苏颖超日后便遇上了麻烦,也有这位长老出面解围。
只听赵五大声道:“掌门放心!赵五便算性命不在,也会护持新任掌门,掌门自管安心退隐吧!”
一旁肥秤怪、算盘怪也都大叫:“掌门放心!咱们竭心尽力,也要保住华山威名!”
耳听门人如此说话,宁不凡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笑容,他向厅上宾客逐一拱手,道:“新任掌门年幼,还请诸位高贤多多提携照顾,不凡感念深恩,永铭五内。”
几名老江湖见华山满门老的老,小的小,少了宁不凡以后,全无像样高手,只看得暗暗摇头,心道:“看华山这个德行,今后定是一蹶不振,再也不能与少林武当争雄了。”宾客中另有心机深沉之辈,见宁不凡行径太怪,便暗暗猜想:“看宁不凡装模作样,八成是退而不隐,想在幕后指挥,这才找了个小鬼出来主事。”
众人胡思乱想间,宁不凡却已伸手出去,从第二只铜盘取过长剑,道:“此剑名唤‘勇石’,自我正式习剑以来,三十年从不离身。今日宁不凡特此封印,使其永不出鞘。”
长剑封印,便如盖棺入冢。宁不凡轻抚长剑,平庸的脸上现出了一阵伤感,华山门下更是神情悲凉,就连华山双怪这等狂妄滑稽的人物,也都在暗自垂泪。山上举行大典,本该喜气洋洋,可宁不凡一旦引退,华山日后少了这位高手主持门户,定会失色不少,也难怪这些门人弟子脸色这般愁苦了。
只见宁不凡眼光向地,似在回想往事,识得他的宾客无不心有所感,众人感慨之余,纷纷抬头仰望屋梁,只见那梁上兀自悬着两面锦旗,一书“长胜八百战”,一书“武艺天下尊”,想起宁不凡十八岁出道,打遍天下无敌手,哪知世事变幻,沧海桑田,这位高手终也到了退隐的一刻。
宁不凡默然垂首,良久无言。过了好一阵子,彷佛大梦初醒,他叹息一声,转头看向苏颖超,道:“此剑伴我行走江湖,如同亲人。待我归天之日,请苏掌门将此剑置入棺木,以作陪葬。”此时华山名义上的掌门已是苏颖超,宁不凡便以掌门之名相称,丝毫不少礼数。
苏颖超听师尊如此吩咐,心中大恸,霎时落下泪来,哽咽道:“弟子凛遵师尊喻旨。”
宁不凡不再多说,伸手一招,人群中走出一名弟子,右手端着烛台,左手提了只金盒,那盒里却盛着火漆。那弟子将蜡烛在金盒下一烤,不多时,便将火漆烤软,连盒交在宁不凡手中。看来宁不凡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火漆封印佩剑,使“勇石”再不能出鞘。
宁不凡左手持剑,右手提起金盒,面向宾客,朗声道:“诸位若无异议,本人就此封剑。”
要知封剑等于自废武功,从此不能再与人动手,也是如此,一个人若要退隐江湖,需得所有恩人仇家一并同意,那才能真正封剑洗手。倘若恩怨未了,封剑之举便形同自杀,非但恩人不能谅解,仇人更会趁机将之杀害,是以宁不凡广邀天下英雄前来见证,便是要同道谅解他退隐的苦衷。只要满山宾客尽皆同意,日后若还有人找他麻烦,那便是天下武林的公敌了。
眼看无人阻拦,宁不凡朗声道:“既然大家别无吩咐,不凡就此退出江湖,从此不问世事。”说话之间,便要将火漆倾在剑鞘上。
忽听一人喝道:“且慢!”
这声音也不甚响,却令众人耳中生鸣,料来发声之人定是内力深厚之辈。众人想道:“好啊!终于有人出来挑战了!”
只见一名道士飘身而下,身形甚是飘逸。此人仙风道骨,一对眸子温然纯正,却是武当山的道士元易。众宾客见武当高手出阵,都知双方势均力敌,想来有好戏看了。
杨肃观长眉一挑,转头看向韦子壮,低声道:“韦护卫,贵派师兄是否心存豪情,想与宁不凡争这天下第一么?”
韦子壮摇了摇头,道:“杨郎中说笑了。我师兄只是不忍英雄埋没,这才出言劝阻,绝不是有什么私心。”
杨肃观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武当高手下场,宁不凡微微一笑,将长剑火漆交给弟子,拱手道:“道长有何指教。”
元易道:“宁先生武功冠绝天下,正是方今武林的泰山北斗,一言一行,向来动见观瞻,足为同道表率。如此身居要津,宁先生无病无痛,却忽尔宣称退隐江湖,岂不令天下同道心冷?贫道今日斗胆,想请宁先生暂止封剑之举,留待日后再议。”
耳听元易说话正气凛然,果然是为武林正义打算,倒不是来出手挑战的,几名老沉持重之人纷纷点头。只是场中有不少人一心要看高手凶杀,一听元易无意挑战,猛打个哈欠,无精打采的听着。
宁不凡听了元易的劝阻,却只淡淡一笑,道:“道长教训的是。不过在下一来体弱多病,二来厌倦刀头舔血的日子,归隐心意已决,亦无变卦之理,此番苦心,还乞道长谅解。”语气坚决,却是回拒了元易的一番盛情。
元易摇了摇头,叹道:“宁先生一身大好本领,不来救助世人,只想着山林之乐,贫道夫复何言?”说着叹息一声,一拱手,便返回座位,不再多说什么。
华山门下听了掌门的回话,知道退隐一事无可挽回,不禁叹了口气。其余宾客的神情却是大异其趣,有的听宁不凡执意退隐,直是喜上眉梢,有的摇头不语,似感惋惜。种种神态,却是不一而足。
今日上山的宾客虽然门派不同,但用心却只两种,第一种人泰半是正道人士,这些人不愿现状动摇,自不想宁不凡无端退隐,存的多是劝阻之心,便如武当山的元易一般。第二种人多是新兴门派的领袖,宁不凡退隐也好,复出也罢,他们毫不关心。这帮不速之客摩拳擦掌,就想打败宁不凡,早些功成名就。
这帮人中,自以号称“剑神”的卓凌昭武功最高、筹划最久,颇有势在必得的气势,不过放着正道高手在此,自也不容这群人放肆了。
杨肃观冷眼旁观,心中推想:“宁不凡退隐之后,卓凌昭定会上前挑战,不如请灵定师兄出手,一次把场面镇住了。也好与昆仑山一决高下。”今日少林高手虽只寥寥三人上山,但个个武功高强,不论单打独斗或是车轮大战,己方都无落败之理,当下便细细谋划起来。
元易回座,再也无人打扰,宁不凡便向众人道:“诸君若无异议,在下此刻便要退隐,希望诸位成全。”说话间望着众人,只要无人说话,他便要把火漆倾下,只等封印长剑,终其一生,再也不能动剑比武了。
便在此时,忽听门外一人大叫道:“没我的许可,你决计不可退隐!”
众宾客听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