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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法一点便通,再无难处。”
卢云喃喃地道:“‘劲随气走,意在气先’,这…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丐解释道:“无双连拳首重拳意,其次重气,至于招式本身,反而隶属最末。”
卢云颤声道:“你……你是说先有意念,才有内劲招式么?”
那老丐微笑道:“果然一点就透,可惜我格于门规,否则真该收你为徒才是。”
卢云恍然大悟,眼前登时一亮,宛如置身于一个崭新世界,心道:“我平日练气之时,一向只重运气,从不知‘意在气先’的道理,难怪内力练不到家。反倒是那日我悲怒交集,合了‘意在气先’的道理,内力反能运行自如。”
那老丐见他又惊又喜,奇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体悟吗?”
卢云不答,依着“意在气先”的法则,当即凝神存想右臂经脉,但练了一阵,却不见动静,那老丐见他正自运气,当即道:“存意而不故意,若有似无,当断当续,使意如流水,则气可自涌……”
卢云啊地一声,心道:“存意而不故意,正是这句话!”又想道:“我向来把内力当作身外之物,每次存意都是勉强而为,其实这内力便如同我的手脚肢体一般,我何不任其自然呢?”
他微微一笑,当即存意默想,把身上内力当作是自己的手脚四肢,他闭上了眼,不断存想右臂,想像手臂蕴有千斤神力,一拳挥下,便能震动山岳,过不多时,果觉内力涌出,右臂慢慢热了起来。卢云心下一喜,一时分心旁骛,那存想随即消散,热气便自褪去。他点了点头,已知其中奥秘。仗着此番的体悟,他终于跨过了武学中最难过的一关。
那老丐道:“你当真懂了么?可要我再解说?”
卢云摇了摇头,依法运气,气随意转,内力涌起,他吐气扬声,跟着一掌挥出,只听呼地一声,力道竟是雄强无比。
那老丐双目圆睁,吃了一惊,颤声道:“这……你这功夫是打哪来的?”
卢云仰天长笑,挥拳舒掌,体内的热气竟似用之不竭,那老丐看出这是自创的心法,忍不住赞叹道:“这是你自己悟出的吧,好小子,真有你的!”
卢云打了一阵拳脚,只觉快意顺畅,无不如意,心下喜悦,想道:“我练成这等功夫,从此行走天下,再也不怕谁的欺负了!”他在山东省城给牛二欺侮,在牢狱中被官差折磨,便到了扬州,也逃不过公子哥儿的毒打,说来说去,只因无力保护自己,但现下仗着这一身武艺,日后便是海阔天空,再无拘束的局面了。
他大喜之下,猛地向前跪倒,大声道:“卢云能有今日所悟,全仗前辈高义指点,在下终身不忘前辈大恩。”说着连连叩首。
那老丐伸手出去,将卢云托起,道:“你学武这般聪明,我也不必费心点拨你了,不过我这‘无双连拳’甚是了得,你还是好好学吧,日后以此为基,你的功夫定可越练越深。”
卢云此时对这老丐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忙道:“多谢前辈点拨之恩。”
那老丐一笑,这:“你先别谢我,我这‘无双连拳’是个重悟性的武学。首重施用者的心境杀气,不重招式套路。你日后要练到高深处,全看自己的见解创意,没人帮得了你。”
卢云奇道:“前辈说这拳术只重心境杀气,此话怎说?”
那老丐笑道:“这就好比作文章了,你往昔读书写字,总有人要你腾抄范本,习炼名帖,但抄来练去,总不出前人的范畴,要能自立一家一派,那是决计不能了。若说世间的武功是八股格式,我这‘无双连拳’便好比一张白纸,只教你基本武道,决不拘泥你出手招式,这样明白了么?”
卢云大喜,他平生最恨八股文章,但自己生在此时,却不能超脱潮流,闲暇时填词作诗,更常想像自己生在唐宋之时,挥洒必当自在如意,此刻听说这“无双连拳”绝不拘束自己的创意,更感雀跃兴奋。
老丐见他如此期待,只是微笑,道:“拳之一道,首重杀意,其次曰气,其次曰招,决胜当在心智,不在拳脚,是以曰天地万物皆为我用,谓之‘天地无双’,故以名之。”说着将口诀念了一遍。
那口诀也不甚长,不过千余字,卢云一路听去,低头诵念,听到精微处,不禁赞叹妙悟,遇到疑惑,便不住发问。
明月升起,慢慢行至中天,有时那老丐下场演试,有时卢云出手比拟,转眼便过了几个时辰,两人却浑然不觉。这无双连拳并没有太多招式,都是些教人趋避应对的法则,敌若虚少实多,我则“迂回缓缓以图之”,遇敌实少虚多,我则“中宫直进以欺敌”,又有“头重脚轻”、“左虚右实”、“前后扑退”等伎俩,都是些攻守技法。
那老丐见卢云悟性奇高,旁人举一反三,但他触类旁通,别出心裁,竟尔举一反十,闻一知百,那老丐心下也不禁暗自赞叹。
练到酣处,卢云忽地想到一事,便问道:“前辈,拳法之道,虚虚实实,都是在诈欺对手,但对手若比自己拳脚快了十倍,我该如何应敌?”
那老丐微微一笑,道:“若要以弱击强,以寡欺众,唯有未卜先知,方能胜出。”
卢云奇道:“未卜先知?这要如何做到?”
那老丐一笑,道:“未卜先知,其实没那么困难。好比方才你出手攻我三拳,我仗着经验老道,一看便知你要如何出手,我事先有了准备,自能从容应对。你便出手再快,又如何能打到我?”
卢云点了点头,但随即想起自己武功有限,皱眉道:“可我江湖阅历甚浅,如何能看出敌手行动?”
那老丐摇了摇头,道:“你何必去看对手,你可以让他照着你的意思出招啊!”
卢云惊道:“让敌手照我的意思出招?这怎么能够?”
那老丐笑道:“诱之以势,趋之以利,如何不能为?”
卢云心念如电,霎时醒悟,道:“没错,只要我能骗信对手,便算他出手再重,招式再快,也能对他了若指掌。”
那老丐笑道:“好悟性。便是这个道理。”
卢云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武功兵法,全然相通。”
此时卢云已背熟心法口诀,他细细思索,遇到难以解索之处,便出言来问。这“无双连拳”最重理解,那老丐只耐着性子解释,一开始只觉卢云问题极多,真是答不胜答,待到后来,那老丐惊觉卢云的问题越见深奥,有的疑问更是千古以来武学的大难题,顷刻间也回答不出,只好皱眉苦思。
两人一问一答,那老丐有时想不出答案,便自推敲,一旁卢云凭借兵法所学,也提出些自己的看法见解,已不再是那老丐一人独自解说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已是辰牌时分,天色早已大明。此刻卢云已不再发问,只是闭目长思,回忆那老者所教的心法要旨。那老丐面望卢云,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嘉许。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卢云只是低头沉思,那老丐知道他在潜心思索,也不打扰,只坐在一旁观看。陡然间,卢云想通了其中关节,一声长笑,登时站起身来。
那老丐见他满脸喜色,便笑了笑,道:“成了么?”
卢云哈哈一笑,道:“朝闻道,夕死可以。承蒙前辈一夜授功,晚辈终身受益,请受我一拜。”说着跪了下去。
那老丐伸手将他扶起,笑道:“好孩子,你的悟性真非寻常,此番授业,连我自己也受益良多。凭着咱们今夜的研讨,你日后定然成就非凡。”他摸了摸卢云的头顶,以示嘉奖,跟着微微一笑,转身便行。
卢云见他便要离开,心下甚是不舍,急忙追了过去,叫道:“前辈!你要走了吗?”
那老丐笑道:“小朋友好好保重了。天无绝人之路,你日后便是不能再赴科考,也能从武学中找到一条生路。好好用功吧,别辜负我传功的用意。”
卢云听他言语中含有深意,登时一愣,暗道:“他怎知我不能再赴科考?莫非他识得我?”
但便这么一顿,那老丐已然行得远了,卢云大叫道:“前辈!前辈!”只见清晨间轻烟薄雾,四下鸟语花香,那老丐的踪影却已不见。
卢云废然而返,自回顾府去了。路上回想那老丐所传的种种心法,心中直是喜悦无限,每有所悟,对那老丐更多了一重感激之意。只不知那老丐是什么来历,更不知他为何传授自己武功,听这老丐说话的意思,却又像是识得自己一般。
卢云心道:“这位老丈来历不明,却在我绝境时出现,好似是上天派来点拨于我,要我明白天无绝人之路的道理。我就叫这套内功为‘无绝心法’吧!”
卢云自悟得心法后,内力进展奇快,短短数日间,只觉手劲越来越大,看来数日间的所得,竟已胜于半年总和,心知再这般苦练下去,内力必然与日精进。但回思那日被裴盛青毒打的情状,明白自己的拳脚仍不精熟,必须从头苦练,每日便找了无人所在,苦练那老丐所授的“无双连拳”。这拳法重意不重招,深合卢云的性子,他终日里使拳挥掌,不亦乐乎,竟忘了二姨娘给他的种种羞辱。
这一日,卢云自在房中苦思武学心法,他见天色已晚,便点上了蜡烛,他想的激烈,忍不住比手画脚起来,随手一掌挥出,猛地室内一片黑暗,掌风竟已扑息烛火。卢云一惊,心道:“我随手一掌,竟有那么大的力道!”
他又点上烛火,这次站在五尺开外,对着烛火猛力挥掌,掌风到处,那烛火登时熄灭,连后头窗纸都裂了一缝。他心中又惊又喜,当即钻研出掌运劲的法门,使其力道更为强猛,连饭都忘了吃。
第六章月上柳梢头
又过半月,管家见卢云伤势已愈,便要他回书房上工。
此时老爷不在,书房里空无一人,卢云也乐得每日研究武技。只是他不愿再受别人轻贱恶整,已决心离开顾府。但每回想到顾嗣源返回的一刻,也便是自己辞别之日,心中自不免感到难过。
这日已是老爷回府之日,卢云练功已毕,将随身事物收入包裹,心知今日已是他在顾家的最后一天了。他站在顾家大门,眼见天上飘起雪来,时节已入腊月,顾府上下已然开始打扫布置,迎接新年。
卢云微微苦笑,看来今年除夕时又要自己一人在外飘荡,不禁有些沮丧。
正想间,忽听下人们叫道:“老爷回来了!”大堆家丁涌上门口,都要过来迎接。卢云见二姨娘也笑吟吟地走来,他不愿见这女人,便缓缓退入院中,避了开来。
卢云独自站在院中,见两顶轿子停在门口,第一顶轿中走下一名清瘦的男子,这人略见老迈,正是顾嗣源。另一顶轿子下来一名妙龄女子,远远的瞧不清面貌,五官依稀颇为秀丽,当是顾家的千金了。众人迎了上去,一时喜气洋洋。
卢云呆呆的看着,莫地心中一阵寂寞悲凉,他抬头望天,默默地看着雪花飘将下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卢云自行走回卧房,提起包裹,想起一会儿便要与顾嗣源辞别,不知如何启口,只感烦闷心伤。
正感慨间,忽见阿福跑了进来,叫道:“阿云,老爷到处找你哪!”
卢云点了点头,道:“我这就来。”他叹息一声,猛将包裹提起,自知无法闪避,只有硬着头皮,当面辞行了。
进得书房,便见顾嗣源呵呵大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