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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望着,他心里就恍惚起来。
他一直渴望与她这样静静地相处。他批阅奏章累了的时候,她起来为他倒杯水;她想游园赏花时,他脱下龙袍,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像寻常人家的普通夫妻一样,感情淡如水却又醇如酒。
熟睡的海遥似是正在做美梦,扑哧笑出了声。
项羽也微微笑起来,她高兴他就觉得开怀。
一个时辰后,海遥终于睡醒。睁开眼睛,她却不见老嬷嬷的身影,心里正诧异不解,项羽忽然开口:“做了什么梦?”
海遥这才明白为何不见老嬷嬷,项羽常常来瑶佤宫,每次他来她都不理他,视他为隐形人。可是,他却丝毫不见恼怒,仍不间断地过来。每当这时,瑶佤宫的奴仆们就很识相地退下去,留下他们俩单独相处。海遥该干什么干什么,而他不是批阅随身带来的奏章,就是看书练剑。
海遥的目光与他一触即离,项羽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面带微笑道:“你做梦时笑了。”
海遥站起来转身就走。
项羽起身,缓步跟着她,“你的要求我已答应,关中地区已经给了刘邦。海遥,下月初七是黄道吉日,各地诸侯王都会聚集彭城,共同庆祝我册封夫人。”
海遥脸色顿时煞白,回头盯着他,问:“准备册封谁?”
项羽平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你,将是我唯一的夫人。待天下平定,礼制健全后,你会是我的皇后。”
海遥后退几步,呆愣一瞬后不甘心地尖叫起来:“我是刘邦的夫人,永远都是。我不会跟你,永远也不。”
沉默无语的项羽面容沉寂,明媚的阳光下,内心却是一片黑暗。
海遥仍旧不断后退,退到无路可退,背紧紧地贴在院墙上,恨恨地盯着项羽,边哭边道:“阿积,你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勉强我,从来都是顺着我。”
项羽惨笑着摇摇头,内心咆哮着“我不是阿积”,嘴里却说道:“因为以前我没有失去过。失而复得,你才会知道得到的喜悦。得而复失,海遥,我不能承受这种痛苦。”
哭得肝肠寸断的海遥绝望地看了一眼项羽,“你,一定要逼死我才能罢手吗?”
项羽悲怒攻心,“好。海遥,若你觉得只有死才能解脱,那我陪着你死。”
海遥瞪着项羽,双眼之中全是怨恨,“我恨你,阿积。”说完,转身跑出后苑。
她说她恨他。项羽身子不住地轻颤,默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侍卫蹑手蹑脚地走来,“大王,钟将军他们四人有要事禀报。”
项羽神情淡漠,“传他们进大殿。”
侍卫离去,项羽走出后苑,途经海遥寝宫时,隐约听到里面有哭声。他微闭双眼,快速走过,直到走出宫门,一拳挥在一棵古树上。
入夜。
楚宫之中,一道黑影飞檐走壁游走在宫殿上方。他行动迟缓、四下打探,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霸王宫。
项羽站在漆黑的房间里,从窗子间隙打量着黑影。
韩信的离开是他的失误,可是,离开的韩信却成了他实实在在的隐患,费尽心思寻而不得,却没有料到他会忽然出现。
听了钟离昧的话,他心中最先想到的就是海遥,韩信冒险入彭城,肯定是为了她。果不其然,他果真带着伤前来。
他身后,纱帐后的龙榻上,海遥沉沉而睡,丝毫不知道有人前来营救她。
黑影最终停在瑶佤宫。项羽慢慢关上窗子,走出寝宫,外面等候的以身着黑袍的瘦小汉子为主的十名隐卫齐刷刷站在他面前。
项羽回头望一眼寝宫,“保护好她。”
黑瘦汉子回答:“我们在,她就在。”
项羽大步向瑶佤宫走去。韩信必须死,就在今夜。
烛光摇曳,纱帐飘忽。
韩信挑开层层纱帐,看到床榻上沉沉而睡的海遥。朝里侧卧的她颈间肌肤雪白,柔和的光线下,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披在胸前。
韩信心里又惊又喜,同时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可是,他却不敢考虑太多,腿上还带着伤,必须赶在惊动侍卫前安全地带走她。
他轻轻摇她的肩膀,“海遥,我们离开这里。”
床上的女人忽然转身,抓住韩信的手微微一笑。韩信赫然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是虞妙戈。他反应极快,可早有准备的虞妙戈更快,电光石火间,一把短刃已齐根刺进了他的胸膛。
韩信已知中了埋伏,捂着伤口就往外逃。
虞妙戈倒也不追,轻轻击掌笑道:“兄长、龙将军,韩信左胸已被我刺伤,你们现身吧。”
她话音刚落,龙且、虞子期、钟离昧和季布已自房梁上跳下。
韩信自知不敌,一心只想往外闯。
龙且四人却一剑狠过一剑,显然,不杀死韩信绝不罢休。韩信被逼得一步一步后退,身后的虞妙戈嘴角含着丝狰狞的笑,“韩信,没有想到你会因为海遥而自投网罗。”
“虞妙戈,你知道你哪一点比不上海遥吗?”韩信阴恻恻地笑起来,“你根本不了解男人,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像项羽那样,沉溺于**吗?错了,**只能解决男人的本能需要。”
虞妙戈又窘又怒,正要痛下杀手,殿门忽然大开,项羽走了进来。
四名副将不约而同往身后望了一眼。
韩信逮住这千载难逢之机,猛地拔出胸前短刃掷向项羽。短刃挟着风声呼呼而去,虞妙戈悚然变色,惊呼一声:“大王。”
韩信踩着淋漓的鲜血撞开窗子,跃了出去。
项羽堪堪避开短刃,向追出去的龙且四人怒喝:“韩信必须死。”
虞妙戈望着安然无恙的项羽,抚着心口轻轻舒了口气。项羽冷冷的目光扫过她,“你不该分神,否则韩信逃不出去。”
虞妙戈盯着地上的短刃,眼里全是委屈,嘴里却道:“只此一次,下次绝不再犯。”
项羽声调淡淡道:“如果撑不下去,随时可以回颜集。”
虞妙戈努力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落下来,“我撑得下去。”
韩信的马是萧何精心培育的优良战马之一。这种战马与主人相处时日久了,能与主人心有灵犀。当韩信勉力跃上宫墙,却因伤势太重神志模糊一头栽下去时,候在宫墙外的马仰天嘶鸣如离弦之箭飞奔而来。
落在马背上的韩信双手紧紧地抓住马鬃,昏死过去。
夜色越来越暗,浩瀚苍穹上稀疏的几颗星星也隐进云层。天越来越燥,黎明时分,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连续奔走三个时辰的马儿声嘶力竭地长鸣一声,停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坳里,开始啃食青草。
趴在马背上的韩信只觉得全身滚烫,喉咙火烧火燎的。他慢慢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环顾了下四周,确认龙且等人并没有追来。稍稍松口气后,他艰难地坐起来,却无意中牵动伤口,一时间疼得撕心裂肺,只好捂着伤口一动也不敢动。很久,直到疼得麻木了,他才仰起头张开嘴,冰凉的雨水劈头而来。
模糊的神志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清醒。
瑶佤宫,那座奢华温暖的宫殿叫瑶佤宫。以海遥的名字命名,肯定是海遥居住的地方。他的寻找方向并没有错。虞妙戈会出现在那里,只是因为项羽从龙且他们那里得到了消息。是他自己太大意了。
身上的热度慢慢退去,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地袭来。太冷了,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韩信的神志再度模糊起来。
“韩信。”
他茫然回头,紫末领着数十名精壮的汉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强忍着一口气望着他们一行渐行渐近。
韩信浑身上下衣袍尽烂,左胸的血窟窿更是触目惊心。紫末面色大变,“韩信,见着夫人了吗?”
马背上的韩信摇摇欲坠,却仍然强撑着,“尽快为我治伤,海遥就在彭城。”说完,一头栽下了马。
紫末翻身下马,可身后的兵将们行动更快,蒙奕脱去外袍,其他的人撑住衣袍四周遮在韩信的上空。蒙奕撕开韩信前胸的衣袍,手脚麻利地处理伤口,敷了药边包扎边啧啧赞叹:“左胸被一剑刺透,这个贯通伤是致命伤。腿上、肚腹处血肉模糊,这应该是被快速拖行留下来的。这个人,虽然目无法纪任意妄为,但不可否认,确实是一条硬汉。”
这些人是张良所派,蒙奕是周勃帐下最英勇的精兵强将之一。紫末听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一身血污的韩信,好一阵子后问蒙奕:“张将军要你们怎么做?”
众人敬重韩信英勇,纷纷脱下自己的外袍递过去,蒙奕随手接过两件。紫末转过头,蒙奕替衣不蔽体的韩信穿上,“要毫发无伤地把他带回南郑。”
紫末却不同意,“不行。我要和他一起去救夫人。”
蒙奕起身,向其他人交代:“你们需尽心照顾他,小心,别让伤口裂开。”然后才看向紫末,“韩信必须回南郑。紫末姑娘,如果你执意一意孤行,我们也只能不客气了。不过,在动手之前,我奉劝你想想樊将军。你来去自由,他可是我汉军的大将,大王还能掌握他的生死。”
紫末挥起的剑定在半空。是啊,如今的汉王已非原来的刘邦,张良与萧何私下做主留下韩信差点招来杀身之祸,这件事曾让樊哙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蒙奕翻身上马,“紫末姑娘,你是去是留还请早做决断。临行前,樊将军一再交代,要我们保护你的安全。”
紫末想了想,“我跟你们回去。”她要知道韩信入彭城发生了什么事,海遥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何匆匆进宫,正要面见汉王,恰遇正要出宫的张良和周勃。见萧何面色焦虑,张良脸色变了一变,“萧何,那批粮食有下落了?”
萧何沉重地点点头,“有了。不过,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张良面色顿时苍白,刘邦担忧的事居然全部应验,沛郡的粮食无法运入,辖内田地里的粮食才刚刚抽穗,青黄不接之际,被抢劫的存粮已经无法再收回。
周勃大惊失色,“这个消息绝不能外泄,否则,军心一乱,章邯他们三人必定前来偷袭。如此一来,南郑危矣。我先回去坐镇军营,以防生变。”
萧何与张良相视一眼后,面如死灰地往里走去。
南郑行宫,灯火彻夜通明。
刘邦面色森寒,“关中地区虽然名义上归孤,可关中地区最富庶的地区却被章邯他们三人把持。眼前我们粮草不济,唯一能自救的就是提前出兵,夺下整个关中地区。”
众将赞同。萧何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我们突然起兵,会不会恰好中了项羽的计。”
刘邦看向张良,张良点了下头,“田荣已被说服,同意在各诸侯王赶赴彭城时起事。”
刘邦刚刚缓和了的面色再度变冷,“孤要让他提前起事。”
张良面带为难,嘴张了几下,却又欲言又止。
樊哙心急难耐,重重地把手中的酒樽放在案几上,清脆的响声震得人心里一紧,众人惊愣间,他已怒声问张良:“到底有什么难事,你倒是说啊。到了这节骨眼,哪有这么多顾忌!”
张良怒瞪樊哙一眼道:“齐地探子要求夫人亲自给她们下达指令。臣与她们沟通不了。”
王座上的刘邦只觉得脑中一晕。樊哙已赶紧低下头去,边懊恼边暗骂自己。萧何等将也赶紧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