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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满脸不痛快,可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紫末知道樊哙与周勃都是一门心思想让海遥重回刘邦身边,因而,见樊哙面色不快,她再次轻轻一叹后转身离去。
樊哙快走两步,拉住紫末回身,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膛上,柔声问:“你听听,它每一次都是为你跳动。我们每天都在为别人考虑担忧。可是我们自己呢?难道就这样一直拖下去?”
紫末羞涩地低下头,“海遥脱困的那一天,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樊哙双眼骤然一亮,欢呼一声把紫末紧紧地搂在怀里。羞窘不堪的紫末轻轻推着他,似是不想待在他的怀里,可手臂上却没使出什么力道。觉察到怀里深爱的女人欲拒还迎,樊哙难以抑制心中的激荡,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紫末脸上绯红一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以后你还会招惹其他女人吗?”
樊哙指天立誓,“若我樊哙再招惹女人,就死无全尸。不,是除了紫末外,再招惹其他女人……”
紫末捂住他的嘴,“说话要算数。”
心潮起伏的樊哙连连点头,“算数,算数!”
韩信走出营地,拐进一片树林子里,找了棵枝叶茂密的巨树,躺在枝丫间仰望头顶上方的天空。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海遥的时候,她满脸怒容挥手就打,乍一见到那母夜叉似的容颜,他着实吃了一惊,世间竟然有这样丑的女人。可很快他就发现了,她与其他女人的不同之处。
她身上并没有寻常奴仆该有的唯唯诺诺,举手投足间透着张扬的自信与骄傲,还有她额角的印记,丝毫无损她超然脱俗的空灵气质。她的双瞳,幽深清澈,看上去就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泉,里面隐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忧伤。她的唇角,总是微微上扬,好似天下间没有一件能让她为难的事……
正想得出神,左侧枝叶间突然传出咕咕咕的鸟鸣声。韩信看向声音来源,发现那是只半边翅膀耷拉着的受过伤的鸽子,刹那间,心头一阵狂跳。项羽率领大军与汉军在鸿沟两岸对峙,海遥不可能不知道,但樊哙却没有接到任何情报,他一直暗中猜度,是不是信鸽传递情报中出现了纰漏?直到楚汉中分天下的消息传到齐地,他才肯定,绝对是信鸽出现了意外。
自知樊哙和周勃能与海遥联系,韩信就一直暗中观察樊哙。他基本上学会了所有指挥信鸽的肢体动作。其实,他也曾暗中学着樊哙的肢体动作悄悄指挥过前来传递情报的信鸽,可惜,信鸽认动作的同时似乎还认人,它们迟疑片刻仍然去寻找樊哙。今天,虽然无法知道眼前深灰色的信鸽认不认他,可急于知道海遥消息的他还是伸出右臂,大拇指与食指指尖相触,整个手掌呈OK形状。
信鸽虽然经过严格训练,但它毕竟是只鸟,翅膀折断后惊恐万分地躲在这里养伤,见韩信动作与樊哙的毫无二致,竟然试探着沿着树枝慢慢蹦向韩信。
韩信压下心头狂喜,屏声静气静静等待着。
信鸽缓缓蹦到韩信手臂上方的树枝上停下来,侧着圆圆的小眼睛认真打量着韩信。好一阵子,信鸽才跳到他的胳膊上。
看完情报内容,韩信脸色顿时煞白。海遥多日前就已经发出了求救讯息,现在情况如何?到底她出了什么事,以至于把传给荥阳方向和这里的情报都装反了。
韩信即刻赶回营地,径自闯进樊哙的营帐,先把受伤的信鸽交给樊哙的副将,“好好医治它。”然后把帛书递给樊哙,“还有其他的信鸽吗?”
樊哙顾不得询问韩信从哪里逮回的信鸽,赶紧去看情报内容,一看面色顿时大变,“有。”
韩信二话不说,拿出炭笔,抽出案几一角樊哙常用的绸白帛布,一挥而就:我即刻出发前去营救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樊哙眼珠子瞪得滚圆,“可是,大王已与西楚达成共识,中分天下。我们擅自率兵攻楚,怎么向大王交代?”他心里虽然也很想发兵,可是,身为大汉的将军,责任在身,不能擅自行动。
韩信不屑的目光轻蔑地扫向樊哙,冷冷地开口讥嘲他:“‘我’只代表我韩信自己。樊哙,你一直自称是海遥的朋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樊哙满脸通红,“你……我……”支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韩信把手中帛书递给樊哙,“现在传给她。”
樊哙迟疑不决,站在一旁的紫末走过来,盯着他,“海遥的意思本就是要跟大将军联络。是周勃擅自做主,让你跟她联络。以后,还是让大将军跟她联络吧。”
樊哙仍是犹豫,这么做会不会把海遥推给韩信?
紫末一把夺过樊哙手中的帛书,领着韩信向营帐外走去,“与海遥的联络方式我比樊哙知道得多。他不教你,我教。”
见紫末满脸寒霜,樊哙心里慌了,赶紧赶上两人,“我教还不行吗?”
月色明朗,海遥心里却是一片黑暗。
是两边的信鸽都出现了意外,还是刘邦不愿意派人前来营救她?
楚军已经开拔,准备退守彭城。难道还要继续过着被囚禁的生活,不,绝不能。向刘邦求救,没有回音。她要换种方法,联络紫末她们,找到孩子后带着他亲自去质问刘邦。问他,为什么不来救她?问他,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问他,彼此永远信任只是句空话吗?
钟离昧领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兵士走进项羽的大帐,“大王,我们楚军内部有奸细。”
项羽看了一眼面色怯懦的兵士,问钟离昧:“是他?”
兵士面色顿时煞白,脑门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是卑职。”
钟离昧微微摇了摇头,“我们前往广武山时,他负责驻守营地。他说,我们赶赴荥阳方向不久,就有两只信鸽分别飞往广武山和齐地方向。当时他曾**两箭,可那两只鸽子非常机警,居然能躲开。”
项羽双拳顿时握起,脸上却涌出温和的笑,轻声问兵士:“信鸽是从哪个方向飞起来的?”
兵士声音很低,“紧挨大王的王帐,在西方。”
项羽心里抽搐起来,王帐西方正是海遥的营帐,这个女人居然一直与刘邦互通消息!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斩了她,以祭战死沙场的勇士亡灵?还是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钟离昧挥挥手,兵士退出帐外。钟离昧面色沉痛地盯着项羽,“大王,我们节节败退,难道仅是兵器原因吗?她是刘邦的夫人,那个孩子是刘邦的骨肉,她的心根本不在大王身上。先有龙且,后有子期,他们死得冤枉啊!大王,成大事者必先心狠无情,杀了她,我们重新集聚力量,一定会东山再起。”
指甲已深深陷进肉里,项羽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见神情悲苦的项羽始终默不作声,钟离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项羽身前三尺处停下,声音仍旧悲痛,“我等父母皆已作古,又无妻儿牵绊,为了大王为了西楚死不足惜,可我们的将士抛下妻儿老小跟随将军四方征战,他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当年的五副将,英布叛变,龙且和虞子期先后惨死,季布也性情大变仿若变了个人,多年征战换来的却是黯淡未知的前程,钟离昧再也说不下去,悲声痛哭起来。
项羽心里越来越难受,他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竟然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这种痛楚不是撕心裂肺,却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他霍然起身拿起佩剑,绕过案几大步走出营帐。
海遥踏着月色缓步走着,半空之中盘旋低飞的信鸽欢快地叫了几声。海遥听得出这正是她亲手训练的那只名叫雪雕的纯白信鸽,赶紧伸出右臂,雪雕落下。海遥抽出竹筒里的帛书,正准备与雪雕亲热一番,雪雕却突然警觉地振翅高飞。
隐于暗处的项羽走出来,讥嘲道:“如此暗夜还在与人鸿雁传书,看来你比孤还忙。”
项羽从未在海遥面前自称过“孤”,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常,边悄悄把帛书藏入袖子里,边快步越过他的身子准备往回走。自知他不是阿积后,她不愿意多与他说一句话,强迫自己把他看做是完全陌生的人,也强迫自己忽略他的深情,刻意忘掉他为她做的一切。
项羽一把抓住她,从她的袖子里搜出帛书,拿在她眼前晃,“他可真是个男人,自己龟缩在深山里,让你委曲求全待在敌营里窃取情报。难道他不怕你失节!难道他不怕你被杀!还是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海遥不吭声,只是上前去夺帛书。
项羽一手举着帛书一手拉着她,怒气冲冲地回到王帐,看了帛书的内容仰天大笑起来,“除了刘邦,与你联络的人竟然还有韩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难怪我西楚会兵败如山倒。海遥,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这么一心一意地对他,你确定刘邦心里还有你的位置?”
海遥愣了一下,她的本意是想与韩信联络,可不知为什么联络人竟改成了樊哙。这几个月以来一直与樊哙联络,为什么情报又成了韩信的?
项羽边笑边悲伤地凝望着海遥的眼睛,“海遥,即便我不是阿积,可我相信我对你的爱意不比他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刘邦?”
听着项羽连问三声为什么。海遥满腔愤怒一下消散了,平静地望着项羽,柔和道:“不为什么。我爱他,他也爱我。新婚之夜,他曾许诺我,以后无论成王还是败寇,我们都荣辱共享、患难与共。”
“我也可以。我甚至可以为你放弃一切。”项羽迫切地盯着海遥的眼睛,“给我个机会,事实会证明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海遥轻轻地摇头,“晚了。”
项羽心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被这两个字轻易击得粉碎,一步一步走向海遥,“不晚。只要你答应,我即刻抛下一切,带着你和少阳过我们喜欢的日子。”
项羽的神情如癫如狂,海遥心里开始慌乱,一步一步往后退,口不择言道:“我爱的人是刘邦,孩子也是刘邦的。我们母子都与你无关。”她自始至终都不承认项少阳这个名字。
再次听到这个女人如此决绝的拒绝,项羽心里的熊熊怒火再次被点燃,“海遥,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无论你爱的人是谁,你的生活里只会有我。你和少阳会永远活在我的羽翼下。”
海遥冷冷一笑,不再吭声。
项羽怒吼一声,愤而离去。
海遥疾步走出项羽的王帐,韩信送来的情报已落入项羽手中,她要尽快让韩信知道这个事情。晚了,也许就不能再用信鸽传递情报了。她要让韩信转告周勃和樊哙,启用其他的方法来传递情报。
隐于营帐暗影里的钟离昧静静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项羽,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恰见海遥快步向她的营帐走去。
他心中杀机骤起,这个女人留不得,否则,西楚大军将会全军覆没。加重握在剑柄上的力道,他大步朝海遥所在的营帐走去。
“离昧。”项羽去而复返。
钟离昧艰难地转过身,目光低垂,盯着身前自己的影子,“大王。”
项羽的目光从钟离昧手中的长剑上扫过,“离昧,不要动她。”
钟离昧纹丝不动,既不回答也不反驳。
项羽声音低沉道:“若没有她比肩欣赏,我不知道取得天下江山有何意义。”
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是威震四方的一方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