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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扑灭了。刚才那火光冲天、照得黑夜如同白昼的红火景色,顿时消失了。夜空变成了微亮的乳白色。再也无法睡觉了。三泽顺子靠着墙坐下来。海野辰平坐在她旁边。他盘着两腿,用胳膊支着脑袋。大阪来的那对夫妇却毫无顾忌地躺在榻榻米上打起呼噜来。
天大亮以后,旅馆送了些半温不热的早饭。值班人员告诉他们:据调查,火源来自旅馆的烹饪间。由于用火不小心,才造成这次火灾事故。那边的烹饪间和旅馆几乎一物不剩地烧个精光。好在住宿的旅客无一人受伤。旅馆方面明确表示:由于不慎给旅客们添了麻烦,使旅客们蒙受了损失,特向旅客们道歉。对于善后事项的处理意见和赔偿方法,老板将尽快会词警察,协商议定。
“哼!怎么警察到现在不来!”大阪来的那对夫妇不满地说。
三泽顺子与海野辰平乘坐出租汽车往博多方向行驶。昨天来时看到的景重新出现在顺子的眼前。那河流、溪谷依然如故。车子又穿行在看见过的城镇和村庄里,显然,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昨天的光彩。海野辰平坐在车里。还是一个劲儿吸着烟。他绷着脸缄默不语。哪怕是必要的语言,也限制在最低限度,而且尽可能简短。三泽顺子最初对海野辰平的心境还是能够谅解的。因为那意想不到的火灾,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破坏了他们的兴致。脱离险境以后,仿象在梦中一样,似醒非醒。情绪低落是可想而知的。但后来,她觉得不全象这么回事了。她又想起在旅馆时,警察们为了做好善后工作,询问海野辰平时的情景。
“真是飞来的横祸呀!”当地的警察同情地跟海野辰平说:“为了做好善后工作,以便赔偿旅客的损失,我们想把受灾旅客的姓名、地址核实一下。”
“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海野辰平抵触地说。
听到海野辰平那过激的语气,顺子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呀,是这样的,由于事故,还会有一连串的问题需要解决,还必须与各位取得联系。”警察温和地解释道。
“除了赔偿损失还有什么?我什么要求也没有。我要回博多,你们只要给我弄一套去博多的西服就行了。难道让我穿着睡衣进博多的西服店吗?”
“那是啊,在理,在理。现在是否请你把在住宿登记本上的姓名、地址再复述一遍。警察说着,却看也没看三泽顺子。作为警察,凭着他在温泉旅馆派出所工作的经验,他能意识到海野辰平与三泽顺子的关系。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
“是这样吗?”海野辰平在警察拿来的登记本上写了一个假名字和假地址。“喏,行了!”
“对不起,请问这一位尊姓大名?”警察指着顺子问海野。因为登记本上没有三泽顺子的姓名。
“她是……这个……”海野辰平显得很狼狈:“东京都……”他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个地址和姓名。当然啰,都是三泽顺子不知道的地址和姓名。
警察按照海野辰平的口述记录下来。海野辰平又加上一句:
“我们对旅馆什么要求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来找麻烦。这些登记下来还不行了吗?”
“总之,您是不是说,我们没有必要再联系了,是吧?”警察笑笑,点了一下头。
“是的。我们本来就是受害者,又无求于你们。反倒如此耵住我们象查户口似的,有什么必要?”
“哎呀,我想请您不要误会。作为警察,只是想把工作做在前头,不留后遗症。”警察也有点火了。“对不起,请问职业。”
“公司的……不,自己做些小买卖。”
“做买卖。好的。哪一行业?”
“这个……是电器商。……还有完没完?”
警察陪着笑脸离开了海野辰平和三泽顺子。
海野辰平的脸拉得老长。三泽顺子也感到气愤。但她不是对警察。她认为海野辰平在与警察对话时,自卫和隐瞒身份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该把三泽顺子视为路人。她觉得海野辰平似乎想甩开自己。这种情绪无论从腔调上还是表情上,都明显地表示出来了。
离开了温泉旅馆的海野辰平,现在已穿上了一身又脏又皱的旧西服。让人感到滑稽的是,他这身装束,使他这位财界的显赫巨头宛如一个土头土脑的乡巴佬。三泽顺子不敢正视他。为了避免看到这身打扮,她把脸朝着车窗,观察着窗外的景色。
从昨晚旅馆失火到现在,海野辰乎的冷漠表情和态度一直缠绕在顺子的脑海里。她百思不解。海野辰平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爱的表示。自从在机场遇到那个叫原口的男人后,他提出让三泽顺子给自己当秘书的话题再也没有下文。那可能是他一时高兴,3秒钟一过,就烟消云散了。有谁知道,这是否就是他暂时取悦于女人们的策略和手腕呢?
顺子又想,是不是仅仅因为这场大火,海野辰平的思想和情绪才发生急剧变化的呢?这是一个活跃在事业中的男人,他头脑灵活,又有手段,而且还具有与他的激情、野心相适应的活动能量。当让他从自己运筹帷幄的战场上退下来,整整逃避了两天,他是不是开始后悔了?或许现在的他,正在认为这种行为是一种愚蠢的举动呢?
海野辰平的冷漠与沉默,明显表示出了他已经觉得三泽顺子是多余的,极力想避开她。三泽顺子对着车窗独自笑了起来。海野辰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车子在行进途中,三泽顺子看到个小小的拦河坝堵在河中央。拦河坝的一边,河水满满的,而另一边,河里的水急剧衰落,并接近于干涸。看到这种情景,三泽顺子又一次笑出声来。
出租车驰进了博多。在服装店里,海野辰平提出给三泽顺子买一套西服,顺子拒绝了。幸亏她在逃难的时候,抱了一套衣服出来,虽然有些皱,也就行了。海野辰平给自己买了一身价钱很高的成衣,当场就穿上了。衣服穿好以后,他没等顺子上车,就自己首先钻到停在服装店门口的出租车里,等着顺子。
“我要回东京去!”三泽顺子走过来,站在车外对海野辰平说。
“噢。那么,我给你买一张机票。”海野辰平说。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乘火车回去。”说完,三泽顺子转身而去。
4
一个月以后,顺子所在的R报社终于到了不得不倒闭的地步。虽然报社的社长多方筹措,甚至连自己私有财产也搭了进去。但是靠他个人的努力去挽救报社衰亡的命运,就象企图撑住即将倾斜的大地一样,已经无济于事了。在管理上,社长就是再下功夫也无法使报社的经营起死回生。银行方面也对他们施加压力,并且对他们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照顾你们了。”其实这已经意味着,他们拒绝再贷款给R报社。不仅如此,银行为了收回贷款,还极力唆劝他们,同意让海野辰平收买他们的报社。银行方面从表面上看是规劝,实际上也是最后通牒。如果R报社不服从银行的意旨,也只有倒闭。
R报社的职员们早已预感到,这种悲惨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终日惶恐不安。为了安身,不少人积极活动着往其他单位调动,但是成功的只是少部分人。绝大多数人没有头绪。有点名气的报社并不愿意接收中途转过来的、他们认为有污点的人。只有那些有才干的青年人路才多些。有的进了周刊杂志社,有的进了其他报社,被报社录用为编辑的也大有人在。上了年纪的职员就没人欢迎了。
R报社编辑局局长川北良策,此时也感到困窘难堪。他央求过先辈们和知己们,但他们是含糊其辞地应酬他。他们说什么:“我们这里不太需要人啦;”“这个单位已经满员了”;“过些日子再说吧”等等,都没有中肯的答复。以前,在外神气活现地盘踞在编辑局长这个职位上时,依靠局长的身份交结了不少熟人,但是报社一解体,这个显赫的职位将不复存在。即使存在,也临不到他的头上了。渐渐地,那些熟人对他也冷淡起来。社会上的人对他也另眼相看了。加之川北良策在R报社没有人缘,由于他的吹毛求疵,并且从他爬上局长宝座开始,报社的大船就日渐下沉,职员们很憎恶他。他也没有能力挽救R报社复灭命运。
海野辰平总算还有兴趣接收R报社的成员。但打开他的“葫芦盖”一看,那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所谓的“对等条件”。按照他的对等条件,让人不能不承认R报社的惨败。被他接收到新公司的R报社职员,总共还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几乎都被安排到印刷厂。
川北良策依然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就在报社宣布破产后的第三天,在全社举行的散伙纪念会上,他照例把那肥胖的身躯沉到雪白罩子罩着的椅子上。参加会议的全是报社的头头,什么专务啦,常务啦,各业务局长啦,都聚集来了。他们内心都很焦躁,但谁也不愿让别人看到内心不安和窘态。并且都在试探对方,打听别人的出路和安身之计。他们谈笑风生,简直象是在开茶话会,根本没有散伙那悲戚的气氛。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秒钟内的“自尊”吧!
“听说海野辰平一个月前突然消声匿迹、下落不明了。有人说他到大阪出差,整整两天无影无踪。”一个专务突然扯起这个话题。反正这人没有被雇用,在这种场合下臭一臭海野辰平他也不在乎。
“啊!那可真有点不可思议。”常务说。
“嘿,造纸总公司以及电视公司的大小头目们全吓坏了,吵成一锅粥。他们认为经理不可能会两天下落不明的。”
“据说,他又奇迹般地回来了,打破了困境。总而言之。是个地道的独裁者哪。关于他失踪的事,董事会提也没敢提,都象哑巴似的装糊涂。”
“这件事嘛,嘿嘿嘿嘿!”专务嗤嗤地笑着说:“据可靠消息透露,序幕是从海野辰平由大阪到福冈的飞机场时拉开的。地点在福冈的飞机场休息大庁。他不期遇到一位可爱的男士。据此人报道:海野辰平带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嗬嗬!”在座的人惊叹起来,把视线一起投向专务。
“在机场休息厅里,海野碰到谁啦?”常务发问。
“这可是个使海野辰平不太愉快的人物。嘿嘿,就是咱们报界的同行原口先生。那家伙在福冈等飞机,海野辰平刚下飞机就撞上他了。当时,刚愎自用的海野辰平好象很狼狠,解嘲说带的是秘书,还说出了那女子的姓名。但是原口半信半疑。”
“嘿嘿嘿嘿……!”
“原口这老家伙就是那种男人。据说他立刻到造纸总公司作了调查。于是乎,秘书中根本没有这个女子。海野辰平的秘书全都是男的。原口说,在福冈时,他有意识地跟海野辰平弯弯绕绕。他说,就是你海野,我也套你个措手不及,让你说出姓名来。”
“套出了吗?叫什么名字?”常务紧追不放。
“叫三泽顺子哟!”
“啊?”川北良策不由得往前凑,“三泽顺子?”
“你认识她?”
“也认识,也不认识。就是咱们报社的职员嘛!”
这一次,大家的目光又一起转向了川北良策。
“她在资料调查部工作。有一次因为把一张找错的外国人的照片搬上了版面,我处分了资料调查部部长和整理部部长。当时,照片就是她找错的,她就是事故的罪魁祸首。”
川北良策总觉得三泽顺子跟海野辰平外出去福冈这件事不太可信。照理说,海野辰平叫出“三泽顺子”这个名字是不足为怪的。因为在夜总会时,就是三泽顺子把一瓶啤酒倒在了他的头上。后来自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