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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也真巧,咱们的梅宝姑娘还没有回来,你们倒又丢了一位小掌柜,这是什么世界?”张老六送他们到门口边去的时候,忍不住很俏皮地这样说。
盂老掌柜的心里有病,听了倒不由突然一震。
“哦!这件事怕有些蹊跷!”他一路走过街去,心里暗暗这样想。
后来他上北河镇警察分局去报告的时候,便把自己心里所怀的疑团,也连带告诉了那一位李巡长。
“知道了,明儿咱们自会派人去询问的。”李巡长教孟老掌柜的在一方白纸上写下了秋海棠的名姓,便这样大模大样地说。
可是不等他们的弟兄下乡去,赵玉昆已在当晚悄悄地走回来,把自己所做的事全告诉了秋海棠,并且还很详细地教他见了孟老掌柜家里的人应该怎样说,假使有警察来询问又应该怎样回答,因此他简直是早在家里候着了。
第三天晌午,北河镇警察分局果然派了一位巡官二名警察赶到樟树屯来了,他们第一就找到秋海棠家里去,装出怪严重的神气,盘问了许多话。
秋海棠的精神这两天已好得多了。
“三位先生,现在总该轮到我说话了吧?”他坐在炕上,很谨慎地答复了他们许多问话以后,便突然把脸色一沉,大着胆,把玉昆教他的话一齐背诵了出来。“他们孟家丢人的事,我有病在家,实在一些不知情。不过,我可以另外报告你们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女儿已在三个多月前给孟家的一个亲戚拐走了……”
“你怎么没有……”那巡官很敏捷地反驳着。
“这是有凭证的,县里的警察局都知道有这件事!”秋海棠透着很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因为我女儿是县立初中的学生,她给姓尚的一拐走,校里的方校长便立刻去报告警察局,后来警察局还把姓尚的一个朋友带进去问过三次。你们不信,今天就可以去问!”
这倒不是那个巡官所能预料到的了!他真可以对天起誓,无论怎样,他不会想到像这样一个衣衫破旧,家业萧条的庄稼人的女儿,会上县立初中去念书。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想县立初中大小也是一个机关,况且局里已经有过案子,自己要是依旧照着李巡长的嘱咐,再向秋海棠滥施威吓,那就未免太不知趣了,因此态度便马上变得温和起来。
“他们丢了一个儿子,平白地就会找到人家身上来,我的女儿清清楚楚给他小舅子拐到了北平去,难道他反充不知道吗?你们不信,马上就可以去问他自己!”秋海棠继续气愤愤地说。
“我哥哥到此刻还在京里找那姓尚的家伙咧!”张老六也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好,既然这样,待咱们回去报告了再说吧!”那巡官便自动收下篷子,搭讪着走了。
张老六坐在堂屋里,看他们一齐走过对街去,给孟老掌柜的像接上司一样地迎进里面去,直到两点多钟才出来。
“老孟这样的巴结他们,不要再想出旁的花样来!”张老六很担心地跟他主人讨论着。
秋海棠听了,倒也很焦急,但玉昆却并不曾再回来,使他要找他商量也不能。
幸而天可怜他,这一重心事也并没有让他耽得怎样久,当晚九点钟,老孟便带着他的儿媳悄悄地走过来了。
“吴大哥还没有安息吗?”他一走进房,便堆着满脸的笑向秋海棠招呼着。
秋海棠当然也不便冷淡他,彼此便很亲热地寒暄了一阵。
“我想跟你说几句心腹话,吴大哥,请你教小狗子的兄弟出去坐一会行不行?”孟老头儿特地从一张椅子上站起来,移到秋海棠的炕上去坐着,神气倒相当的诚恳。
不等秋海棠说话,张老六一听,便自动走了出去,孟家的小内掌柜还特地把房门也推上了。
“大哥;咱们是多年的老邻舍,一切总要求你海量包涵!”孟老掌柜的透着怪可怜的样子说,“以前的事,实在都是我那害人的舅太爷不好,总得请你瞧在兄弟面上,多多原谅!明儿我一定就上北京去找他,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准可以把梅宝姑娘接回来。”
老孟说到这里,差一些就把秋海棠逗得笑出来。
“可是,吴大哥,”他说话的神气是越来越诚恳了,“千万求你帮一个忙,给我想想法子也把林生找了回来吧!我不敢求你在我没有动身以前先把他找回来,也许你还不能相信我,但望你过了三四天,就能使他回来,一来因为我只生一个儿子,老了不能没有依靠,二来待我明儿一出门,家里就没有照应,所以委实不能再迟了!”
这一着当然也是玉昆所预料到的,不过没有想到老孟会觉悟得这样快。
“真正的多谢你,孟老爷子!”秋海棠也忙着向他拱了拱手说,“你这样的好心,兄弟真是非常的感激。小女的事就算拜托你了!既然你老人家这样给我出力,小掌柜的事,我还能推托吗?不过……”
他还没有“不过”下去,孟家的儿媳已再也不能忍耐了。
“好了,吴伯伯!这里樟树屯一带,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只要你想得出是谁作弄林生的,走去说一句话,人还会不跟着你回来吗?”
她这样一说,秋海棠便只能跟着孟老掌柜的一起打哈哈了。
双方后来又谈了许多的话,孟老掌柜的却始终用软功,连秋海棠想拿出五十块钱来给他,作为梅宝回家的旅费,他也死命的拒绝不受,尽说:“这都是尚老二的不是,怎样还能教你花钱?”
在过度兴奋的情绪下,秋海棠竟挣扎着从炕上爬了下来,亲自送孟家翁媳俩走出去。
“如今是好了!”张老六帮秋海棠关上了大门,差一些拍手笑出来。 “赵二爷的计策真教人佩服!要是不把他们的林生抢去做押头,咱们的姑娘怎么能回来呢?”
13、流浪到上海(1)
“老三,当初三国里的赵四将军在长板坡,在长江里,三番两次地把阿斗救回来,提起来人人敬仰。为了你女儿的事,我也曾立过两次汗马功劳,你瞧,我这个姓赵的总不致再丢祖宗的脸吧?”玉昆嬉皮笑脸地坐在桌子的一角上,瞧着秋海棠父女俩说。
梅宝是今天才随着孟掌柜的回家的,连小狗子也一起来了。
“老大哥,且慢一些夸口!”秋海棠捧着一杯茶,站在门口边说,“昨天晚上我仔细想想,梅宝虽然是给你救回了,但从此我又添了一个对头,这里恐怕不能再住下去。”
秋海棠的病虽已好了二十多天,但身体尚未全部复原,在大六月里,他还得披上两件大布褂子,才敢走到有风的所在去。
“为什么啊?”玉昆用手搔着自己的光头,仿佛真像一些不明白地问。
“就为你用的方法虽巧,只是做得太凶了一些。别说尚老二恨我切骨,便是孟掌柜的一家,待你一走,说不定也就要找上门来了!”秋海棠忧容满面地说。
“可是,爸爸……”梅宝想插嘴出来说,但立刻给玉昆挥一挥手止住了。
“怕他们什么!难道他们还会杀人放火吗?”他简直是存心想让秋海棠干急一阵。“就是这儿住不下去,你不能再搬到别处去住吗?”
“哎呀!老大哥,你知道什么?”秋海棠放下了茶杯,连连地摇着脑袋说,“你是一个光棍,当然什么都不怕!今天高兴上天津,就上天津,明天想下江南,就下江南。可是我们就不成啊!再说我如今是一个庄稼人,除了种田就没有饭吃,怎能比得你?”
玉昆瞧他急得已经差不多了,这才扑地打桌子上跳了下来,透着比较正经一些的神气说:
“好兄弟,忙什么!我也是吃了三十多年老米饭的人,随便怎样没脑子,也决不肯再给你留下什么祸根。”说着,他又用手向对街一指。“你瞧,孟家的小两口子这几天来对你怎么样?心也就可以放下了!老实说,这件事动手的时候,虽有三个北河镇的泼皮帮着我干,可是为了什么要抢人,所抢的又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一到庙里,我就给了一个人十块钱,把他们打发走了。跟着,我又学张翼德张三太爷的样,亲自把林生松绑,一面还跟他赔礼,后来在那庙里住了十多天,哪一天不用好肉好酒管待?时常还把你的苦处,和那尚老二做事的不照规矩,解说给他听,连他也口口声声地说一切都是尚老二的不对。往后他要是再跟你记仇,这小子也不像个人了!”
这一长篇的说明,果然很有效地除去了秋海棠一大半的心事。
“爸爸,真的,在我跟孟老掌柜的起身的时候,就是那个尚老二的神气也比先前好得多了!”凑玉昆在燃旺一支香烟的时候,梅宝终于忍不住插进了几句话来。
“这又为什么啊?”秋海棠的不明白倒是一点不假的,他觉得事情委实太蹊跷了。
“这就是我做二哥的给你办事不肯有一些含糊的好处!”他把一支卷烟夹在右手的指缝里,透着相当得意的神气说,“尚老二之所以敢那样胡来,无非为了两件事:第一,因为他穷,一个人穷透了顶,就免不得要想尽方法弄钱;第二,他只知道你也是一个吃过戏饭的人,却不知道咱们是玉振班的学生。凭咱们玉振班那么许多的师兄弟,他能对付得了吗?所以,老孟动身的一天,我就立刻瞄着你写了一封信给唐振祥——就是咱们下一科里唱老生唱得挺红的一个,教他派人去找到尚老二,先送两百块钱给他,一面老实告诉他梅宝的老子是谁,教他别让脂油蒙了心,往后到处不能吃饭!小唐当日也曾受过我的好处,而且跟你也一起搭过几次班,接到了信还有不尽心办的吗?我一瞧梅宝跟小狗子回来,便知道尚老二那边已没有事了。不然,单让孟老头儿一个人去,事情能了得那样快吗?”
听了他这一节话,真使秋海棠感激得不知怎样才好。
“二哥,你的恩典梅宝将来是一定要报答的!”他把两条手交叉在胸前,原想给玉昆作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人不该太生分,也许作了这个揖,玉昆反要不快,便忙着止住了。
玉昆把手里的一个烟尾像飞镖似的打秋海棠的头上丢过去,嗤的一声,正好掉在痰盂里。
“这话是多说的!”他把身上披的一件夏布短褂的衣袖拉起来,在脸上抹了一阵。“你们父女俩总算已团圆了,我在这儿也住得腻了。张老六,你把我的几件破衣服包一包,咱们冬天再见吧!”
秋海棠梅宝和小狗子弟兄两个,虽然都不肯让他走得这样匆忙,但玉昆是天生的一个怪物,说走就走,说住就住,谁也留不了他。
“这些客套也是多余的!”他不但拒绝了他们的挽留,而且还坚持着不要一个人送他出村。“只望你们太太平平地住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来的。谁要你们像唱《连环套》那样地排队相送啊?”
秋海棠的一家便只得笑着把他送出大门,呆呆地望到他那矮小的身影,在淡黄色的夕阳光里慢慢地消失掉。
当晚,玉昆的话果然又应验了,孟家父子俩特地走进来,跟秋海棠一块聊天;孟大嫂还把凉透了的酸梅汤端过四碗来,请他们喝。大家少不得又说了许多互相安慰、互相道谢的话。事实上,秋海棠固然怕招怨家,免得在樟树屯住不下去,孟老掌柜的也何尝不是如此?所谓“安土重迁”,这是咱们中国老百姓的本性,简直很少有例外的。
然而这件事结束了不到两个月,一声炮响,整个华北陷入了骚乱的状态,无论秋海棠和孟老掌柜一家怎样的不愿意离开樟树屯,终于也无法安居了。
这一天早上,平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闷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