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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的!”
侯校长低下头,默默地想了好一会。
“这样办自然是好的。可是在袁镇守使那一方面,你也得跟他们说一个定当,告诉他们聘礼是不能不从丰的,而且将来结婚之后,罗家的生活,都得由他担负。这样我们对于湘绮,才不失为是一片好心。”
隔了三天,罗老先生便当真应着侯校长的约会,上省立女师来,跟马厅长侯校长两人足足谈判了九十多分钟。
其时罗湘绮已从学校里搬回家里去了,侯校长写给她父亲的信上,虽没有写出为着什么事情,但这是不难猜想的,因为湘绮也知道她父亲曾经为了自己的出路求过侯校长,那么侯校长的来信约谈,照她的估计,当然也总是为着职业问题的缘故。
她从父亲出门的时候起,便坐在母亲的病榻边一刻不离的伴侍着她。母亲近来是显得更衰弱了,心境不好和没有充分的营养,便是两个最大的原因。虽然湘绮还是昨天才回来的,她母亲很有许多话想跟她说,但精力的疲乏,已使她连说话也感觉非常困难。
“……这是第一件难事……”母亲很吃力地挣扎着说,“舅舅也……来过……三封信……了,说你哥哥的……的病……现……在不赶快……治好,……以后便没……有……希望了。”
湘绮的面前,便立刻现出了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就是她仅有的一个哥哥。但她能够怎样帮助他呢?纵然做一个小学教师,也没有钱给哥哥医病啊!
“家……运坏透了……!”静默了半晌,母亲又继续喘息着说,“……你爸爸……托人找了……半年的事,……到现在……还是……没有下……文…”
其实这些也不用她老人家说,当湘绮昨天从校里搬回来的时候,一瞧家里那样破败的情形,心里便很清楚了。她记得自己房里一共有七八个箱子,现在却只剩四个了,问问那个从小买来的哑丫头,她把大拇指和鸡指做了一个圆圈,湘绮也就明白这是送进长生库去了。
对于家境的困难,湘绮当然是一筹莫展的,因为她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女,除掉读书识字之外,能够做的事委实太少了!
“希望今天侯校长找爸爸去,会有一个好消息给我们。”她竭力想安慰她的病母,“只要我能挣上三四十块钱,家里也就可以宽裕一些了。”
母亲的憔悴的脸上,勉强透出了一丝苦笑。
“告诉……你!……路大奶奶……今……儿又要……来了。”即使是苦笑,也不能在母亲的脸上逗留多少时候,不到一分钟,便立刻消失了。
“我们欠……她的……两百块钱,……已有……半年多……不曾……给……她们利息,……脸上……真说……不过去……”
湘绮看着母亲那一副愁云密布的脸庞,差不多已把她这次毕业考第一名的欢乐全扫光了。
“但也……也不能……怪……你……老子……”母亲眼泪汪汪地说:“他……每晚……给……人家……抄……书,……时常抄……到……半夜里才歇……歇手,近来眼……睛……已有毛病……了。”
一阵酸楚,突然涌上湘绮的心头,使她也不由不伤感得饮泣起来。
她记得四年以前父亲送她进女师的时节,穿的是一件已经做了两年的夏布大褂,可是今天,当他应着侯校长的约上女师去的时候,她很清楚地看见他身上披的还是这件旧大褂,黄得像蜜蜡一样,而且有几处已经破碎了。他老人家几年来生活的困苦,这一件大褂已经足够说明。
哥哥在四年前原是很壮实的,虽然已被送进一家绸缎庄去充学徒;而现在呢?却已成了一个时时吐血的病人了!
“你老人家千万休息一会吧!待父亲回来,一定就有好消息了。”湘绮知道每天下午,母亲总得睡一两个钟头的午觉,——这是她所能得到的唯一的滋补品——便竭力劝慰着,使她暂时忘掉一切的痛苦,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
湘绮自己却还在坑沿上端坐着,一面替她母亲驱走蚊蚋,一面深深地思索着。
她开始怪怨自己了!前几天,侯校长给她介绍的一家门馆,她实在是不应该那么固执地拒绝的,假使接受了的话,现在至少可以使母亲心上宽慰一些了!
其次她又想到一个同学的好意,想把她介绍给她哥哥,答应把资助升学和负担一家生活做条件。在那个时候,她觉得真是一个很重大的侮辱,至少限度,也是一个滑稽的笑话。但现在看看家里的情况,以及父亲和母亲的痛苦,她不禁略略有些后悔了。女人本来是要出嫁的,如果能够因为自己的出嫁而有益全家的人,那么即使带一些被动性质,实在也没有诅咒的理由。
“哥哥的病现在不赶快治好,以后便没有希望了!”母亲的话,不断的在她耳朵边响着。
哥哥是父亲的独生子,也是她从小到现在所有的一个最好的伴侣,他上杭州养病去的那天,湘绮为着他足足哭了三四个钟头,连夜饭也没有吃。这样一个仅有的同胞,如果真让他一去不回的话,她心坎上一定要有一条永远不能填平的创痕了!
“但愿侯校长能够给自己找一个位置,那么就可预支半年的薪水,寄给哥哥去做医疗费了……可是不知道爸爸今天谈得怎么样……”湘绮的心里不停的这样想。
爸爸终于回来了,满头大汗,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但兴奋之中,却又带着一些很奇特的神气。
“爸爸,校长给我找到了事情没有?”罗老先生没有走进屋子,她迫不及待地询问着,可是诧异得很,她连问了三句,爸爸还是没有回答。最后才含糊其词地说:
“停一会再告诉你!”
接着,罗老先生便借了一个缘故,把湘绮支回她自己的屋子去,然后像商量军国大计一样的和他夫人密谈起来。
湘绮怀着满肚子的疑问,在自己屋子里蹀躞了好半晌,直到那哑丫头再来请她进去,她还想不出是什么一回事。
最奇怪的是母亲的脸上已突然透出了一种很难得的光彩,心里似乎非常的高兴,但坐在一张方桌边的父亲,却显着很尴尬而又迟疑不决的神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使湘绮百思莫解了!
“方才侯校长找我去,顺便还会到了教育厅的马厅长……”父亲开始向她说。
“马厅长……”湘绮越发觉得奇怪了。给一个女师的学生介绍位置,她想无论如何也没有惊动教育厅长的必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错,是马厅长。”父亲接着说,“但不是给你找位置,他们是要给你做媒的。”
湘绮的心开始跳起来了,但母亲脸上的笑容,却已格外的明显了。
“男家是热河镇守使袁宝藩。论他的名位当然是无话可说的,不过年纪比你大了一些,或许……”父亲感到很困难。“或许你要不欢喜吧?”
“……”湘绮涨红了脸,没有回答。
“年纪大一些,只要不曾娶过亲,那是没有关系的。”母亲躺在床上插嘴着。
“这一点我曾经问过好几次,他们都一口给我保证。”忠厚的父亲,毫无疑惑地说,“并且侯校长是深知我的家境的,所以当场已经给我说明,不久就要替我在教育厅弄一个位置,待到绮儿正式过门之后,女婿答应在天津另外找一个公馆,大家住在一起。算来件件都好,只是女婿年纪大一些,未免委屈了你。”
“绮儿,只要你肯答应一句话,这个月里他们就要行聘了。”母亲的心里似乎早已相当的焦急。
“我……是……”湘绮红着脸,实在不好意思说什么话。
“据马厅长说,这是袁镇守使在你们举行五周纪念会的那一天,亲自把你看中的。”父亲补充着说明。
湘绮在那一天,虽然也见到几个军人坐在来宾席上,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态度最恶劣的大胖子,就是存心想吞噬她的袁镇守使。
“他大概有多少年纪啊?”挣扎了好半晌,她才忍不住这样问。
“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母亲抢着回答。
“三十多岁?”这倒大大的出乎湘绮的预料,她记得那天所见的几个军人的年龄,最少的也有四十多岁了。“最好请爸爸先去要张相片来看看。”
母亲好像还嫌多事,便又用很沉重的声音说:
“孩子,事情是……一定……好的。……第一件,……他们的……聘礼……送……来,你大哥看病的费……费用,便不愁……了,你……何必……三……心两意呢?”
但父亲却赞同湘绮的主张。
过了一个多礼拜,罗老先生便从马厅长那里带回了两件东西,一件是一张三十多岁,穿着便装,相貌很清瘦的男子的照相,一件是教育厅第二科科员的委任状。
湘绮对那照片注视了好半晌,十分怀疑地说:
“这个人好像是那一天我没有见过的。”
“也许穿着军装和穿便装有些不同,假是绝对不会假的!”父亲从旁解释着。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
四十天之后,就由胡督军做证婚,在天津最大的一家菜馆里,演出了一幕类似滑稽剧的婚礼。最神奇的倒还不是这一个婚礼,而是那位善变的新郎:照片上的本来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很清秀的人,隔了两个月不到,却已变成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又高又胖,半像牛、半像猛虎的大汉了。
罗老先生像哑子吃了黄连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倒是那个功成名就的马厅长,却还堆着满脸得意的微笑,若无其事的在礼厅上和他周旋着。
同时,才从破屋里迁到金碧辉煌的新居中去的罗老太太,也在极度得意之余,碰到了一些没趣。
“哟!这是我们的新姑爷啊!为什么还不上那边去呢?”她在一张软榻上躺着,眼看那个照片上的人,很忙乱地在屋子里前前后后的招呼,直到吉时已过,还不见他上举行婚礼的所在去,便悄悄地向袁镇守使从北京带来的一个老妈子问。
“这是我们的七爷啊!老太太,是新贵人的大侄子。”一个出乎意外的答复。
“什么……话?”半身不遂的罗老太太,几乎就想从软榻上跳起来。
“他是我们镇守使的侄儿。”老妈子又重复了一句。罗老太太睁大着一双眸子,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恰好袁绍文又从门外走过。
“对……不……起……!”罗老太太用足了所有的力气,向那个老妈子说,“请他进来,……我……有话请……教……他……”
老妈子便立刻抢到门口边去,高喊道:
“七爷,请你来一下,三姨奶奶的老太太,有话给你说咧!”
然而待袁绍文跨进屋子时,罗老太太已说不出什么话了。
04、意外的遇合(1)
秋海棠这一次上天津来,就营业上说,的确没有成功,理由有两点:第一是由于他的多唱青衣戏,少唱花旦戏,——统共只唱了一次《花田错》——以致不能迎合一般人的口味,第二是配角太糟了,那个唱须生的马金寿,简直没有嗓子。倒是他的师兄赵玉昆“偷”了几次“鸡”,“盗”了几次“钩”,都很受台下人的欢迎,连他的酒量也从每天一斤五加皮,加到了两天三斤,兀是还在后台嚷着没有酒喝。
他是一个光棍,唱戏所挣的钱差不多有六成是喝进他肚子去的,还有四成的支配是:一成吃零食,三成随手散给穷人,特别是那些年老或有病的同行,逢到这些人向他伸手,他往往会把袋底都掏空的。那么他自己怎么样呢?除了五加皮,他总不能不吃饭!还有,就说他自己没有行头,他也不能整天穿着大衣箱里的戏装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