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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的名片,嘻嘻哈哈地看着,对他们中出现的记者很好奇,他们大概从不会想到自己的生活与记者会有什么联系。
我一个一个地询问他们是否有过打工被骗工钱的经历,他们或者木然地摇摇头,或者神情惊慌地闪躲开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40多岁的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来到了我面前。他问:〃你真的是记者?〃 。 。。 想看书来
困境总会过去(3)
我说:〃是的。〃
他咬着牙根,腮帮子突然高高鼓起,像秋季田地里偷食稻谷的田鼠一样。他睁大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的皱纹条条抖颤,神情显得异常恐怖。他脱掉右脚的鞋子,右脚的大拇指没有了。
〃我。。。。。。我打黑工,脚趾头都。。。。。。都让人割了。〃他说话突然口吃起来。一滴泪水滑过他饱经风霜的粗糙的脸,挂在下巴,摇摇欲坠。
我小心地问:〃在哪里?〃
〃在山西。〃
他说,就在我们见面前半年的一天,他背着行李从老家来到了火车站广场,为了省钱,他夜晚就睡在广场边一家餐馆的门口,天亮的时候,一个男子找到了他,问他是否找工作,他说是的。男子说,老家在盖房子,需要帮手,一天50元,问他是否愿意去。那时候一天50元是很可观的收入,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跟着那个男子来到了火车站旁的一家旅社里,那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揽工汉,还有几个面目狰狞身体粗壮的青年,他们和带他进来的那个男子是一伙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还为一出门就能找到工作而暗自庆幸。
然后,坐火车,转汽车,他们来到了山西洪洞县的小山村里,那里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村庄的外面有几家砖窑,一群面无人色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干活,砖窑周围游荡者手持棍棒的打手,还有吐着血红舌头的狼狗。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然而,已经不能走脱了。
砖窑的打手将他所有的东西都收缴了,然后分给他一辆小推车,他要将砖胚装进小推车里,一车一车地推进空荡荡的像仓库一样巨大的砖窑里。等到砖烧好了,温度还没有降下来,他又要将这些滚烫的砖装进小推车里,拉出来,码在外面的空地上。这一推车砖块,足有五六百斤重。
他每天天没亮就要干活,星星满天的时候才能停歇,他的双手被烧红的砖块烫伤了,一碰就会火烧火燎地疼痛,可是他不能停下来,他脚步稍微慢点,就会遭到打手棍棒和皮鞭的追打。他说每个人在那里,每天都会遭到好几次毒打。被打伤了,被打流血了,还要继续干活。
他们睡的是通铺,十几个人拥挤在一间废弃的旧房子里,夜晚冷风从墙缝门缝灌进来,房间里就像冰窖一样,他们只能依靠挤在一起取暖。他们的伙食非常差,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连猪狗都不会吃。
来到这里后,他天天想着逃跑出去,他天天都在寻找着机会……
他来到这里一个月后,听说有人成功地跑出去了,这更坚定了他离开的信心。有一天夜半,他装着上厕所,番强跑出了砖厂,跑出了几十米后,被一头恶犬发现了,那头守候在砖窑门口的恶犬狂吠着追上来,他没命地奔跑,还没有跑出多远,就被几头恶犬扑倒。
打手们闻声赶到了,将吓瘫了的他拖回了砖窑,然后,所有的〃奴隶〃被喊醒,打手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拳打脚踢放狗咬,最后,一名打手拿来一把大剪刀,将他右脚的大拇指生生剪断。为了避免他流血过多而死亡,打手抓起一把尘土,涂抹在他的断趾上……
他在对我诉说自己这些经历的时候,由于激动和气愤,一直口吃,每一句话都要结结巴巴地重复好几次,他的面孔扭曲着,嘴唇哆嗦着,目眦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很高,显得异常恐怖。此后,我采访过无数人,却再也没有见过一张像他这样极度悲愤的脸。
脚趾被剪断的第二天早晨,他一个人躺在破房里,打手走进来了,一句话不说,抡起木棍就打。木棍打在他因为消瘦而凸出的骨头上,痛彻骨髓。他只得爬起来,脚步蹒跚地推起小推车。
多年后,当黑砖窑被披露后,有的媒体把这些人叫做〃现代包身工〃,然而,他们的悲惨遭遇,他们遭受的毒打虐待,远远超过夏衍先生所写的《包身工》。
又过了两个月,砖窑老板要嫁女儿,那天很多打手跑去喝喜酒,喝醉了一大批。当天晚上,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就集体逃跑。没有喝醉的打手和狗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跑得慢的被抓回去了,而他跑到悬崖,抱着头滚了下去,幸好没有被摔死,终于逃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此后,他一路乞讨,回到家中,妻子看到他,几乎不敢相认,他发誓再也不会出去打工了。可是,那些年种地收入低,还要支出孩子上学赡养老人的费用,就又跑了出来。
此后,他只要一提起砖窑,只要一听到别人说砖窑,他就浑身发抖,恐惧万分。
我采写的这篇关于黑砖窑的稿件登载在10年前的当地报纸上,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善良的人们都认为这只是一个个案,谁也没有想到,黑砖窑在山西某个地方,居然成为了产业。直到几年后,黑砖窑事件被曝光,震惊全国。
黑砖窑事件曝光后,我又采访了一名被公安机关从黑砖窑中解救出来的人。
这是一名20多岁的男子,可是看起来他好像40多岁了,苍老衰弱,极度消瘦,表情木讷,反应迟钝,他的头上有多处伤疤,伤疤处不长头发,他的两颗门牙都掉了,脸上也带着伤痕。
他的哥哥说,他的弟弟六年前是在上学的路上失踪的。儿子丢失后,母亲哭瞎了双眼。全家人都认为弟弟死亡了,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后,一辆警车开进了村子里,丢失多年的弟弟被公安送回来了。
我采访的那天,还遇到了邻村的一对母女,他们拿着一张照片,让这个刚刚回家的人辨认,是否见过照片中的这个人。女孩子说,两年前,他的弟弟也是在上学的路上失踪了,他们怀疑也是被坏蛋骗到了黑砖窑里。
黑砖窑的黑暗生活无疑给他们带来一生中最恐惧最痛苦的记忆,这种恐惧和痛苦将会伴随他们终生。这些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们生活可好,也不知道那个上学路上丢失的男孩子,是否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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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公司有点懵(1)
黑砖窑,千夫所指,阴森恐怖。而黑工厂,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那天,我找到了报社领导,报告了思想家说给我的这个选题,每天下午都要召开的编前会议上,大家认为,写黑工厂不如写黑中介,因为南方黑工厂的工人都是黑中介介绍过去的,这里和北方不同,全国各地的人都涌来这里打工,这里的工厂从来不缺工人,而黑工厂不需要从车站等地方去拉人抢人。
很多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很多刚刚来到南方的打工仔,他们都是通过职业中介寻找工作的,如果揭露出黑中介的骗术伎俩,稿件的服务性和社会反响更大。
我欣然接受。
那天我来到了火车站旁边的一条街道上,汽车引擎声,人们说话声,店铺音乐声,将这里爆炒成了凌晨时分的森林公园。在这里,即使面对面说话,也要用很大的声音才能够听清楚。
街边的店铺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处放着一个黑色的音箱,音箱里反复播放着一家职介所的广告,说他们是经过市工商局和劳动局批准的正规中介机构,有着十多年经验的放心职业中介。音箱旁站着一个女孩子,手持一大把传单,我刚刚走近,她就把一张传单塞进我手中,我一看,上面全是各种职位和薪水,还有很多跨国公司,诸如什么微软、诺基亚等等公司的名称。女孩拉着我的胳膊说,她能够帮助我找到跨国公司的工作。
我跟着女孩走进小巷,然后又走上狭窄逼仄的台阶,左拐右拐,终于上到了楼顶。这间没有任何招牌没有任何标志的房间就是女孩子所说的能够介绍我到跨国公司去上班的职介所。
职介所里找工作的人很多,都是一张张年轻而胆怯的面孔。职介所的墙上贴满了各种用人信息:司机包吃住,2000元;业务员,20003000元,包底薪;打字员,包吃住,1500元。。。。。。这些信息看起来都很诱人。但是,我在墙上没有看到这家职介所的营业执照和收费标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出示任何证件。
接待我的是一个瘦瘦的长着一张南方脸孔的女孩子,身材矮小,皮肤黝黑,鼻子扁平,嘴唇微凸,却又口齿伶俐,喋喋不休。她拿出一张印刷粗糙的表格让我填写,上面的内容仅有姓名、年龄、民族、婚否、联系方式、身份证号码,至于文化程度、家庭地址、工作经历等等内容,一概没有。
我填写好了以后,女孩子就说:“交200元。”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黄世仁在向杨白劳讨要200元地租一样。我给了200元钱,她给我开了一张收款收据。
此前,为了这次暗访,我向报社申请了500元采访经费。
女孩问:“你想找什么工作?”
我说:“什么工作赚钱多,我就做什么。”
女孩从抽斗里拿出一个软皮笔记本,随手翻着,而和她相隔一张桌子的我,不知道她在查看什么,那上面记载着什么。她看了一会后,似乎很慷慨大度地说:“这家公司招人,工资3000元以上,你的情况完全合适。现在只剩下最后几个名额了。”
她从没有问过我一句做过什么工作,没有问过我的学历和专业,她连我的文化程度也不知道,居然就信口开河地说我“完全合适”。真是滑稽!
她在一张纸上写了那个公司的地址,又告诉我怎么乘公交车,最后还不忘说一句:“这个好机会我让给你了,我看到你是一个老实人。”她想让我说句感谢她的话,我偏不说。
法国公司有点懵(2)
我问:“如果这家公司不合适,还能不能回来再找你?”
她厌烦地摆摆手:“肯定合适,你以后努力工作吧。”
我转了两趟公交车,来到了一家小区里,拿出女子写给我的纸条,和保安交涉后,找到了这家位于居民楼里的公司。
这家公司门外没有任何标志,和那家黑中介一样。我敲门进入,看到客厅的墙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是我看不懂的英文字母。两个女子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画着淡妆,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裙。
高个子的女子在看过了黑中介写给我的“介绍单“后,就介绍说她们公司是一家跨国企业,总部是巴黎顶尖服装公司,“巴黎是世界时装之都,你应该知道吧?”她问。
我点点头。
“公司要在国内开拓市场,需要人员,公司实力不容怀疑,它在欧美与皮尔卡丹一样驰名。公司的待遇也很高,底薪3000元,以后逐年增加。”高个子的女孩子说。
高个女子和我交谈,矮个女子一直在旁边发短信。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进来了两个男子,也是来应聘。矮个女子在交谈几句后,对那两名男子说:“你们被录取了,公司统一着装,先交300元服装费,再交100元照相费,要办理证件和胸卡。”两名男子毫不犹豫地掏出400元,递到了矮个女子的手中。
高个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们,但她好像一直在听着他们交谈,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男子交过钱后,高个女子温柔地说:“你考虑一下,本来不想要你交钱,但是这是公司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