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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袁宗第自己的信心也动摇了。
浙江兵和原川军出身的卫士们对袁宗第缺乏足够的敬意,有人开始质疑袁宗第的战略,公开提出从上游清军顾及不到的地方渡江,然后进攻浮屠关,从陆路逼近重庆。
“此计不可。”袁宗第一听到这个提议就马上表示反对:“我军被长江截为两段,增援不易,而且一旦与清兵对峙,我们的水师就要从江口撤回来掩护陆师。”
袁宗第指出清军背后乃是坚城和联营,即使稍微受挫也不怕,但明军若是败阵就很危险,所以势必要让水师驻在陆军边上,这样万一被击败,有部队被清军包围的话,也可以通过水运脱险;而且军队分散在长江两岸,也需要通过船只进行联络和增援:“但如此一来,我们就封锁不住嘉陵江了,李国英在重庆城头能把我们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水师分散兵力就会给鞑子乱中取胜的机会。”
“我们全军渡过长江如何?”李星汉说道:“若是我军尽数渡江,那也就没有必要堵着嘉陵江的江口了,我们陆师和水师都集中在一起,也不会给鞑子偷袭的机会。”
但袁宗第仍是摇头:“上次我和涪侯可以攻打重庆西墙,那是因为鞑子兵力薄弱,完全没有逆袭的机会,但现在李国英手下两、三万兵马,浮屠关根本展不开兵力。”
从浮屠关到重庆西面的城墙,这一段的地形类似一个狭长的半岛,被长江和嘉陵江两面夹住,如果单纯从这面进攻,就会变成一场消耗战。
“李国英善守,这种单面进攻更是不利,消耗起来我们损失肯定会比鞑子大得多。而且李国英还有火炮,嘉陵江在他手中,他随时可以派人趁夜在我们背后登陆袭营,防不胜防。”袁宗第觉得在这样狭窄的正面强攻背靠坚城的李国英,很难取得良好的战绩:“再说鞑子骑兵也很多,正像我刚才说的,要是他们受挫,可以退到下一个营里或是重庆城中。我们就没有办法,要是我们万一失利,就会被鞑子乘胜追击。”
除了难以进攻外,袁宗第认为,全师渡过长江还有其它的隐患:“鞑子不一定会从保宁再发援军,但我们不能不防。除了要防备李国英派人潜渡外,我们还要留很大一支部队防备从嘉陵江上游突然赶来一支敌兵,免得他们突然出现在我军背后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此外还有贵州方面的威胁,遵义这条路没法通过大军了,但吴三桂派几千援军过来还是可能的。这支敌兵出娄山关顺着綦江可以直达江津。所以不但要放一支部队防着北方保宁来的敌兵,南面江津还要放一支部队防备贵州来人包抄到我军后方。这一来二去,我们还能拿出多少兵马攻打浮屠关、重庆西墙?”
现在除了邓名和袁宗第所有的一万两千战兵,还有奉节派来的两千多甲士,重庆李国英手下的披甲估计在八千左右,看上去明军有接近二比一的优势,但刨去后方的掩护部队,明军的优势其实很有限。
没人能拿出办法来解决袁宗第提出的难题,既然如此,军事会议也就得不出任何结果。
“顿兵坚城之下,实在不是好兆头啊。”邓名又一次和袁宗第来到江边,望着对面仍纹丝不动的重庆清军,邓名萌生出退意来:“归根到底,我们还是实力不足,只要李国英下定决心死守,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和他打一场消耗战。”
“提督是打算退兵吗?”袁宗第听出了邓名的弦外之音,脸上也都是无奈之色:“可重庆在李国英手中,长江水路就不通。这才一年而已,李国英就已经能够在重庆放上两万大军了,要是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重庆清军把川鄂明军分割成两个集团,而且重庆的清军实力越强,奉节受到的压力就越大,不但夔东军无法在成都需要时及时增援,川西也无法在物资上支援夔东。袁宗第一筹莫展地看着重庆城上的绿旗:“我们若是不拿下重庆,李国英就会以它为据点,将势力发展到江南,把川西和川东彻底切断,甚至能和贵州取得联系。”
当初刘体纯和邓名第一次讨论四川战略问题时,也反复提到重庆,说这是一定要拿下的据点。只要重庆在手,不可能得到接应的吴三桂大军就无法从南面威胁四川,明军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邓名虽然也很迫切地想完整地取得长江上游的控制权,但没有从李国英手中夺取重庆的实力,那着急也没有用:“袁将军可还有良策?”
“没有。”袁宗第很老实地回答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不战不走吗?”
“我们再等几天吧。”袁宗第说道:“反正提督从江南缴获了大量的粮草,足够大军所需。”
现在邓名的军中还有上百万石的军粮,几万大军暴露在外虽然消耗惊人,但坚持一年都不是问题,只不过邓名看不到坚持的意义:“我们等什么呢?”
“或许会有什么转机。”其实袁宗第也知道等下去未必有什么意义,只是重庆的地理位置太重要,说它是扎进明军要害的毒刺也不为过:“末将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破敌良策来。”
失火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明军再躲在山后也没有意义,在邓名和袁宗第挖空心思地研究对策时,明军部队也开始向江岸边返回。
“还是需要大炮啊,要是我们有上百门火炮,这仗就好打得多啊。”现在袁宗第也意识到,爆破战术不是万能的,但制造大炮的工匠夔东军根本没有:“提督应该向延平郡王要一些就好了。”
“就算要了,现在也造不出几门来,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又过了两天,见依旧拿不出任何好办法后,邓名已经决定认输:“撼大树不动者当退,不管以后重庆是不是更难打,反正现在我们拿李国英无可奈何,这样耗下去对我们没有丝毫益处,还是撤兵吧。”
如果拿下重庆、歼灭了清军守军,那明军当然可以无所顾忌地行动,但现在清军仍在,撤退就需要谨慎地筹划。邓名建议袁宗第先退,夔东军和奉节的军队加起来大概有六千战兵,装备也不如邓名麾下的浙兵:“李国英的兵力和我差不多,他总不能空城而出追击我吧?就算他真敢这么干,我的兵力也不是劣势,根本不怕他。”
邓名估计李国英肯定会担心袁宗第又在使诈,想杀个回马枪,所以即使追击,也会在城里留下三千披甲兵——本来李国英的兵力就不占优势,再留下小一半的兵马防守重庆,他还追击个什么?
“等袁将军平安返回万县后,我再率兵去都府。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把辎重运去都府。”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邓名虽然认为李国英追击自己的可能性很小,不过眼下明军营地里有大量的物资,差不多能够把明军所有的船只都装满,无法再装下很多人员了;而且这样大量的辎重会严重拖累行军的速度,关键时刻还需要分兵保护:“袁将军先帮我继续堵住嘉陵江江口,等我的船只把东西运去都府,空船返回后再走,没有了多余的辎重拖累,就是遇上什么情况我也能从容应付。”
袁宗第心里明白,既然邓名开始转移多余的辎重,那这次对重庆的进攻也就即将结束了。对此袁宗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顿兵重庆城下这么久,没有向城中发一箭、打一场就退兵,真是太气人了。”
“反正都是拿不下,不打更好,起码我们没有白死人。”邓名倒是看得开。现在最早一批去成都的船只已经空船返回,运输两万妇女的船只算日子也应该到成都了,估计陆续也会返回这里:“大概一个月后,搬运辎重的船只就都会空船返回,那么袁将军可以在二十天后动身,等袁将军回到万县差不多也就一个月了,那时我就走。虽然耽误了些时日,但是回到成都后马上开荒,今年大概还能收获一次。”
袁宗第觉得这个撤退方案不稳妥,拿出了另外一套:“李国英虽然兵力不足,但谁敢说保宁的援兵不会凑巧在末将退兵后到达?不如这样,末将先退到忠县,然后扎营,等提督退到江津后派人来通知末将一声。得知提督大军平安无事后,末将再继续撤向万县。若是李国英狗胆包天居然敢追击提督,末将就杀回来与提督夹击他。”
由于李国英坚决不退,现在邓名和袁宗第都怀疑保宁等地确实还有清军一支实力不俗的预备队,不然很难理解川陕总督为何如此镇定。
“这样也好。”邓名略一沉思,觉得袁宗第的办法确实更安全。
……
准备把辎重装船的时候,明军又沿江扎营,给重庆以一定的威慑。
而对岸的清军也一如既往,在江对岸的营地中一动不动,默默地与明军隔江相望。邓名也不肯闲着,每日都在营后清军看不到的地方轮番训练部队,现在明军的食物充足,锻炼强度虽然不小,但能够确保士兵们迅速恢复体力。
今天,邓名又在后方训练部队时,突然前营来报,说清军营地出现异常举动。
这次轮到清军营地发出阵阵欢呼声,赶回江边后,邓名看到今天巡营的不是李国英的标营,而是一群新的骑兵,他们还打着五颜六色的旗帜。
“满洲八旗。”很快水师送来了详细的观察报告,在重庆周围突然出现了一支人数在百人左右的满洲骑兵,让本来略显沉闷的清军士兵一下子都发了狂。
“从保宁来的吧?”袁宗第脸色阴沉,而他身旁的军官都露出了紧张之色,尤其是那些年轻一代的夔东兵,邓名看到他们脸上都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畏惧。
“不就是一百个满洲兵吗?”发现夔东军出现士气动摇后,邓名感到异常惊讶。
部下的表现让袁宗第感到有些羞愧,他私下向邓名解释道:“官兵都说,这些满洲真鞑子体格与我们汉人不同,他们吃生肉,甚至能徒手撕裂虎豹。满族的女鞑子,也能将水牛扳倒在地。”
“袁将军你也信这个?”邓名大吃一惊。在邓名的前世,他从小学就有满族的同学、朋友,大学还有关系不错的满族女同学:“袁将军你不是和满洲兵打过仗么?”
“我当然不信!”袁宗第争辩道:“不过很多士兵相信。”
从袁宗第的口气中,邓名觉得对方也不是全然不信,或许只是程度差异而已:“我听虎帅说过,怀庆之战时,三堵墙就冲垮过满洲八旗。”
袁宗第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末将军中的官兵可不都是三堵墙那样的壮士,而且三堵墙的损失也很大。”
“晋王打垮过几千满洲八旗,还有这次在镇江,延平郡王一天就杀了四千满洲八旗。”邓名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这次袁宗第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再开口时声音也变得更低了:“可是晋王不在这里,延平郡王更不在。”
很快邓名就发现,满洲八旗的出现对奉节兵的影响更大,确认重庆刚出现的这支军队是满洲兵后,大批奉节士兵都露出明显的惊慌之色,军官们一个个也都忐忑不安,即使在邓名面前也无法掩饰。
幸好浙江兵的表现要比夔东军和奉节兵强很多,他们都是镇江之战的目击者,亲眼见到郑成功把几千满洲八旗士兵的首级砍下来,然后统统挑上竹竿夸耀武功。
“不就是一百满洲八旗兵么?”浙江兵看到奉节兵和夔东兵的不安后,纷纷冷笑道:“什么撕裂虎豹?全是吹的。”
浙江兵对镇江之战的叙述虽然对士气有一定的益处,但效果也有限,毕竟川鄂明军并没有亲眼目睹,而浙江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