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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货,络绎不绝的搬运工身边不远就是全副武装的楚军绿营,负责的武将乃是武昌的马军、步军两位提督。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负责货物的也不是湖广总督的标营,但武昌的马军、步军提督都是显要职务,张长庚绝不可能坐视他们二人私下通邓,否则很可能明军进了武昌城他还一无所知地睡大觉呢。邓名切断航运后,江西的盐价也开始节节上升,现在反倒需要向武昌的商人购买一些盐,虽然武昌方面声称这都是他们的存货,但南昌怀疑这都是邓名缴获的淮盐。为了证实这种怀疑,南昌也指示探子进行侦察,证实明军在武昌卸下的货物中确实有不少盐。邓名缴获的淮盐要先运回武昌——这是因为邓名要在武昌记账,然后让成都的五大盐商按比例代售,以扶持四川盐商——但南昌当然不清楚这点,在他们看来这更是邓名和张长庚关系不一般的证据。
下面的官员或许还不清楚,但张朝和董卫国二人心里可明白得很,武昌绝对是现在通邓的冠军。本该首当其冲,承担邓名主要压力的武昌,现在不但什么事都没有,把祸水东引到两江,并从邓名的掠夺中获得大量的好处,这种损人利己、合纵连横的手腕让南昌又是恨又是嫉妒。和蒋国柱一样,张朝和董卫国在私下一通分析后,同样把目光投在了青云直上的周培公身上,得出的结论也和蒋国柱差不多,那就是周培公并非特别善战,而是特别善于通邓。
南昌不想让邓名在自己的地盘上闹事,也想获得给邓名销赃的巨大收益,因此张朝和董卫国定下了拉拢周培公的策略。不过这个理由不能明说,对外当然还是要宣传周培公的赫赫武功。周培公来南昌的时候,董卫国就写了一篇奏章去北京,大大地吹嘘了一番湘军的军容,把“三万湖南大军”形容得和天兵天将差不多;就是对江西内部,除了少量心腹外,张朝也依旧把周培公形容成公正不阿、和邓名势不两立的忠臣良将——反正这些下属也不清楚到底武昌是怎么回事。
晚宴过后,张朝请周培公喝茶,董卫国作陪。名义上当然是探讨讨邓的良策,但实际上谈的都是从武昌进口食盐这类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周培公大包大揽,从数量到定价都能拍胸脯、拿主意,这个表现更让张朝和董卫国确认了之前的判断——那就是邓名和武昌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他们甚至有点怀疑,觉得邓名莫不是张长庚的打手?至少武昌也是准同盟关系,而不是像南昌这样被迫通邓。
“周老弟在江西讨贼,若没有江西的官身,恐怕有些麻烦啊。”董卫国低头沉思片刻,装出一副灵机一动的模样,把早就和张朝商量好的方案拿出来,装模作样地向江西巡抚建议道:“以下官之见,可以授予周知府一个江西布政使衔,这样下面的府县绝对不敢怠慢周知府交代的事情了。”
“唔。”张朝假惺惺地捻须长考,片刻后竟然点头称是:“董布政使所言极是,若是周知府在江西巡抚衙门这里没有个一官半职,确实非常不方便。”
“此事万万不可!”刚才周培公被董卫国的提议吓呆了,现在听张朝竟然有答应之意,惊得大叫起来:“此举不合朝廷法度,下官也不敢如此狂妄。”
“难道通邓就合朝廷法度了吗?难道引贼东犯江西就合朝廷法度了吗?年纪轻轻的却忒无耻!”张朝在心中大骂,但脸上却满面春风地说道:“这事自然会报请朝廷许可,本官去替周知府请一个江西布政使的衔,若是朝廷同意了那就是朝廷的恩典,怎么会是周知府狂妄呢?就是人言可畏,但周知府公忠体国,难道会为虚名就拒绝朝廷的恩典吗?”
“这个……终归还是不妥啊。”周培公不敢肆意反驳一省的巡抚,就求助地望向董卫国。
但这个提议是董卫国率先说出来的,他又怎么会帮周培公呢?
“周老弟不必担心,就算朝廷给了衔,本官当然还是愚兄的嘛,难道周老弟会抢愚兄的本职不成?”董卫国打了个哈哈:“这也是为了周老弟在江西更好地给皇上当差嘛。”
“下官当然不敢有此狼子野心,”周培公苦笑着说道:“就算下官在江西当差,有布政使大人看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话不当。”董卫国摇摇头,又继续说道:“有了这个官衔确实会方便很多,以后周老弟在江西行走时,愚兄总不能时刻陪在周老弟身边,军情千钧一发,若是地方官不能全力配合说不定就误了大事。周老弟如果有一个官衔,就不必先通知愚兄,然后再由愚兄下令给府县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周老弟不必多说。”
见事情无法推辞,周培公也认了下来,虽然还没有给朝廷上奏章,但他还是起身重新用下官拜见直属上司的礼节再次向张朝行礼。
“哈哈。”等周培公再次坐下后,董卫国又打趣道:“巡抚大人德高望重,现在两江总督位置空悬,所以愚兄对巡抚大人现在的这个位置也是垂涎三尺啊,到时候周老弟也就不是一个衔了,到时候可要好好帮愚兄啊。”
“不敢想……”周培公快被接二连三从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又要开始逊谢。
“董布政使此言不当。”果然,董卫国的话让张朝也听不下去了。
周培公用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江西巡抚,却听到张朝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本官志在两江总督,也不用和你们隐瞒,但到那时,江宁巡抚非董布政使莫属,你又怎么能赖在江西不走?周知府少年俊秀,文武双全,本官觉得完全可以在江西独当一面!”
周培公晕乎乎地从江西巡抚衙门告辞离开,董卫国又问起他起居可有人照料,得知周培公只在老家有一个妻子,并无妾侍所以也没有带人出来后,董卫国轻叹一声:“周老弟果然清贫,不过若是没有人伺候,有个头疼脑热,岂不是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说着董卫国就要做个月老,帮周培公挑个不错的江西缙绅家的女儿。
“拙荆贤惠,膝下有子,此次奉命领军出征,寸功未立就纳妾实在说不过去,布政使大人恕罪。”但这次周培公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父母早亡,读书时一直是妻子持家、照顾丈夫和幼子。所以周培公很感激妻子,后来虽然当上了武昌知府,还从邓名手里拿回扣买了荆州半城的地,但却始终没有纳妾。
“清贫、太清贫了。”董卫国赞不绝口:“周老弟果然是安贫乐道。”
既然周培公坚持,那董卫国也不勉强,送周培公去客邸后,董卫国就吩咐左右去挑两个能歌善舞的艺女。为了万无一失,董卫国还让手下再找两个眉清目秀的书童一同给周培公送去。
转天周培公就告辞返回九江,到了九江之后也没有多耽搁,匆匆上路继续赶往南京。
张长庚给周培公的指示是尽力协助蒋国柱解决麻烦,以便在两江留下善缘。对张朝也要小心讨好,在这场两江总督的竞争中做到不偏不倚,这样将来无论谁得胜,都是湖广的朋友而不是敌人。而周培公也确实没有想太多,打算在蒋国柱和张朝之间保持中立,但去过南昌后他的这个决心有所动摇。虽然张朝只是给他一张画饼,但江西巡抚的诱惑力实在不小,周培公也无法完全不动心。
在周培公怀着复杂的心情乘船东进时,南昌给周培公讨请布政使衔的加急奏章也向北京发出,这封奏章当然途径南京。
这封奏章让江宁巡抚愤怒了。如果蒋国柱有办法扣留这封奏章不让它送到北京的话,那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生气,偏偏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若是做小动作阻挠的话,那他和周培公也就结仇了。
“太无耻了!张朝、董卫国,我太低估你们寡廉鲜耻的程度了!你们还有没有国家法度?难道国家的官职名x器就是你们用来谋取私利的工具不成?周培公明明是个通邓的贼子,你们居然替他求官,真是罪该万死啊。”蒋国柱怒不可遏,因为根据他的官场经验,这个奏章还有很高的成功率,在江南糜烂,漕运受到威胁,而达素又无法回援的情况下,北京多半不会在乎一个虚衔。张朝更把湘军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北京看到周培公手握这么一支强军,同时被湖广总督和江西巡抚倚重,更不会吝惜赏赐——特殊的形势下当然要用破格的恩宠。
但周培公抵达南京时,发现总督衙门中门大开,江宁巡抚笑吟吟地亲自站在大门前迎接他,南京的文武百官侧立于两旁,这种迎接规格就是南昌也远不能相比。
见到这番阵势,换个胆小一点儿的人,说不定当场就吓得小便失禁了;这一年来周培公与邓名斗智斗勇,抄家灭族的事情做了没有上百件也有几十桩,胆色早非一般人能比,但也不禁胆战心惊,远远地躲开那道中门。江宁巡抚走下来迎接时,周培公先是跪地行礼,然后连连谢罪:“朝廷大x法,中门只为钦差大臣、传旨天使、上任总督而开,下官不敢僭越。”
“周老弟奉旨来援两江,虽然没有一个钦差的名分,但和钦差又有何分别?”虽然还没有喝过酒、吃过饭,但蒋国柱自来熟的本事显然比董卫国还要胜一筹,已经对周培公用上了和江西布政使一样的称呼。
蒋国柱亲切地把周培公扶起来,当着周围南京文武官员的面高声笑道:“现在邓逆流窜江南,生灵涂炭,父老盼望王师如久旱之盼甘霖、幼子之望慈母,周老弟帅三万湘军健儿星夜赶来,在江南父老心中,可比再世父母,本官也是铭感五内,为周老弟开一次中门又有什么不可呢?”
蒋国柱问话一出,跟在他身后的江宁官员马上就凑趣地大喊起来:
“太合适不过了。”
“周大人不必过谦。”
“全望周大人讨平邓逆,还江南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呵呵,公道自在人心啊。”蒋国柱笑容满面,不顾周培公的抗议,扯着他的手带他从中门走进两江总督衙门,还不忘对面露苦笑的周培公开玩笑道:“若是周老弟不能讨平邓逆,让江南父老失望了,那下次来江宁,就没有中门大开的待遇了啊。”
僭越的罪名虽然不小,但比起周培公身上数不胜数的抄家灭族大罪,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因此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平心思,不再局促不安。
“就是,通邓都做过了,还怕走中门么?”见状蒋国柱暗暗点头,内心里对周培公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邓贼盘踞镇江不去,不知道周老弟有何良策教我?”分宾主坐定后,蒋国柱身边只剩下两个心腹,示意周培公但说无妨,不过在周培公回答前,江宁巡抚又一拍脑门抢先说道:“啊,本官差点忘记了。”
说完蒋国柱就站起身,双手从桌面上捧起一个红绸包,缓缓走下座位,郑重其事地递到周培公面前:“这是江南布政使大印,周老弟不妨先收下。”
“这……这……”周培公口干舌燥,手足无措地看着那方大印,位高权重的江宁巡抚就这样站在身前,双手捧着布政使的大印,让周培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朱国治辜负圣恩,已经下狱戴罪。”
本来邓名俘虏了朱国治后,还曾考虑过利用他去与蒋国柱竞争,但朱国治却是满清的铁杆,而且江南地方官吏对他把江南机动兵力丧尽一事也是口诛笔伐,朱国治即使回到南京也难逃一死,这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除此以外,朱国治在浙江任上曾经对抗清志士极为残忍,即使是缙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