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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选知道邓名从来没有见过永历的笔迹,这鉴别工作只能由自己来做。虽然白文选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还是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正是皇上的笔迹。”
“白文选,你这是什么政治悟性?”邓名横了白文选一眼,腹谤道:“我踢了李来亨一脚,他立刻就能明白过来。”
“我看不像皇上的笔迹。”幸好白文选的声音不大,邓名马上高声否定,同时伸手把那封诏书从白文选手中抢过来扯成两半,然后高举起双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撕得粉碎,宣布道:“巩昌王说了,这是伪诏!”
“为什么莽白要伪造诏书?”当着使者的面,邓名向面前的官兵们喊道:“因为莽白已经穷途末路,知道阿瓦保不住了,所以才用伪诏乱我军心!将士们,莽白痴心妄想,要骗我们退兵呢。”
邓名又转向大惊失色的缅甸使者,冷笑道:“如果要我们相信这不是伪诏,就让皇上亲自来和我们说。要是皇上亲口让我们退兵,我们立刻就退兵。”
轰走了缅甸使者后,邓名又把那些合作者找来:“凡是有违诸位和我的协议,有违莽鲁大王和诸位利益的诏书,都是伪诏——我的诚意,诸位应该都明白了吧。”
第二十一节 烟雾(上)
清康熙元年、明永历十六年三月,明军对阿瓦的围攻已经进行了快一个月了。此时川军依旧不是攻城的主力,直到现在川军也就赶来了四千多,明军对阿瓦的包围圈,有差不多三分之二是白文选负责的。一开始邓名曾经想用地道爆破,可是阿瓦城内有不少火炮,在城外也有不少据点。邓名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开始制造蜡模,打算浇筑几门爆破车出来,等明军接近城墙后使用。在攻击缅甸外围据点的时候,邓名广泛采用了地道爆破,除了火药消耗很大以外,倒是起到了锻炼部队的作用。
这个期间莽白又试图派使者来和明军谈判,但都被邓名直接轰走了——现阶段邓名觉得和莽白没有什么可谈的,让对方交出永历天子和朝廷官员对方肯定不同意,而这个却是明军的谈判底线。因此,只有进一步取得军事上的优势,才能回到谈判桌上——虽然端掉莽白是邓名的最终目标,但如果谈判能够加速这一进程他也不介意利用,而且谈判也是一种心理渗透的方式,说不定能够进一步瓦解那些动摇者的斗志。
白文选负责从城西北到城南的包围圈,邓名负责城北到城东的防线。目前明军对阿瓦城的包围,其实只是切断了城周围的大道,而且控制了阿瓦附近的村庄,让莽白难以得到人力和粮草的补充;仅凭明军这两万人,想把阿瓦围得水泄不通是做不到的,也无法阻止阿瓦城内外的消息联络。
现在滇军和川军都不断向内压缩缅军的阵地,希望能够早日把缅军赶进城去,然后开始对城墙的进攻。
赵天霸今天负责指挥对城东一个缅甸据点的进攻,由于明军大部分兵力要用来维持包围圈,所以邓名交给赵天霸的进攻兵力只有数百人而已。
“今天城东的战事如何?”
“缅人的火铳实在是太多了。”赵天霸摇摇头。火绳枪在野战的时候弊病不少,但当有营墙保护时,威力就充分显示出来了。今天赵天霸和据点里的缅军磨蹭了两个时辰,总算把壕沟挖到了堡垒墙根下,但想挖掘地道去爆破堡垒,估计明天一天都未必能够完成,若是不幸遇到了地下水,还需要另外选择地点。
“嗯。”邓名很清楚一线部队的难处。缅甸这么一个小国,但火绳枪却是不少,明军即使披甲也不安全。而随着明军大量使用爆破战术,缅甸人在这近一个月的攻防战中也锻炼出了一些本事,想出来灌水的办法,给明军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今天赵天霸对城外的据点的攻击,又导致了三个明军士兵阵亡、五个人负伤,加上生病等其他原因,川军每天都会减员十余人。不过邓名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不想把缅甸华裔直接补充进他的部队,而莽鲁政权的军队现在还指望不上。
邓名和赵天霸等军官商议明天的攻击计划时,一个卫士来报告:“大帅,巩昌王那边派来了使者,说是巩昌王想请大帅过去商议军务。”
“好,我这就过去。”两人的任务如何分配早就商议好了,邓名知道白文选派人来叫自己,那一定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让军官们继续开会,邓名就带着几个卫兵跟着白文选的使者赶去城西的滇军大营。
见邓名抵达后,白文选就让自己的卫士都退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白文选掏出一封信函交给盟友:“这是晋王刚刚派人送来的,我还没有在军中公布。”
邓名打开李定国的密信看起来,很快神色也变得凝重。李定国在信里首先询问了明军的进展,以及可否有天子的准确消息——这都是李定国来信必提的事。其后李定国就说到贵州的动静,他告诉白文选水西安家果然抵挡不住早有预谋的吴三桂,而且平西王过年也不休息,在正月二十日左右就攻下了水西的老巢。
因为白文选带着军队进攻缅甸,而且此战还占用了云南大量的资源,所以李定国始终无法去牵制吴三桂,帮水西创造一个喘息的机会;逃离老巢后,安家领袖安坤投奔周围的土司,但却无人接纳,二月底的时候被吴三桂抓获处死。至此水西之事结束。吴三桂已经上书清廷,请求把被征服的土司领地编为大定、黔西、平远、威宁四府,估计清廷不会不准许这样的要求。
“吴三桂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平定了水西啊,”贵州清军行动之迅速,让邓名也感到非常惊讶。白文选曾经和邓名讨论过此事,他认为水西应该能支撑个一两年:“也就是说,吴三桂的兵力现在都空闲出来了,而且他还没有了后顾之忧。”
“果然被晋王料中了。”白文选的脸色很不好,当初只有李定国觉得水西抵抗不了太久,白文选当时还将信将疑:“如果吴三桂打水西花上两、三年,那他打完后也疲惫不堪了,可是这仗结束得太快了,吴三桂没有损失多少物资。多半他还从安坤的老巢里缴获了不少水西的储备,今年秋后肯定可以再次发起进攻。”
“白将军说得不错,”无论是邓名还是白文选,都不清楚吴三桂心中对清廷的不满,也绝对不敢把赌注压在吴三桂不进攻云南上面:“吴三桂可能需要留一些部队监视他刚征服的土地,不过也用不了太多人。水西称王称霸上千年,应该攒了不少好东西,吴三桂这次算是美美地吃了一口。”
“安坤这厮纯属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晋王为了让他在乌蒙山抵抗吴三桂,还拨给了他一大笔军粮和金银;结果他非要背叛我们,现在好了,脑袋搬家了。”白文选知道安坤手下有不少壮丁,听说还有几千、上万套盔甲,现在这些物资肯定也都姓吴了:“晋王催促我们行动快一点,早点接回天子,早点回到云南。可我觉得秋收之前,我们都未必能拿下瓦城。”
白文选的减员数量比邓名还要大一些,除了他的战线更长以外,后方缅甸人的骚扰也愈演愈烈。随着滇军大量进抵瓦城附近,河西的征粮分队就不断遭遇缅人自发的抵抗和袭击。正月白文选的后方征粮部队遇到了七次伏击,二月这个数字增加到了十一次,而三月的头十天里,就发生了九次之多,几乎是一天一次了,这九次袭击共造成三十余名滇军伤亡。
可想而知,偷袭成功的次数越来越多,会让缅甸老百姓进一步消除丽水之战后对明军的恐惧心理,从而使得袭击和抵抗活动变得更加频繁。白文选不像邓名这样拥有一些合作者——比如川军的运输和粮食征集工作就让合作者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白文选只是简单地把华裔征入他的军队当做补充。不过即使是华裔也不很可靠,他们首先有自己的生活,并不愿意就这样被明军拉走当壮丁;有一些人的家产也受到了损失,这些人对明军同样有怨恨之情。
对阿瓦的围攻,再加上后方的损失,白文选估计这个月的损失可能会高达六、七百人,这对滇军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过几个月天气转热,疫病还可能流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我军的将士变成异乡之鬼啊。”白文选满面忧色,本来他还想要李定国再派些援兵来,哪怕是壮丁也可以,但现在云南自顾不暇,白文选哪里还能张这个嘴?而且若是云南有失,入缅的滇军就成了丧家之犬,邓名也可能会一起被隔绝在异域。
两人没有商议出什么迅速拿下阿瓦的好办法来,既然如此,白文选就建议暂时退兵,等云南稳定后再来解救皇上。邓名找不到合适的反对理由,不过劝白文选先不要急于决定,给他几天时间权衡利弊,寻找解决的办法。这个面子白文选还是会给的,于是二人就同意暂时先不对军队提退兵一事,各自找心腹军官秘密商量对策,把这个消息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天色已晚,白文选觉得路上不安全,就留邓名在他的军营吃饭,休息一夜,明日白天再回去。晚饭的时候,邓名向白文选问起他手下今日的战斗情况,得知滇军本日的进展也乏善可陈,没有拿下任何一个重要的据点。
但是,白文选的一支部队猛攻城西的一座四层寺庙,轻易地击败了守卫寺庙的僧侣,将寺庙占领。
“这座寺庙是缅王捐献的,”白文选的部将口无遮拦地说起此事后,白文选急忙对邓名解释道:“这是对缅王不义的报复。”
“这座庙是莽达捐献的吧?”邓名记得莽白篡位还没有多久,还来不及修起一座四层高的寺庙来。
“嗯,是莽达。”白文选低声答道,略一思索后叫道:“但莽达对皇上也有不敬之举。”
“白将军说得是。”缅甸的很多寺庙都装饰得金碧辉煌,既然这是上任缅王捐献的,邓名料想这座寺庙多半有不少金箔、珍宝,因此进入了滇军的视线,前几天滇军先清除了周围缅军的威胁,然后就攻击了这座寺庙。
比起缅人的抵抗,吴三桂的威胁,更要命的是明军的士气。尽管邓名把永历的圣旨说成是伪旨,但士兵们将信将疑,白文选后来也透了口风出去。现在滇军将士人人都发了笔小财,个个都有个鼓囊囊的小包袱。永历天子表现得那么懦弱,没有几个士兵愿意拼死攻城去解救天子,相比有火铳手防守的阿瓦城和堡垒,他们明显对寺庙的兴趣更大。
第二十一节 烟雾(下)
第二天返回川军军营后,邓名就把几个心腹军官叫来,和他们商议李定国的来信。
“巩昌王忧虑的是,如果云南出了意外,我们就不容易回四川了。”得知水西安家已经覆灭,吴三桂可能在秋后发起对昆明的大规模攻势后,几乎所有的川军军官都赞同白文选的建议,认为是到了考虑撤兵的时候了。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邓名环顾了一圈,发现几乎每个军官都在默默点头,他们大部分人认为只要留下一部分兵力确保莽鲁政权的生存就可以了。
离开四川快半年了,全军将士都很惦念都府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以前明军跟着邓名远征的时候,离开成都的时间有时比这次还要长,但明军将士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思乡情绪。因为这次是在异国他乡,而以前至少还是在本国的土地上。
虽然没有像白文选那样扫荡占领区,但川军同样收入颇丰,川军从占领区征收了不少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