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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德毫不犹豫地答道:“末将愿往。”
王明德是李国英的心腹大将,当初高明瞻逃跑后他能坚守重庆也证明了他的胆色。若是遇上邓名,王明德的斗志当然会大打折扣——都被俘、获释三次了,能有斗志反倒是怪事;不过遇上夔东众将这种你死我活的敌人时,王明德的勇悍之气顿时恢复了不少。
“不妥。”李国英摇摇头:“你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将,渡江奇袭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胜任,交给其他人我是根本不放心的。只有你去,才有机会取胜。嗯,应该是机会很大。正如你所言,王光兴和其他的夔东贼不和,王光兴以前是楚军,我们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
“那为什么不妥?”王明德听得有些糊涂,李国英明明是支持他,认为他能够取胜。
“我不是说了么,你是城中数第一的大将,本地人,通晓地理;你此番出击,必然会是万众瞩目。若是敌人及时增援了,你不幸小挫,那军心又该如何收拾?别忘了城中还有几千山西的绿营披甲,他们本来就在狐疑,不是很信得过本官,若是出战不利他们势必胆寒。”
“可是机会还是很大的。”王明德对着江对岸的明军指点了一番,他通过观察,觉出了明军的骄傲情绪。
“不错,自古骄兵必败,所以就让他们再骄傲一些,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谨慎起来。”李国英赞许地说道,对王明德的观察力感到很满意:“你出击得手,也就是让王光兴退后一段罢了,还能振奋一下士气。可是本官要的是击退强敌,不在乎这么一点小胜负。”
“我们的士气,”王明德依旧有些不甘心:“必须要振奋一下了。”
看到明军从两翼包抄后,重庆的军心浮动得越来越厉害,明军主帅的旗帜还没有出现,但兵马已有四万之众,其中甲士大约半数,已经超过重庆的披甲兵数量。
“嗯,本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贼人围三阙一,这样恐怕就又有人想退兵了。”李国英并没有对心腹大将隐瞒自己心中的忧虑。
正如李国英猜测的那样,刘体纯和贺珍在下游开始着手横渡长江的准备,而嘉陵江对面的明军也开始打造木排、竹筏,看起来也要渡江,与另外一路明军在重庆西面会师。
相比上次袁宗第和邓名的虚张声势,这次明军的威胁无疑更大。上次明军还没有渡江合围重庆的实力和信心,但现在明军的水陆优势明显,连战连捷还让他们有着对清军的巨大心理优势。明军很清楚,现在李国英无法从后方调来援军夹击渡江的明军。
“他们的进度太慢了,”观察了两天明军的动静后,李国英确信对方是想迫使自己突围:“果然是想吓退我军。”
在重庆城内,要求确保退路的呼声也高涨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赵良栋、王进宝、张勇三人的边军已经返回他们的驻地,虽然重庆储备的粮食不少,但坐吃山空,只要没有援兵,那粮食再多也是被明军围死的下场。很多人虽然没有明说退兵,但纷纷提出应该沿着补给线建立堡垒据点,以确保重庆的粮道和嘉陵江生命线不会被明军彻底掐断。
而这时李来亨的本部也终于出动,看到又来了一万多明军,五、六千以上的甲兵后,重庆的守军人人震惊,对面的明军实力至少是清军的两倍。放在四年前,或许清军还会认为可以坚守,因为他们有无数以少敌多、最后守住城池的战例;但现在大家脑子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去年的忠县惨败。见到明军的军容后,因为李国英豪言壮语而勉强提升起来的信心,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必须要主动出击,以恢复官兵的士气。”王明德私下来见李国英,再次提出发动反击。
“不,本官决定让一些兵马去阻挡夔东贼渡江。”李国英摇头道,他命令人把高明瞻等嫡系将领都喊来,对他们宣布道:“本官会派一千名山西绿营士兵出城,让他们带足辎重,兵分两路,在江岸想要渡江的贼人对面扎营。”
“大人,不可,一千山西绿营不济事的。”胡文科急得大叫:“山西绿营不熟悉地理,又是客军,而且还对我们有成见。”
上次陕西绿营毫发无伤地返回重庆后,山西绿营对他们的意见很大,私底下多有怨言。
“必须要用我们陕西绿营去,才有可能阻挡明军渡江,还是让末将去吧。”王明德觉得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明军有兵力优势和水师机动力,可以拉着清军跑:“辎重携带起来不方便,反倒会拖累行军,还是等末将扎营稳妥以后再运粮去营地,不然万一交战不利,岂不是要被贼人夺取了?”
“就是因为有被贼人夺取的可能,所以本官才会让他们携带辎重去扎营,”李国英微微一笑:“辎重正可以诱敌。”
李国英虽然看破明军想逼他弃城,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明军还没有渡江,但补给线已经是岌岌可危;只要明军不攻打重庆,坐在原地和李国英耗下去,清军的胜算就不大。而主动渡江去把两倍于己、士气高昂的明军击退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手下的将领们在军事压力下会变得越来越紧张,要求退兵的呼声也会愈发高涨,而单纯压制这种声音只会把全部的怨恨都聚集到李国英自己身上。更可怕的是,万一满汉八旗不顾一切地开始撤退,李国英可拿这帮大爷没有任何办法。
李国英开诚布公地告诉嫡系心腹们,他打算用少量士兵诱惑明军渡江,彻底切断重庆的退路。
“不过本官需要你们配合。出城的士兵被贼人打垮后,必然有人被俘,那么重庆的虚实也就尽数被贼人知晓了。”
除了要明军把重庆的清军逼入死地外,李国英还希望明军强攻城池,这样他才有机会通过坚定的防守来消耗明军的实力,从而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退敌解围。而如果明军知道重庆城内还有上万披甲的话,很有可能倾向于依靠围困来削弱守军的力量,这是李国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在第二天的军事会议上,李国英就对满汉八旗、陕西绿营和山西绿营宣布,他打算派兵拖延明军渡江,为大军争取时间,以便在必要时退兵。不过这种任务肯定有风险,而被李国英首先点名的王明德等人都做出一副畏惧的样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坚固的重庆城去外面扎营。
任凭李国英威逼利诱,这些陕西熊包就是不愿意服从将令,看起来他们宁可躲在重庆城中饿死,也不愿意出去抵抗明军,显然是彻底丧失与明军交战的勇气和斗志了。
经过一上午歇斯底里般的争吵后,李国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山西绿营去肩负这个重任。满怀着对陕西众将的不满,山西绿营不情不愿地踏出了重庆城。他们出城后,李国英又朝令夕改,没有继续派来援兵,这样最先出城的一千多山西绿营不得不分兵两路,同时看顾长江和嘉陵江岸。
完成了初步的营寨建设后,这些守军就满心盼着李国英尽快把后续援军派来,因为谁都知道,五百人的小分队在明军的大军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根本无法完成拖延明军渡江的任务。
不过他们还没有等来重庆的援兵,反倒遇到了党守素的夜袭,怀着对重庆城里那些瞎破胆的同僚的深深鄙视,山西绿营的士兵们大骂着逃离了他们的营地。
到天明的时候,党守素已经夺取了靠近他的清军营地以及其中的全部辎重。在发现重庆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后,渡过嘉陵江的党守素和刘体纯继续攻击,夺取了靠近长江的那座营寨,里面的守军早在他们冲过来以前就逃向了保宁方向。
第二十八节 城前(上)
党守素渡江的消息传回李来亨处时,让夔东军的统帅皱起了眉毛,他没有对党守素的使者说什么,但在报信人走后忍不住发牢骚道:“不是说了要压迫虏丑退兵么?都说好了的事,怎么一上战场就变卦了。”
本来让袁宗第去跟着党守素;就是让稳健派去看住激进派,发现清军的破绽后,党守素立刻就要发起攻击,但袁宗第不愿意冒进。拖了一整天没有看到清军派出援军后,党守素实在按耐不住,不等袁宗第协同就自行发起了攻势。直到党守素拿下嘉陵江旁的清军营寨后,袁宗第也没有渡江。
可是长江对岸的刘体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色中见到燃起火光又听到喊杀声,知道有明军渡江。事发突然,刘体纯搞不懂怎么袁宗第突然渡江了,他关心老战友,急忙让贺珍掩护后路,带着本部越过长江去与进攻部队汇合。长江上有明军的不少船只,刘体纯渡江十分迅速,过了江才发现只是党守素一部,袁宗第和王光兴都没有跟过来。
刘体纯和党守素的渡江部队加起来也就是一万人出头,紧急审问俘虏后,得知重庆城内的实力还很强,刘体纯生怕清军倾巢出动进行反击,就忙乎了一整夜部署防御。但第二天重庆毫无动静,看到江边还有个清军的小营盘,他们也就顺手拿下。
缴获了清军营地里的辎重后,党守素显得十分得意:“我早就说过鞑子不堪一击,没错吧。”
被抓到的山西绿营兵都说自己的长官自打出城就对甘陕绿营骂不绝口,说他们畏敌如虎,个个都是懦夫。一开始党守素也是将信将疑,但一个白天过去,他基本相信了这种说法:渡江的明军实力远不如重庆守军,明军立足未稳,又卡断了清军的退路和粮道,但这样清军都鼓不起出城逆袭的勇气来。
昨夜党守素渡江偷袭时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冒险,如果战况不利,他就会迅速退回另一岸;和刘体纯部署防守的时候,他们二人还约好,若是清军攻势猛烈,而友军驰援不够及时的话,他们依旧要退守滩头阵地,固守待援。但现在党守素不再这么想了,他把清军营地里的食物搬出来让将士们大吃一顿后,就建议刘体纯并肩向重庆进军。
“确实是一群败军之将,已经肝胆俱裂。”刘体纯也感到自己似乎有些高看了清军的实力。想想党守素说得也有道理,重庆这段日子屡战屡败,儿子来信里说,连王明德这样的大将都被释放三次了——如果这次又抓到王明德,刘体纯恐怕都没有多少杀他的心思了。
不过两人手中的兵力只相当于夔东联军的四分之一,而且还没有完全渡江,刘体纯觉得以这么少的兵力向重庆进军还是太冒失了。在党守素向李来亨报捷的同时,刘体纯就让手下去通知袁宗第和贺珍,要他们放弃原计划,渡江来和自己会师合营。
刘体纯刚刚派出使者,袁宗第的信使也渡过嘉陵江来见二将。若是清军出城反击,袁宗第建议他们让开一条通道,依旧执行之前军事会议上的围三阙一的计划。
“李国英要是有这副胆子就好了。”党守素哼了一声:“要是他敢出城,围三阙一当然好,可现在他就缩在重庆城中等死。”
见到刘体纯的使者后,贺珍很快就带兵渡江来与刘体纯、党守素联营,而袁宗第仍在迟疑。又过了一天,刘体纯等三人开始向重庆城墙逼近,而王光兴也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他渡江向朝天门发起进攻,以牵制重庆的兵力。
这时李来亨左右为难,虽然党守素没有完全按照计划来办,但明明对方营地空虚,既然对方有破绽,那去打一下也不能说不对。刘体纯见到战事爆发,急忙渡江驰援更是没错。反过来说,袁宗第严格按照事先的计划,用兵持重更是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双方现在把笔墨官司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