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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那里是川边、藏边的高原地区:“最近几年回来了一些人,幸亏行都司这里实在是太穷了,西贼和官兵都提不起精神到这里打死打活,百姓们看官兵和西贼没杀过来,一些逃走的人就先后回来了。”
这个越西关的烽火台看守人属于川军,也就是他口中的官兵,不过在他的言谈中从没有流露出对川军的丝毫尊敬。李星汉的脸色阴沉,显然对这个川军同僚把官兵和西贼相提并论很不满,不过邓名已经几次悄悄提醒他不要对这个向导发作。
“行都司的驻军,平日和这些百姓的关系怎么样?”邓名觉得他们应该会互相照应,比如这个向导看守烽火台是为了混碗饭吃,不是李星汉那种世袭的军人。
“我们以前是从川西逃难过来的,老百姓对我们还好一点,但也防备着我们。行都司这里不少户人家已经是寡妇顶门了,她们的男人不是被杀了就是抓丁抓走了——估计也死在外面了,尸骨有没有地方掩埋都不知道。这些寡妇辛苦养着孩子,更像防狼一样提防着,生怕把她们半大的孩子又抓丁抓走了。”
据向导说,上次刘文秀有意经营建昌,消息传出,把这里的百姓吓得不轻,以为又要开大战了。不是以前有人翻山去过川边、藏边吗?百姓们扶老携幼互相照应着,由那些从西边回来的人当向导,翻山越岭逃离了行都司。过了一年看看没什么动静才又陆续回来。
向导的话让邓名无言以对,半响后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好,鞑子说不定会进犯建昌,鞑子非常凶残,乡亲们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鞑子啊,很凶残么?”向导没有见过清兵。
“是啊。”邓名答道,随便讲了几个例子,比如清兵在江南的暴x行以及在广东的屠杀。
“嗯,不过在四川,鞑子是比不上官兵和西贼了。”向导并不怀疑邓名讲的故事,但他听完后给出了这样的论断。
“怎么会?”就邓名所知,清兵在四川一样地凶残,记得有人说过,清兵攻入成都后把最后还活着的人又洗了一遍。
“因为四川已经没人了。别的地方可能是鞑子最凶残,但在四川论起来,官兵要数第一,西贼数第二。”这个向导显然没有多少身为官兵的自觉:“四川的百姓只有三条路,当了官兵要被西贼杀,当了西贼要被官兵杀,或是什么也不当会被官兵和西贼一起杀。现在四川没多少百姓了,鞑子就算把剩下的人都杀光也别想追上官兵了……嗯,要说西贼的老二位置或许鞑子还能追上。”
邓名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李星汉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向导的后背,都快喷出火来了。而周开荒的脸上则带着一种想笑但不好意思笑出来的幸灾乐祸之色。
越过雪山后,邓名知道再向前就是泸沽,距离建昌已经不远,就让越西关的向导返回驻地。邓名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和一口袋盐,递给他做报酬:“辛苦你了。”
“谢谢邓先生。”那个向导随手把银子揣进了怀里,拿到盐袋子后,忍不住轻轻掂了掂袋子的分量,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连忙把袋子收了起来。向导还不知道,邓名给他的是大昌出产的上好雪花石盐。
邓名就要带着卫士继续赶路,那个向导望着邓名的身影,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跑到邓名的马前,猛地跪倒在地,咚咚咚就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邓名大吃一惊。
“邓先生刚才说鞑子要来打建昌了,鞑子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向导抬起头,悲伤地望着邓名的眼睛:“官兵能守住建昌自然再好不过,但若是邓先生觉得万一守不住,若是觉得不安全的话,能不能事先告诉百姓们一声?”
不等邓名回答,那个向导又急切地要求:“求邓先生就事先告诉百姓们一声吧,让他们早一点逃到雪山那边去,等官兵取胜以后再回来。四川人已经剩得不多了,就剩行都司这些年还算平安地活了些人,求邓先生救命啊。”
“你这厮!”李星汉对这个向导憋着一肚子的火,见他现在居然说这种丧气的话,丢四川人的脸,顿时忍无可忍地跳上去:“国难当头,你不思报效朝廷……”
“李千总!”邓名对李星汉喊了一声。
拦住了李星汉后,邓名跳下马,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向导扶起来,郑重其事地保证道:“要是鞑子的大军打来,我一定事先通告整个行都司,让每个百姓都能收到消息,让他们有时间避难,绝不会拉丁拉夫。我在此发誓,我指着西天佛祖、满天的神佛发誓!”
(笔者按:我们的历史上,对四川人的最后一击来自赵良栋、王进宝,因为吴三桂背叛满清后得到了大批川人响应,所以他们对四川汉人采取斩尽杀绝的政策。汉人赵良栋平定四川后,据清廷的统计,整个四川还活着的汉人只剩一万人了。)
第四十二节 剃发
和越西关的向导分开后,邓名这一队人默默赶路,半天没有人说话。很久以后邓名打破了沉寂,发出一声长叹:“在奉节的时候,文督师和我讲起烈皇的旧事。督师说有一位大臣到山西监军……”邓名扫了周开荒一眼:“为了抵抗闯王的进攻,他登上城楼想要督促士兵作战,可是发现没有人开炮,也没有人去装填火药,这位大臣非常生气,就亲自动手给大炮填上火药,可是当他想要开炮的时候,周围的士兵纷纷把他拉住,说什么也不让他把大炮点燃。”
听到这里,不仅是李星汉等川军士兵,就连三个闯营出身的人也发出叹息声,川西的士气比川东要差很多,越西等地的哨所也和成都一样,完全没有备战的意思,好像已经认命等死了。
“这位大臣回到衙门自裁,临死前他上表给烈皇,请求烈皇一定要收拾人心。”邓名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一边前行一边低头想着心事。
“如何收拾人心?”等了一会儿,李星汉见邓名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就追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定要找到收拾人心的办法,烈皇显然也没有找到。”邓名停顿了一下,对周围的同伴说道:“现在这个难题是我们的了,川西军无斗志,将无战心,我们要怎么收拾人心呢?”
泸沽地处偏僻,根本没有多少汉民,明军的哨所也只起到一个驿站的作用。这里虽然十几年来征战不断,但似乎离四川行都司很遥远,和在越西一样,邓名一行走进那个草棚子般的哨所以后才看见守卫。泸沽的十几个守卫士兵此时正在吃饭,看到罕见的大队骑士突然拥进门,全都惊呆了。
“我们奉文督师之命去建昌,”领头的李星汉跳下马,走到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守卫面前。后者愣愣地瞪着眼睛,嘴里塞满了食物都忘记咽下去了。李星汉叫道:“我们需要向导,快!快!”
在李星汉的连声催促下,这些卫兵仿佛才清醒过来,一个个赶快把嘴里的食物都吞下去,过来给邓名等人牵马。
“你们是文督师派来的?”一个卫兵给周开荒牵马的时候又问了一句。
“是啊。”周开荒答道,刚才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不明白这个士兵怎么还要再问。
“哦。”那个卫兵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但犹豫着没说出口,握着马缰的手反复几次松开又攥紧,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开荒。
“你这厮,竟敢隐瞒军情!”守卫的迟疑之色被周开荒看在眼里,他毫不犹豫地暴跳起来,一把揪住守卫的领子,大吼道:“好胆!”
口中喝骂的同时,周开荒早把佩剑拔了出来,架在那个哨兵的脖子上。吼声响起时,邓名和另外十八个人都没看清楚周开荒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听到拔剑的声音,都不假思索地迅即抽出武器,一转眼间哨所里满是刀剑的寒光和厉声的恫吓。
邓名紧握长剑,环顾了院子里一圈,泸沽的哨兵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拔出武器。周开荒骂声响起时这些人都愕然地向事发地点张望,还有一两个近旁的人似乎想去劝解,但他俩刚略略动了动身子,立刻就被邓名的卫士用武器指着,逼他们全体都跪在地上。
“屋里还有人吗?”邓名问一个被制服的泸沽哨兵,那个人此时脸色苍白,背后的卫士把架在他后颈上的刀微微用力压了一下,那个人连忙摇头,由于动作过猛,后颈的皮肤一下子就划破了。
李星汉带着三个卫士冲进哨所的屋里,其余人仍控制着外面的这些泸沽守卫。
过了一会儿,李星汉带着人从屋内出来,他们很仔细地搜查过了哨所的每一个角落,他向邓名报告道:“里面没有人了。”
看起来这个哨所的守卫确实十分大意,没有任何戒备地尽数在外面吃饭。邓名点点头,把自己手中的武器收了起来,转身看着周开荒:“怎么回事?”
“他们说话不尽不实……”周开荒说,他发现泸沽的守卫神色慌张、欲言又止,最后下结论道:“他们包藏祸心,请先生明察。”
“冤枉……”听到周开荒的话后,马上就有人开始喊冤。
“住口!”卫士吴三在刚才事发时背对着周开荒,听到骂声响起时他还没确定是语言纠纷还是紧急情况,但一听到金属声后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面前的这个泸沽守卫打翻,反扭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听这个士兵张口喊冤,吴三手中一紧,阻断了他的话。
其他想出声的人也都被卫士们制止,院内恢复寂静后,吴三就向邓名请示道:“邓先生,卑职以为要把他们分开问话,第一个说实话的赦免,余下的皆斩不饶!”
吴三倒不觉得泸沽的守卫对自己这些人有什么企图,因为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哨所看守,没见过什么阵仗,比起一般的营兵都远远不如。只要恐吓一下,大概就能够把这些的哨所卫兵吓破胆了,再问话的时候也会老老实实地交代。
哨所里的十几个守卫以前都是农夫,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人,听到吴三的话后大声喊冤和讨饶的都有,但只说了半句就被制止,尽管这些人看上去没有城府,但邓名的卫队也不会给他们对口供的机会。
在前往建昌的一路上,邓名在休息的时候多次组织大家进行紧急情况的应对演练,训练内容来自他看过的各种电影、电视和书籍,有故事也有纪实,这些半真半假的东西邓名统统拿出来和卫士们分享,然后通过不断练习逐渐达到配合默契。
比如吴三说的几句话,以及严格控制俘虏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串供,都是他们演练过的审讯策略。吴三说完后,邓名深吸一口气,大声对院子里的人宣布道:“不必如此麻烦,武三!”
“卑职在。”那个和吴三姓名接近的卫士高声应道,他手中没有俘虏,现在正警惕地站在人群外围。
“一会儿你数三,”邓名特意放慢了语速,以便院子里每一个俘虏都能听清:“从一开始,你慢慢地数到三,在三这个字出口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要说出你们所知道的最重要的事情。抢先说话的人,斩!数到三还不说话的,斩!如果有人说出实话,那些说不知道的人,斩!”
说完规矩后,武三就开始数数。
“一,”
“二,”武三尽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同时观察着泸沽守卫们战竞竞的表情。
“三……”他狠狠地吼道。
武三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杂乱的喊声:
“建昌要投降!”
“庆阳被抓!”
“建昌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