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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那件来不及脱掉的大衣，郁日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脑袋是自己的幻觉。
小孩揉揉眼睛，无辜的说：「你回来啦！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做消夜。」
郁日知道他害羞，十分配合地揉揉小孩头发，点了点头，暗暗将喜悦放在心底，慢慢品味。
「好了好了！可以吃了！」碗里的老汤用料实在，里面有鸡骨、猪骨双吊澄白汤，加上香菇、昆布、鲜干贝、丁香鱼乾等海味提鲜，还有煸香了的扁鱼增加香气。口感滑顺，浓香四溢。再配上小孩用一碗面的代价，指使小张揉得面团，所做的手工面条，更是一绝。
面条上盖着切得厚厚的叉烧肉片，郁日捧着热汤，吃着面条，满足不已。
「好吃吧！」苏唐的眼里满是期待，无形的大尾巴在背后摇得欢。
「好吃，你的手艺又进步了。」郁日这话倒是不假，光是看看这乳白色的汤头就知道这汤是费了一番功夫熬炖的，材料又用得如此不惜血本，要不好吃还真不可能。
小孩得到满意的答覆，很开心，白嫩的小腿高高翘在沙发椅背上，头下脚上的倒挂着，手里还拿着个黑色的小本子，涂涂写写的，不知道在忙碌着什麽？
似乎发觉了郁日探究的眼神，小孩得意的说：「我在算该跟大白牙收多少伙食费才划算，前天他吃了我一只醉鸡腿，今天中午他还偷偷带走了我刚包好的羊肉白菜饺子50个，说什麽……他们局里有个法医特爱吃羊肉白菜饺子。」
郁日听了好笑，这秦关真是摊上这小魔头了，还真一笔一笔给记下来了。他正打算说些什麽，家门前的小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煞车声，在宁静的小社区中，异常刺耳。
郁日警觉的探头查看，小孩也黏在郁日的背后，眼睛乌溜溜地转。
只见门前停了一辆嚣张的银白色跑车，苏唐纳闷地说：「这怎麽跟早上那个暴发户的车子那麽像……难道暴发户心疼那一千块追了过来。」
郁日正想问明白小孩滴滴咕咕的内容，车门就打了开来，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身材纤长，却不柔弱，隐隐透出的肌肉线条，说明了他经常在锻链。轮廓分明，眼形狭长，鼻梁高挺，嘴唇薄且淡，活脱脱一副奸臣样。
「居然是你！哼！」男人与苏唐异口同声的惊呼。
「你们认识？」郁日疑惑的说。
「不认识！」两人同时扭头说，不得不说两人在这方面倒是挺有默契的。
第十三章 月季山庄（二）
「你的意思是……你们今天早上在年货大街差点相撞？」郁日综合了两位当事人不停歇的唇枪舌战。
「恩公～是你亲爱的兄弟『裴』钱『裴』董事长差点撞到我，还大摇大摆地从窗户内丢了一千块钱出来，说是赔偿我的。」苏唐眉毛高挑了起来，小爪子放在郁日的背上磨爪子。心里暗忖：还不就是一个暴发户，还什麽董事长……诅咒你跟你的名字一样－赔钱！赔钱！赔钱！
坐在另一头的裴钱，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阴险，但是笑容灿烂的说：「要是我知道是『大嫂』的话，我绝对不会开车开那麽快的，大嫂。」原来，小景提到那位来路不明的大嫂，就是眼前这张牙舞爪的小鬼，大哥的品味实在是……。
「你他妈的再叫我一次大嫂看看。」苏唐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弯成了月牙。
「难道不是吗？大哥？」裴钱看面色赭红的郁日，再看看头顶都要冒烟的苏唐。心口那股怨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忽然明白了为何狐狸提起苏唐会笑得那麽猥琐了，逗这小孩就像逗小猫一样……真好玩。
眼看郁日似乎打算要默认『大嫂』这个称呼，苏唐的呼吸更急促了，慌张地辩驳
：「谁说我是大嫂，我我我……你你你……。」
小孩说话都快找不到舌头了，郁日一把抓住在他背上磨爪子的小手：「你这麽晚来这里是有什麽事吗？」
提起这件事，裴钱脸色沉了下来，刚才张扬气势，一下子软了下去：「我的母亲死了。」他忽然弯下腰，将脸埋在手掌里面，肩膀还不停的颤抖，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嗯！我有听李景说过，好像是上个月的事。」面对这样的裴钱，郁日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难过……她一定是被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了。」听到这种消息，即便是『仇人』，苏唐还是寄予无限同情。乌黑的眼珠里，装满了关切。
裴钱听到苏唐的安慰，猛地抬起头，笑嘻嘻的说：「谁说我难过了，我超开心的！开心的不得了，那种烂女人早该死了。大嫂，你也觉得会给我去这种烂名字的女人，早该死一死了，对吧！」
苏唐望进裴钱的眼底，那里，没有笑容。
裴钱依旧笑得没心没皮说：「那女人将她一手创办经营了30年的温泉山庄－月季，留给了我。我本来没想要的，我可是『暴发户』耶！多了一个山庄只是增加业务量。」
这家伙还是这麽嚣张，苏唐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丝丝的同情，真是白给了。
「可我那消失了20多年的爸爸，也不知道那听到这个消息，居然出现了，还找上门来，坚称创办时他有投资，要我把月季山庄还给他。还说我不孝，跟爸爸抢财产。」裴钱虽然愤怒，但脸上的笑容从未消退。
苏唐没有说话，他感受到了裴钱心口那深沉的悲哀。之前，他曾在杨轻的口中得知，郁日、杨轻、李景还有眼前这位裴钱，他们四人年幼时，同在一间育幼院长大的。
每个育幼院的孩子，都有一段伤心往事，这话倒是不假。
「给他吧！」郁日说。半晌，客厅陷入了一片沉默，窗外的天色，带起了淡淡的灰白。
「我给了，可是才短短两个礼拜，连产权转移都还来不及做，就出事了。」裴钱笑起来挺好看的，透着一股优雅的气度。
「出什麽事了？」这回轮到我们『大嫂』兴致高昂了，自从误打误撞接破了两启案子，尝了点甜头的苏唐，自信心整个膨胀了起来，最近老觉得自己是神探。
「总之，希望大哥你能去一趟月季山庄。」状况实在有些诡谲，一时之间，裴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郁日翻开手中的记事本，由於过年期间警察全面停止休假，所以郁日跟裴钱约好了大年初三，那时候正好有几天的补休，他决定利用那个时候去一趟。
送裴钱出门时，苏唐还怪声怪气的说：「晚上就是除夕了，李景他们都会来围炉，你……要来不来都随便你。」郁日好笑的看着小孩，这小孩总是口是心非。
郁日揽紧小孩的肩，正色道：「来吃饭吧！」
裴钱笑了，露出了恍眼的大白牙，狭长的鹰眼，眯成了一条线，对着苏唐促狭的说：「遵命～嫂嫂～」
「你他妈的再叫我一声嫂嫂看看～可恶的家伙～」郁日连忙抓住彻底暴走的苏唐，对着裴钱咳了一声。
裴钱上了车，对着窗外还在咆啸的苏唐，难得严肃的说：「差点撞到你的事，真的对不起，我很抱歉。」
「呃……其实我也有错，我不该没看左右来车就跑出去的。」裴钱都道歉了，我们苏唐也不是爱记仇的主，坦然一笑，送走了裴老板。
除夕晚上，郁日所住的鬼屋空前热闹，前前后后来了将近三十个人。
为了配合劳苦功高除夕不打烊的警察叔叔们，郁日家的年夜饭，一路从下午六点吃到凌晨三点。席间，一锅用炭火慢焙的老火锅，始终没有熄火。每个员警一交班，就往郁日家里头钻，拼命往大铁锅里添菜加料。
郁日跟苏唐始终坐在炉边，喝点小酒，吃点花生米。秦关那个来添乱的家伙，还吆喝了几个分局的员警，加上暴发户裴钱，几个人在院子里拉了盏小灯，打起了方城战，吆喝声此起彼落，玩得热闹无比。裴老板还不怕死的连赢了三把，秦关的脸都绿了。
同着秦关一起来的章法医，就显得文静许多，捧着本书，端着杯咖啡，跟李狐狸聚在阴暗的角落，窃窃私语，周围顿时陷入黑溜溜的一大片，魔云照顶。
赵所长也来了，两杯黄汤下肚，话都说不开了，扯着好脾气的杨轻，直说要帮他介绍自己的侄女，弄得杨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好逃到二楼阳台吹风。
黑衣灶君也没有缺席，小小的人儿端着小碗和专用银汤匙，跟小蝙蝠两人坐在橱柜上吃着苏唐专门帮他们准备的乾果点心。
苏唐好奇的问灶君：「你们难道不用回天庭回报今年的纪录吗？」
灶君很认真慎重的回答：「现在公文收发全面电子化，不需要回报了。」
苏唐惊讶地说：「这麽先进？天庭该不会也正流行用『苹果』吧？」
「嗯？苹果已经退流行了，最近流行的是西王母创立的『蟠桃』。」灶君认真的回答。
「呃……。」苏唐无语了。
夜风吹走了一些酒意，也带来了些许新年的气象。
杨轻站在阳台吹风，双手挂在水泥台子上，冰冰凉凉的。
蓦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来到了杨轻身边，许久，开口说到：「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像这样，一起站在育幼院门口，等妈妈来接我们。」
「只是十几年后，你还是没有等到你的妈妈，而我却等来个巴不得把我卖掉换钱的。」杨轻笑着说，人长得纤细秀气，带着一副银边眼镜，声音很温柔沙沙软软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自嘲。
「今天晚上我很开心。很多人一起过年，很好。」郁日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金色的酒液在墨色眼底流动，微微上扬的嘴角，荡漾着浅浅的幸福。
「他很了解你，也很疼惜你。」杨轻支着头，看着难得羞涩的大哥。
「是啊！他很好，鸡婆，任性，爱贪小便宜，不喜欢洗碗，也不喜欢洗衣服。」是呀！小孩的缺点多得数不完，可郁日就是觉得他哪里都好，包括他所有的坏习惯。
「我要出国了，下个月十七号，来送送我吧！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了。」这不是请求，而是肯定句，杨轻相信郁日会来送机的。
「学什麽？电脑吗？」出了国也是好的，总比留在国内跟他妈妈斗智好多了。
「不！是移民，我可能不太有机会再回来了。」
郁日楞住了，怔怔地看了杨轻。杨轻瘦了，圆圆的脸蛋成了小瓜子，青涩的头发也留长了许多。许是酒意催人，他竟隐隐觉得眼眶有点发酸：「他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裴钱都帮我打理好了。」水银路灯打在杨轻的头发上，闪闪烁烁：「阿日，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语调平淡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郁日轻轻的啜一口酒：「我会跟苏唐好好过日子。」他的回答毫不犹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因为他知道，不给任何暧昧空间，对彼此是最好的回答。
「要照顾你这个大冰块，真可怜我如花似玉的嫂子。」杨轻俏皮的说。
「小孩长大了，知道皮了。」郁日放下酒杯，钩住杨轻的脖子，伸手揉乱他的发丝，两个大男孩在阳台上互相挠痒痒，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郁日给了杨轻一个长长的拥抱。
松开手，开始了新的未来。
第十三章 月季山庄（三）
空气里飘散着一丝丝的细雨的味道，冷冷的，像是带着泥土的青草味。细密的雨珠，网子般在大地扩散。湿冷的感觉让空气里多了一些刺刺的味道，
苏唐睁开沈重的眼皮，眼前的世界，还带着一点雾气。他试着移动身子，才一转头，胸口一股酸水，顺势呕出。他用虚弱的左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