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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奇的接过手,边摆弄着边问,“这个是什么来着?”
“是我祖父留下的九连环。这个东西得静下来,有足够的耐心才解得开,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把它解了。”
他轻点头,注意力完全被九连环牵了去,一门心思都花在上面。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顿显清凉,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这么倚着我睡着了。
等待,因为这个孩子的陪伴便不再难熬。
过了大约一刻钟,我才看到明王妃在丫鬟仆妇簇拥下姗姗而来,只是她在见到靖晏的时候,怔得顿了一下脚步,轻声喊道,“晏儿?”
我感觉靖晏的身体动了一下,可低眼看去他却是闭着眼睛的,也许是我的错觉罢了。我怕吵醒他,所以没有起身,微微点头细声对她说,“王妃,世子刚睡着了。”
明王妃灿亮的美眸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问道,“世子回府了你们都不知道?”
她身旁的那丫头战战兢兢的答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世子会提早回来。”
我不明白她们怎么如此面色沉重,不过是提早下学也值得她们这般看重?
明王妃紧了下手帕,声音颇为严厉的催促,“四儿,你先把世子带回房里歇息,免得扰了沈姑娘。”
“是,王妃。”
我摇摇头说道,“他才刚睡着,再歇一会无妨。”
可惜她不领情,意有所指的说,“麻烦到沈姑娘总是不太好的。四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丫头不敢再迟疑,立刻走到我身前,轻声唤,“世子,世子……”我只能无奈的看着她们,不知在演的哪一出闹剧,连让孩子睡个觉都不行。
过了好一会,靖晏才幽幽转醒。他握着拳揉了一下眼睛才抬起头,略微惊讶的看了一眼明王妃,低声唤道,“嗯?娘亲?”他说着就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恭敬的作揖行了礼。
此时明王妃眼中的冷意消减了许多,声音放柔了许多,“晏儿,下了学怎么跑来这里的?来,快过来娘亲这里。”
靖晏斜眼悄悄地睨了我一下,才缓步朝明王妃走去,没等王妃问他,他就接着说,“娘亲,我有些饿了,想吃您做的合意饼。”
明王妃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讶异,欣喜的拉着他的手连声说,“好,好,娘马上给你做。”然后又转眼对我说,“沈姑娘,方才孙大夫跟我说朝曦已经大好了,我本想留他小住,不过怕你太担忧,还是让奶娘收拾一下,接他回去吧。”
“那我先谢过王妃的美意了。”我礼貌的回答。
“不谢,他也是我的侄子,自当待如亲生。四儿,你带沈姑娘去接朝曦吧。”明王妃吩咐丫头以后就轻移莲步离开了这个园子。
“是,王妃。”
靖晏跟在王妃的身后,临走时还回过头来跟我对视,那双黑亮的眼睛似会说话,像给我透露什么信息。
我顺利的接走了朝曦。他果然比起之前病恹恹的样子精神了许多,一见了我就“昭姨、昭姨”的喊个不停。我也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要不真的不知道怎么跟玉奴交代了。
不过我们刚要离开明王府的时候,有个小厮“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在他道歉的时候不露痕迹地递给我一张小纸笺。我虽然讶异,却不动声色的回到别院,展开一看,上面用草书小字写着——以后我爹不在的时候,别再独自来明王府。
我爹?
……这笔迹,这口吻,是靖晏的。
等我明了纸笺所传达的的意思时,顿觉遍体生寒。
有人要害我……而靖晏急匆匆的出现在我面前,看来是在保护我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比大人还要细心,还要敏感,我不得不佩服。
至于那人是谁?会明王妃吗?又为了的是什么?靖晏的纸笺半暗半明,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问,因为她毕竟是堂堂的王妃,她的丈夫权倾朝野,要打探到什么蛛丝马迹,绝非易事。所以这个疑团一直摆在我的心里,萦绕不去。
'70. 一字无题处'
有了靖晏的告诫,我自此以后不再踏足明王府,即使有人相邀我也佯病推辞,明哲保身为上。只是靖晏再没来过别院,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我打发人去问,却只说他课业繁重,无暇过府而已,这样推诿的理由我实在很难相信,看来是有人想阻止我们见面。
一个月过去了,玉奴的来信开始时断时续,而他的字也渐渐变得潦草,似乎匆忙而就,往往只有寥寥数语,看来穆军已经到了前线,穆军和拓跋氏的战事一触即发。我本来就担忧的心更是高悬不下。
时值秋天,雁群萧萧,庭院寂寂。
我仅知道的是,两军已交战多日,在边关一直僵持着,再多再准确的消息怎么也打探不了。我千盼万念,却只等到他唯一的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切安好”几个简单潦草的字……是真的安好吗?还是只为了不让我担忧?
本来这些事问萧泽天应该最清楚,不过那明王府如深水泓潭,让人望而却步,怕只怕消息未探得,人已经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我只听闻他最近频繁出入兵部,看来战事吃紧的消息是真的。而我一直想不明白,究竟他让玉奴挂帅出征的用意何在?
秋雨滋润过的邑宁如在画里,山抹双虹,晴空熠熠。
我去了天恩寺为玉奴祈福,边跪在蒲团上许愿求签,边听着禅院钟声,一声一声敲进我的心里,本该心如止水,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支签跃出竹筒落了地,我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下下签,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不是好兆头。我按下心中的不安,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起身去解签。
解签人问,“求什么?”
“求一个人的平安。”我绞紧手帕低声问着,只要他平安无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人抽出签文看了又看,捻着胡子叹息道,“雁无留意,梦断天涯。此兆为大凶,姑娘所问之人恐怕已遭劫难……”
我倒退了一步,僵住身子咬牙低喝道,“胡说,这根本不可能!”他前日才捎了信回来,怎么会出事?根本子虚乌有。
“姑娘,信者为真,万事不能强求。”那解签人摇摇头,满眼怜悯的看着我,似乎早已习惯了被人冷言以待。
不断有香客拿着竹签来询问,闹哄哄的,我却什么也听不到,动作迟缓的慢慢转过身,心头一阵泛酸。我不断的对自己说,不要信,不过是一张签文,当不得真。可是话虽如此,为什么不安却像涟漪般一直向外扩散?
从天恩寺回来的时候要经过“相思”瀑布,依旧如烟花簇霜,水势苍苍,不过景已成追忆,惆怅亦枉然。当时琴箫合奏,伴乐舞剑的人都已经看不到了,那种快乐似乎也离我远去,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所以让人怀念。
一字无题处,记之曰,愁。
我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玉奴的安危,后来实在是没有法子,便遣人去明王府问个明白,得到的消息跟普通人知道的没有两样,等于白问了。
现在只要一看到朝曦,我就想起了玉奴,越看他们俩长得越像。他现在喜欢跟我睡,奶娘怎么哄都不肯回房。这个孩子很敏感,你稍微有些异样他就会哭闹,每当他问我他爹在哪里时我都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答。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玉奴的,可惜,玉奴对他总是很疏离,反倒跟靖晏比较亲近。
很快又到了八月初八,我的生辰,这是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清的日子。等朝曦睡了以后,我一个人走出了院子,在飞檐八角亭里坐下,泡了一壶茶,对月孤饮。
我已经很久没有玉奴的消息了,我不断的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场仗的史记,可是全无记忆,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好像有一段时日的空白,莫非是记载在《穆史》的缺页中?
我从袖袋中摸出一管短笛,指尖轻落在笛子上,情不自禁的吹了一下,只发出无力的声音,一如我的心境。其实我并不会吹笛,那个人曾教过我一些技巧,而我的程度,只是能发音罢了。这个短笛是他送的礼物,我在管子里发现了藏得隐秘的纸条——明王危险,不可偏信。
我无奈的叹气,这个时候,又有谁是可信的?他么?难道他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信错了他啊。我早已给自己定了方向,便不会再被任何人左右。前半生我一直都在等待,这次该是我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了。我想去找玉奴,我要去找他,他说好要与我归隐封地,携手到老的,若他失信了,饶是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他追回来的。
“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裳?”忽然一声沉沉的关切破空而至。
我浑身一震,转眼看过去,竟然是萧泽天!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我跟他已很久没见,乍看之下,他似乎比从前还要清减许多,眉眼间还有着淡淡的倦意,我捏捏自己的手心,嘲笑自己多心,这个总能掌控全局的人,怎么会有倦怠的时候?
我扬起眸与他对视,慢吞吞的出声,“殿下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以为你急着知道玉奴的消息,这事让外人来说,还不如我亲自来。”他低沉的声音顺着夜风悠悠传来,不疾不徐。
外人?我跟他也亲不到哪里去。况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深吸口气,语气带着不耐,“哦?殿下终于大发慈悲肯告诉我了?”看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弟弟吗?
他对于我的冷漠不以为然,落落大方的在我对面坐下来,还不怕惹人嫌的自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说着不愠不火的话,“你泡得一手好茶。”他此言答非所问。
我没有放松警惕,默不作声地只等着看他又想说什么,或者说我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上面有着兵部的印记,是一封密信,不免抬眼看向他。
他也许知道我顾虑什么,才颔首道,“无妨,我既拿给你看,自然是可以看的。”
我点点头,细细读了起来,只是越读越心惊,颤巍巍的问他,“也就是说玉奴他们现在被困在幽郡了?”
他的剑眉微扬,声音揉入了一丝沙哑,“对。”
我猛地抓紧手中的信函,定定的睨着他冷声道,“这信是十天前发的,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困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救他?而且朝廷也不派兵增援么?”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没有了玉奴的消息,原来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境地,为了安民心,这些不利的消息肯定是要封锁的。
闻言,他唇角一扬,似笑非笑的对我说,“增援?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他慢慢的起身走下台阶,望着天上如水的秋月,“或许他们等了一辈子,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想抽了我的兵权,再折我的羽翼。”他话锋一转,又讥诮的说,“只是,若这么容易被他们扳倒,我也不叫萧泽天了……对了,你知道‘泽天’的意思吗?”
“泽被天下……”我喃喃的回道。这还是从前在《穆史》里看到的,说他是龙凤之姿,将来必能泽被天下,为万民造福。
再看他略微萧瑟的背影,还有那些自嘲的话,我不禁想,难道这些又是太子一党设的计谋?心里突然扬起了熊熊的火焰,难道为了争位,他们就可以随便操控别人的生死了?
他忽然转身,深邃的双眸紧锁着我,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泽天,择天,不是天下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天下。所以,我不会输,也不能输。”他一字一顿的说出如刀刻般深沉的决心。
'71. 休去倚危阑'
是他选择了天下?
我想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张狂更不可一世的人了,只要这天下一日未得到手,他永远不会满足,无论是谁,都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