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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登基的皇帝信奉道学,以后白玉京中这样的道场将不少见。”道士淡漠回答道,沉静如水的眸光滑过我的脸:“刚才我唤了你好几声,为何不答我?”
那双狭长略裹着丝风流的眸子看得我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睛目光落到他依然牵着我的手,又怔了下,才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往前走。”我闭了下眼睛,重新回忆了下刚才的情景,摸不准道:“好像有什么在前头一直喊我的名字,我停不下步子。”
“你答应了吗?”他的眸子没有挪开,反而更锐利地盯着我,盯得我……比方才好像更难受了……
我吭着头摇了下,往里边挪了下离他远了点。
他轻轻吁了口气,额间被他长指一按,一串我听不懂的低语从他唇里流泻出来,奇妙而温暖的感觉从那一点融入我的眉心。叮咚几声,那串许久没见的璎珞束腰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对这玩意我早生出了心理阴影,一巴掌就要拍掉他,他早料到了翻手躲开去了:“你是生魂离体,上次疫鬼之事还没受到教训么?无锋剑的剑穗得剑身千年戾气熏染,我重新附了咒上去,寻常鬼怪近不得你身。”
我委屈地撇开头,没片刻脸颊被他轻捏了回去:“又闹什么脾气?”
“哼。”我瞪了眼他手中那讨人嫌的东西。
他使劲捏了捏:“嗯?”
我双手搂住他胳膊,眼泪汪汪道:“我不会再乱跑了,别绑着我好么?”
“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怜了。”他垂下眼帘淡漠道,丝毫不动摇。
我顺着他胳膊往上爬起了几寸,脸朝他贴了过去,可怜兮兮道:“不要么,人家不要么~”
他密长微卷的睫毛快要碰到我的脸了,细眸流波轻转,唇角勾起缕浅笑:“你让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呢?”
“你想要怎样?”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得我怕他能听见我不由自主重重砸在胸前的心跳声,我试图坐直身子拉开距离可头才一抬,我和他都有愣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双清如星子的眼睛里微微闪过诧异,柔软的双唇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清洌的冷香极迅速地侵占了我的呼吸。
这是个失误,天大的失误……在骤然的迷失里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腕在想要推开他的一瞬被轻柔又强硬地扣住,拉近,整个人跌坐在了他怀里。此刻那双让我总是产生错以为的眸子已浅浅阖了起来,而他的唇舌在我不及间分开了我唇线,加深了这个吻……
恍惚里我若聆听到无数簇樱花从枝头跌碎在池面,就和自己脆弱的理智般,初春的夜色迷离得醉人……
“苏采,”他略喑哑地唤道,露出那一线黑眸垂视着我,慵懒而诱惑道:“你知晓帝都台在何处吗?”
我细如蚊嘤地“嗯”了声,一缕凉风吹来,像盆冷水浇头而下。握住他在我眉心摩挲的手,我突然一个发力将他按在床头跪坐在他身上嫣然笑道:“道长是如何知晓帝都台的?”我笑得眼角都弯了,可目光与声音却冷厉阴沉:“道长不是出家方外之人么?那样一个地方你是从哪得知的呢?”
“你想杀了我?”他不以为忤,亦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反倒似笑非笑地任我压制,手指回味般在唇上抚了抚“呵气如兰,吐息如蜜,死亦值得。”
手下力道没松,可脸却怎么也止不住地红了起来,他若摆出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疏远之态尚好,这样的无赖模样真叫人、真叫人……
“师兄,时辰到了。”
我与他对峙之时,屋门大敞开来,一个穿着素色窄袖道服的女子冷冰冰地立在门口看着我们,语调慢而轻如凝在江上冷雾:“我们该去修行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道士身上,没有分半点给我。
这种无视虽叫人不悦,却非是我恼怒的原因,我笑着对他道:“你们师门的规矩可是奇怪,进门都不先敲门的么?”
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在女子出现时就收敛了起来,重新恢复到那副淡然寡默的样子,未等他开口那女子先冷笑着道:“我师门规矩怎样轮不到你一外人评说,这里本就是我们的家我想怎样当然就是怎样,难道我进自己家门还要敲门不成?”
这女子说出的话字字藏针,纵我小时养在佛寺里处事涵养长期受佛法熏陶但毕竟从没有人与我当面这样呛声,我的火气不由上了来。容色不改地在她与道士间瞟了一瞟,我倾过身伏在他胸前妩媚一笑,只管将那语调拿得越发的软和腻:“道长,你小师妹喊你去修炼呢,你可是不陪人家了?”
那女子伫立的身姿依旧挺直,双颊却浮上寒色,月色点染在她的道袍上和裹在冷霜里一样,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锁着道士,只唤了句:“师兄……”一语未尽,却暗含着委屈与恼怒。
“是清容救了你。”道士随她离去时只留下了这句话。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那条被随手丢弃孤零零躺着的璎珞,轻嘲着反问自己:“你还当真了么?”
挑起那条束腰瞧了瞧,朱红之间是新缠了暗银的丝络在其中,鼻子里哼笑了下就要往腰上裹去。那叫清容的女子话语响在耳侧:“师兄,我们该去修行了?”修行,这个时候修行,该是如何修行?打着结的手微一踯躅,不免往些很不宜的方面想去,手里的东西顿时膈应人起来。
“小姑娘,你的病好些了么?”今晚总是来一些出乎人意料的人事,静寂的屋子里贸然响起了第二道陌生的声音。说陌生不太准确,有些微的耳熟……
我仰起头,高高的乌木椽子上坐着个白衣胜雪雍容华贵之人,二尺雪玉排箫在晶莹指尖悠然地来回打着转,吊着的红莲丝坠晃得人眼花。
“你是那个……沈公子?”我迟疑着问。
“你还记得我?”对此他很愉悦:“那夜你若随我回家后来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我老实道:“苦头是有些,倒也不是特别难熬。”又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新登基的皇帝推崇道学,这里是白玉京中最大也是皇帝御笔亲批的道场,所以我就在这里了。”他说的逻辑有点奇怪,但他说的特别理所当然,让人也不由地就认为他就该在这里。
“所以,你也是个道士了?”那晚我就有些怀疑,没想到他还真是个道士。经过清玄君和他前世的这个道士,我对这个职业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抗拒感……
他坐在椽子上微微低下头,继续用那种诱骗小女孩的口吻道:“你现在还愿意和我走么?”
我照旧摇了摇头。
“假使我告诉你肉身的下落呢?”
21第二十一卦
“假使我告诉你肉身的下落呢?”或是以为我没听清,白衣公子又重复了一遍,竖起的排箫拄着下巴等着我的回答。他剔透澄澈的眸子仿佛自己会发光,莹莹幽幽地缠住人的心,暗波中一抹红莲暖香从幽僻处飘来,诱人思恍。
我神色一滞,手脚有些凉:“你怎么知道我肉身不见了?”
“因为是我偷走的啊。”白衣公子笑眯眯地用排箫拂了拂袖上的尘埃,他的双眼依旧是似仙人般澈然无邪,仿佛口中说着做那事的人并不是他一样:“生魂与本体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刚刚也感应到了吧,你的肉身就在与你不远处等着你。”
面对这样一个看起来最不像反派的反派,我竟不知是怒还是该笑了,嘴角激烈地上下扭了扭,最后无奈道:“你拿我的肉身有何用呢?我不过是个普通凡人,既无神通又无仙宝。我死了对你无益无害,你既是修道之人,难道不该修行仁义大道么?”
在空中随玉箫转圈的红莲丝坠蓦地一顿,他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低喃道:“修行之人?是,我是修行之人。”他貌似单纯地反问我:“我告诉过你我修的是仁义之道么?”
我被问住了,哑口无言。
“道有善道,亦有恶道。我的师兄没有告诉你,我最擅长的就是鬼狱恶刑、以杀止杀么?”他还在笑,可清澈漂亮的眸眼里宛如冻结了冰冷的寒意,空气里红莲暖香愈加的艳丽,他看向我唇线笑得深深:“但姑娘放心,你的肉身暂时完好无损地安置在这道观的某处,为了防范不轨之徒我还结了红莲阵守着在。”
我的眼神很怀疑,经过这短短不到一刻的相处,我已认清所有与臭道士有关的人都不是善于之辈。这白衣公子性情固然善变,但在没做鬼前我见过这类人数不胜数,顶多这个算是奇葩里的奇葩就是了。
“你不信?”他很苦恼地望着我:“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只是想告诉姑娘,这红莲阵一旦结上就会由外向里一点点燃起红莲业火。红莲业火姑娘想必是知道的,所到之处无论人神皆灰飞烟灭。”说完他竟然还笑了出来,仿佛觉得十分有趣:“自从师父传给我红莲之火至今我还从没用过,不如借此机会看看这八寒狱中红莲华的曼妙之姿。”
“……”我也笑了出来,冷冷道:“公子到底想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跃下的雪白身影轻盈得如同片无形无状的冷烟,浓得令人窒息的红莲香堵住了我所有的感官,下颚被两根没有温度的手指抬起,拇指抚着我的唇:“我要你。”在我猛地咬下去时他及时缩回了手:“或者,要我师兄的……”
“命。”
“为什么?”他的眼睛看久了就有种奇异的沉醉困乏感,仿佛稍不留意就会被他带走所有的理智,我悄悄地在衣袖里狠掐着自己的虎口,清醒的瞬间眼泪也流了下来:“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弟么?”
他稍微地愣了下,温柔地抚去我的泪水:“每次见到你好像都在哭,和他们说的怎么不一样呢?取一条性命对你而言又不是第一次,难道还害怕么?况且又不用你亲自动手。至于为什么……”他很为难地思考了一小会笑道:“好像也没有太多的理由,仅仅是我不想看到这个讨厌的人继承阁主之位,一辈子,都压在我头上。”
这回我是真正地清醒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恐惧。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惊惧,似乎他了解我已掩埋掉的过去一切一样。
“你舍不得么?”他紧紧锁住我瞪大的眼睛,因为我的沉默有些不悦:“也是,我师兄那样的人随时都能吸引盲目而愚蠢的女子。我没想到的是,你也会沦陷其中。你难道真的彻底抛弃了以前的生活、以前的身份和以前的自己了么?”
他就像一个孩子般,在看到我惊惶无措得意地笑了,出尘绝世的笑容里透出抹阴狠:“我现在不仅想要他的命了,更想要他……胜败名裂。”
在道观一连待了几日,白日臭道士几乎时时与他的师妹在一处炼丹论道,而晚上多半是被他师妹喊去“修行。”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偌大的道观里只有一小片柔软银白的锦葵在夜里静静地陪着我缓慢地吸收月魄精华。鬼修成仙是极难的,因为仙体是天地间最纯净罡正的,而鬼完全是它的相反一面。每夜吸取的这点精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一面是太无聊了一面是脑子太乱了,只能借着打坐修行来静一静自己的心思,聊胜于无。
“今日勤快起来了?”这夜破天荒的他被他师妹喊去没几刻就回来了,耳边发出锦葵被踩碎的轻响,蒲团一陷,他挨着我坐了下来。他真是把我当个宠物养了,一坐下来就摸了摸我脑袋又捏了捏脸,最后挑起缕我的发丝绕着玩。
“我的病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寻我的肉身?”行气过了半个小周天,我也练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与他问个明白。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