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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舒疑惑地进门,立刻大吃一惊。
大板台上不再有文件什么的了,已变成了餐桌,井井有条地摆满了各色酒菜,两只相向而立的高脚杯里盛着红酒。
板台四周点着好多矮矮胖胖的彩色蜡烛,个个盘踞在亮晶晶的小玻璃托子里,一撮撮黄灿灿的火苗像是小孩子奔跑时的头发,俏皮地东摇西晃,乐巅巅的。桌中央摆着只大蛋糕,上面插满了细密的小蜡烛,也一律摇着俏皮的火脑瓜,乐巅巅的。
楚天舒完全不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猛回头,魏有成微笑道:“我生日。”楚天舒用叫魏有成特别不能理解的眼光直愣愣地看着他。
魏有成笑了,道:“没错,我生日是10月25号,可那是阳历,我们家都习惯给我过阴历——”忽然注意到楚天舒的两只眼睛红肿得跟蜂子蜇了一样,马上停住了,吃惊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楚天舒的眼泪“哗哗”淌,她不想说话,只想走,却被魏有成一把拉住了。随即魏有成打开灯,关上了门,把楚天舒拉到沙发上坐好,执意叫她讲。楚天舒到底忍不住,一面哭一面讲了李仁泽出车祸的事,话还没有说完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魏有成很久都没有讲话,随后默默地起身把所有的蜡烛全吹灭了。他没有安慰楚天舒,只平静道:“死是生的必然归宿——回家去了而已,等你见多了就不奇怪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应该替你的老师感到高兴,他解脱了。”
楚天舒特别吃惊魏有成怎么会这么讲话,也忘了哭了,问他是什么意思。魏有成分析说李仁泽不可能是意外死亡,要叫他看,应该是自杀,这下子可便宜别人了……
楚天舒久久回不过神来,恍恍惚惚地念叨说还以为他电话里那么说,是知道了李仁泽的事呢。
魏有成说他是以为赵兴达已经跟她说了吴清影的事——吴清影租给他们的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她是转租,真正的房东是省建行。
“——她欠了人家两年多的房租,骗了咱们的钱跑了。人家找不到她,就来找我算账了……”
楚天舒差一点儿崩溃了。这一天之中她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原子弹爆炸一样,只疑心自己怎么还没给炸死。
“怎么会这样?!”楚天舒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并不知道自己脸上除了激动外,还一览无余地绽露着一个孩子闯了大祸后的恐惧。
魏有成看了看楚天舒,低沉的声音道:“这件事很棘手。我找不到吴清影,赵兴达也联系不到她。不过这事你也不用管了,我自己来解决。我现在还有另外一件更急的事,想求你帮个忙,你也一定能帮上忙——”魏有成说到这里沉吟着止住了,专注地直望着楚天舒。
楚天舒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深感对不起魏有成,立刻就叫他“有什么事尽管说”。
“——上次我去广州拿下的是市级代理,现在市场反应很好,我想趁热打铁,干脆把省级代理也拿下来——再不拿下来可就被别人拿走了。可是现在钱不够,还需要二十万,你看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忙筹借一下——比如可以找张纯良,二十万对咱是个大数目,对他绝对是小菜一碟……”
“可是——”楚天舒为难道,“——他被隔离审查了啊!”
“是,我知道他现在不方便,他不是还有家人吗?你家不是跟他家住邻居吗……不论怎样,只要你能想办法筹到钱,不光到期我一定会还,还会算成你的股份,也可以分一个市级代理给你做……”
第六十五章 难兄难弟
李仁泽的死对赵兴荣的打击非常巨大,无论如何他们深深相爱过,何况她还发现了李仁泽写给她的一封信,只有两句话:“最好的爱就是放飞,最深情的祝福就是忘记。”
信封里另有两张牡丹卡,到银行一查,在她和女儿名下各存有200万——他从哪里来的这么些钱?!并且又决不仅仅是这些钱叫赵兴荣感到震惊,极端震撼她并叫她难以接受的是:难道车祸是李仁泽精心策划的?!难道离婚……
赵兴荣病了整整一个月,这期间李仁泽的死被市里明确定性为“车祸意外死亡”,市里为李仁泽举行了虽不公开但也非常隆重的追悼会,许市长久久握着赵兴荣的手向她表示慰问,并嘱咐诗韵要好好读书,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赵兴荣最大的病还是心病,尤其是那些钱该怎么办……她深知,凭李仁泽的工资他几辈子也挣不到那么些钱。钱怎么来的她不知道,给到她手里她就照单全收么?况且她猜也猜得出肯定不是好道来的……他为钱选择了不归路,她的党性原则还有一贯的做人准则却决不允许她违背良知……
赵兴荣也曾试探性地跟许市长提过一嘴,说:“仁泽死前像是有安排,我有点儿不相信他的死会是——”
许市长一秒钟也没容空,立刻横眉立目打断她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仁泽的在天之灵都得不到安宁吗?我看你要么就是受刺激太大糊涂了,要么就是因为跟仁泽离了婚想不开,想拿跟他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事。别忘了,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再多的恩怨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另一方面,你也应该节哀顺便,尽早开始新的生活!”
赵兴荣马上意识到问题只有比她想象得更严重,疑心李仁泽一定是不得不死……
但是那些钱怎么办?交给组织就意味着会捅马蜂窝,说不定会惹出多少祸事来,又正如许市长所说,让仁泽的在天之灵得不到安宁……
赵兴荣的大学同学鞠颂在北京某报社当副主编,赵兴荣跟李仁泽离婚的当天就给鞠颂打了电话,请她代为在北京联系工作。赵兴荣的病刚好就接到了鞠颂的回信,说可以帮她联系在北京某电视台做编导,她要是有意就过去谈一谈。
赵兴荣马上就赶去了北京,虽然电视台给出的条件是暂为编外人员,她也立刻应承了下来,回来很快办理了辞职手续,带着女儿离开了江缘。
赵兴荣搬家整个下来都是赵兴达帮的忙,他也还是不放心,又亲往北京送他姐和外甥女,帮她们把在北京的家也安顿好了。
赵兴达因为有两个学生的画入选了在广州举办的一个画展,之前跟学生约好了观展时间,刚安顿好他姐,马上就得赶过去了。
走前头一天下午,赵兴达给当年在中央美院读书时最要好的老同学沈慎打了个电话。沈慎一听他来了,来了还马上就要走了,当即大呼小叫狠狠骂了他一通。
沈慎的名字不是起对了就是起错了,因为绝对的名不副实,只能当是对他的警示才有道理。
沈慎当年是班里有名的酒鬼懒鬼邋遢鬼,醉醺醺的时候大家就叫他“沈醉”,平常叫他“沈艳缤”,因为他身上永远涂满油彩,斑斑驳驳色彩缤纷的。
沈慎从不出早*,若不是因为上课,可以一睡一整天不起来,而睡着之后就是打雷放炮也惊不醒他,除非楼底下管宿舍的老头儿对着广播嗷唠一嗓子:“208沈慎——女同学找!”
老头儿叫别人都说“有人找”,唯独叫沈慎特殊,是沈慎当时的女朋友岳晓晓让老头儿这么叫的,因为万一沈慎在睡觉,便睡得再死,只要老头儿这么一嗓子,他准保会在第一时间直蹦起来跑出去,否则可就指不定什么时候了。后来室友们全都门儿清了,急着叫他或是故意捉弄他都使用这一招儿,几次之后就不灵了,除非是货真价实的老头儿在大喇叭里喊。
有一天沈慎又是半夜三更喝得大醉回来,宿舍门早锁了,恰是脾气最倔的老丁头值班,他早给这个经常黑白颠倒的浑小子搞得烦死了,那天说什么也不给他开门,还说要告诉学校处分他。
沈慎才不管那套呢,找了块板砖照着大门“乒乒乓乓”一通乱拍。老丁头再倔也倔不过沈慎不要一整楼人的命啊,赶紧起来给这个活祖宗开了门。
沈慎骂骂咧咧回到宿舍,脱巴脱巴一头扎下去就睡着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宿舍喇叭突然响了,老丁头的声音气急败坏地传进来:“208沈慎——女同学找!”
那时候沈慎是睡了,208的别人可早就给沈慎折腾醒了,骂了一阵子刚迷迷糊糊的了,喇叭一响全都吓了一大跳,心说这都半夜一点多了,哪个女生会这时候来找啊……
却见沈慎“蹭”地一下从被窝里直蹿到地上,撒腿就往门外跑。
那时候已经是六月份了,天早热了,为了能在被窝里安安稳稳睡好觉,沈慎总在睡前把自己扒得跟褪毛猪一样精光,那天也不例外,所以他是裸奔出去的。
屋里那时候黑着灯呢,而且别人都还糊涂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可外面不一样啊,走廊的灯向来整宿开着,那天虽是半夜,可因为之前沈慎砸楼门不少人都给砸醒了,一段时间内陆陆续续起来上厕所的人可不在少数,便有好几个眼睁睁看着沈慎祼奔出来,全愣住了。
沈慎后来自己也明白过来,赶紧又返身往回跑。可是别人早都大笑起来了,沈慎一急,酒劲儿上返,“哇”地一声吐了,继续跑,一脚踩到呕吐物上,仰面朝天摔倒了,勉强翻了个身,“哇哇哇”一吐不休。
各屋里全出来人了,本来所有人全都气炸了,这时候又都笑爆了,都差点儿没笑死,后来传为整个学校的美谈。
一向赵兴达跟沈慎最要好,这当然符合“鱼找鱼,虾找虾”的道理,只是这俩活宝凑到一块儿,闹的笑话便得一箩筐一箩筐地抬了。
有一年冬天,一天晚上两个人在校外喝了酒回来,那一次是赵兴达喝多了,沈慎喝得也许比赵兴达少一点儿,骑车驮着赵兴达回学校。
起初赵兴达还在后座上大着舌头又说又笑的,时而破着嗓子大唱革命歌曲。沈慎也一边东倒西歪地骑着车,一边跟他一起说笑,一起唱歌。
后来沈慎感觉后面这哥们没动静了,就笑话他酒量不行,这才喝了多点儿啊,怎么就歇菜了呢……
沈慎又发现赵兴达一没动静车子还真是又轻快又好骑了,就又表扬他,夸他“是爹的乖儿子”。
赵兴达也不搭话,沈慎就觉得占着了大便宜,“哈哈”大笑,却不想车子遇着了冰面,一打滑,他一个前空翻飞了出去,摔得呲牙咧嘴好半天爬不起来。到他骂骂咧咧地总算爬起来了,回头一看,地上只有摔瓢了的车子,并没有赵兴达。
赵兴达哪儿去了呢?沈慎喊了两嗓子:“达子!”“达——子!”然后骂:“兔崽子,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沈慎扛着车子趔趔趄趄回到学校,发现赵兴达果然比他早回来了,但是不敢再骂了,因为赵兴达是坐警车回来的,警察正架着他呢。
——是派出所民警接到群众电话,把赵兴达从路上“捡”到警车里,根据他的学生证把他送回来的。
警察说赵兴达当时睡在路边不省人事,他们拉扯他时,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直说:“沈醉,沈醉,你小子不学好,脱我衣服干吗——”
警察说根据现场情况看,他上身只穿件羊毛衫,外套也没有,裤兜翻在外面,除了一个学生证掉在旁边,没有一分钱——应该是醉酒后遭到了抢劫。可是听他说那话的意思,又觉着像是熟人作案,问“沈醉”是谁……
两个人虽然都这么一副德行,却也都是美院有名的才子。他们是专业学油画的,却都不光油画好,时不时就参个展拿个奖什么的,国画方面也都颇有造诣。由于思维另类,他们经常尝试用油画的画法画国画,又用国画的思维创意油画,创作了很多在一般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