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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朱凤歌竟敢当众指责朕……”明成祖终于暴怒起来。
“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把凤歌的无知之言放在心上。”
明成祖重重地哼了一声。
“晋王送凤歌来金陵,原就有舍卒保帅之意,如若皇上此时下旨斩了凤歌,晋王不但不会痛惜,反而给了他及其党羽一个谋反的由头,朝中归附晋王之人必会联合建文皇帝的余孽趁机作乱,孰轻孰重,请皇上三思。”
明成祖盯着他若有所思,蓦地他目暴精光,缓缓开口说:“来人……”
刑部大牢。
幽暗潮湿,霉烂味道时时传入鼻孔,室内墙上那盏油灯发出如萤的亮光,蚊子嘤嘤嗡嗡,成群进攻着,不时在脸上或身上什么地方叮咬上一口,那又痛又麻的感觉令人痛苦之极,却偏偏逃不开,避不了。
凤歌和素锦紧紧搂在一起,素锦一边拍着近身的蚊子,一边哭着说:“郡主,我们真的要死么?”
凤歌没有主意,一切都显得茫无头绪,她在脑子里将在坤宁宫的情形一一梳理了一遍。今日中午,徐皇后突然醒来,神采奕奕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仔细看了看她,笑了笑,说:“凤歌,你不用守着我了,你回去吧。”
然后徐皇后叫来了米兰。
凤歌感激着徐皇后的仁慈,她看到生命迹象从那个慈爱的女人身上渐渐消失,她感叹着人生变幻无常。她以前所未有的敬慕之情恭恭敬敬地对那个濒死的女人磕了三个头。
但是她和素锦还没走出宫门,就被锦衣卫抓回了坤宁宫。然后她看见了悲极生怒的明成祖,明成祖把徐皇后的病逝全都怪罪到宫人们侍奉不周上。
除了米兰满面泪痕、表情木讷地守在徐皇后的床前,那一地的哭声使人猝不忍闻,于是她跪在地上,为宫人们请求明成祖宽恕。可她的话没说完,便换来明成祖的疾言厉色,明成祖吼道:
“朕当真小看了你,你果真是朱济熺安插在京城的细作,这朝堂何时轮到你作主了?朕今儿个就要让你和这些人一起为朕的皇后殉葬。”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素锦吓得大哭,凤歌扒着牢门,问着守卫的一名狱卒:“出什么事了?”
那名狱卒漠然答道:“是从前侍奉皇后娘娘的米兰吞金死了。”
“米兰姑姑?”凤歌猛地一惊,想起米兰的温婉,又想起米兰在徐皇后死后被押到这牢里来的一路上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头如被人活生生挖去一块一般,她拍着门高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看什么看,皇上下令,所有侍奉娘娘的人都要为娘娘殉葬,到了那边你想见她也不是难事。”
“我要出去,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皇上。”
那名狱卒冷漠地哼道:“郡主,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这会子宫里都乱成一团了,谁还会想着见你。”
、第三十一章 宫廷惊变(下)
凤歌绝望地闭上眼,靠着墙。她还是把这深宫大院想得太简单,原本自己进来这里,就已注定万事将身不由己,明成祖和徐皇后多年的感情怎能由自己一个小小女子就能说尽的?自古伴君如伴虎,而她却错误地把明成祖的一时和蔼当成了君心仁慈。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想着她心底黯然,又想反正到最后都难免一死,还不如自己了断来得干净,也许到时就会回到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于是她趁人不备,一头往墙上撞去。迷糊中,她听见哭声、尖叫声还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来了又去了,有人在低声絮语,有人在哭泣,可她都睁不开眼,也辩不清那些声音来自何处。
当她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发觉素锦抱着她,素锦又哭又笑地告诉她,说:“郡主,你终于醒过来了,郡马爷给你灌下那几碗姜汤还真管用。”
凤歌再看素锦时,百感交集,听到素锦提起马思敏,她才想起自己进来这几天,他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她支撑起虚弱的身子将背靠在牢房的墙上,慢慢地说:“他有没有话留下来?”
“郡马爷吩咐你在宫里暂时忍耐几日,过些日子等皇上气消了,自会放你出宫。”
“不过从前侍奉皇后娘娘的宫人都被皇上赐死了,还有,听这里的狱卒们说汉王殿下在皇后娘娘薨逝的当晚就带兵冲进宫里,如今他也被皇上囚禁起来了。”
凤歌暗忖朱高煦带兵进宫难免有逼宫的嫌疑,看来他这次做得太过火,终于迫使明成祖要对他动手了,也许他在里面又是一番闹腾。
凤歌正出神,素锦摊开一只手,在油灯的光线下,她的手中赫然躺着一只镶金的胭脂玉锁,凤歌看了看四周,才既紧张又惊讶地说道:“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东西的?”
素锦满不在乎地说:“郡马爷让我把它交给你,让你好好收着。”
凤歌便把那只玉锁拿在油灯下细看,只见那锁正面刻着八个字:“有凤来仪,奏歌不息”,背面也刻着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凤歌攥着那块表明马思敏心迹的玉锁,眼泪顿时涌出眼眶。
不一会一名小太监过来宣旨,明成祖将凤歌废为庶人并从即日起移送至浣衣局。
想想自己和晋王的关系特殊,能有那样的结果已算是明成祖格外开恩,凤歌磕头谢了恩,刚站起,那名小太监便说道:“郡主,你还是感谢马大人吧,是他求皇上免了你的死罪。”
凤歌怔在原地,心想马思敏在这个时候去求悲愤当中的明成祖,无异是飞蛾扑火
。
跟着前来颁旨的太监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刺得凤歌睁不开眼,她不禁抬手挡在额前,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太子朱高炽站在以一路之隔的宫墙下面,对于他的到来,完全出乎凤歌的意料。她赶紧行礼。
朱高炽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说:“凤歌,我来送你过去。”
凤歌说:“谢太子殿下。”
说罢,她又四下里张望,却并没看见那个熟悉的颀长的身影,她不由幽幽叹气。
“你在等思敏?”
“他可好?”
“他奉父皇旨意去翰林院协助姚大人他们编修《永乐大典》,他分身乏术,所以便托我过来送你,不过这样一来他倒可以清闲上一阵子了。”
凤歌这才明白自己冲动的举止终究害人又害己,她不但没有救下那些无辜的坤宁宫宫人,最后连马思敏都搭进去了。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凤歌说着,眼泪不自禁就流了下来。
眼前仿佛出现马思敏那张俊美但却漠漠然的脸。
、第三十二章 情为何物(上)
朱高炽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柔,语气也是平静而温和的,说:“思敏就知道你会难过,所以托我捎话给你。”
一听马思敏有话交代,凤歌禁不住迫切地问道:“那他都说些什么了?”
“他说,虽然浣衣局里见不到宫里这些个争斗,但往后你自个儿仍要小心,毕竟吃一堑也应该长一智了。”
凤歌点头,接着垂下眼皮,心里万分愧疚。
“你出事以后,平阳王也来找过我。”朱高炽的一句话使凤歌不由身子一颤,抬眼凝望着他。
朱高炽仍旧目光温和,他说:“济熿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让我多照应着你。”
凤歌想着三哥平时心高气傲,决不肯轻易向人低头,如今却为了她去求朱高炽,那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又想着站在她面前这个温和的男人以后终将成为一代无情的君主,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垂头对朱高炽道声谢。
默默走到浣衣局门口,朱高炽止了步,说:“我就不进去了。”
凤歌点点头。跟着押解她的太监上了石阶,她将一条腿迈进浣衣局的大门的门槛,回过头去,望见朱高炽仍站在那里看着她,她对他笑了笑,回过头继续走。
马思敏说得不错,她往后在这宫里每走一步都应该比以前再谨慎一些。
目送凤歌离开后,朱高炽身后的一名青年侍卫问道:“殿下,您为什么不告诉她马大人被关在刑部受审呢?”
朱高炽的嘴角微微往上扬,说:“你难道不知道马思敏的为人么?”
那名侍卫的眼神深沉,若有所思。
月半弯,人未静。
明珍静静地站在赵王府外,她在此地已经站了大半天了,夜黑,赵王府守门的丫头和小厮都睡了,在这三更时分除了偶尔响起更夫的吆喝声及更鼓声,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自从马思敏把她带回靖南侯府那天起,他的体贴入微便使她不由自主爱上了他,那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心动;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安心地守着马思敏过日子,她一直想挤走凤歌,可是凤歌入宫前的那席话令她惶恐不安,从那日开始,她一直担心着有朝一日宫里的人会到靖南侯府把她带走甚或是带来一道赐死她的圣旨。
凤歌被打入浣衣局,她不再担心她的秘密被暴露,她深信就算凤歌真的说出来,以明成祖对晋王的厌恶,他也不会相信凤歌的片言只语。
可她万万没料到,因为凤歌,却连累马思敏被禁锢刑部。
靖南侯已上书给明成祖要求让马思敏跟凤歌和离,但明成祖那里迟迟没有回音。于是她便想着来求赵王朱高燧,因为朱高燧到底是明成祖的亲儿子。
明珍深信,只要马思敏能活着走出紫禁城,她就会和马思敏一直厮守到老,就算只做他的妾室,她也无怨无悔,只要那时他心里面有她!
四更天,赵王府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第一人就是穿着朝服的朱高燧,他看起来意气风发。
“殿下……”明珍急急冲到他的面前,伸出双臂拦住他的去路,并开口喊道。
朱高燧打着呵欠,看见她时,眼前一亮,怔怔地将视线定在她的脸上,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旷世佳人,嘴里却问道:“姑娘,你找我?”
明珍行了礼,说:“奴家蓝兰给殿下请安,请殿下救我丈夫。”
朱高燧凝视着她,笑着问:“你丈夫是谁?他犯了什么事?”
明珍报出了马思敏的名字。
朱高燧的脸色一寒,便冷冷地推开了她,说:“你回吧,马夫人,本王还赶着上朝呢。”
“殿下,请你救救我丈夫,我丈夫是无辜的,只要您能救出他,奴家愿为奴为婢报答您。”
朱高燧本已探身进入轿内,听到最后一句话,便从轿内探出上半身,邪气地说:“那么你就为本王跳三天三夜的舞吧。”
明珍的右手下意识地抚了一下小腹,她的腹中已经有了她最爱的那个男人的孩子,她有些迟疑。
朱高燧嗤笑一声,说:“怎么,你不愿意?”
下一瞬间就见明珍咬了咬牙,果断地说:“好,我就为殿下跳三天舞。”
对着铜镜,明珍认真地上着妆,她的眼泪一直蓄在眼中没让它流下来。
舞乐起,明珍翩翩起舞,旋转,跳跃,歌唱,下腰……每一个动作她都做得那么用心,朱高燧带着嘲弄的神色看着她,饮着美酒,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三个日夜是那么漫长,汗水一次次地濡湿了她那缀满珠玉的舞衣,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只要朱高燧没有喊停,她就要跳下去。
终于朱高燧摆了摆手,说:“今儿个到此为止,都下去吧。”
明珍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倒下之时,她双眼紧盯着朱高燧,气喘吁吁地说:“殿下,您可以救我丈夫了吧?”
朱高燧却努了努嘴,说道:“本来我是应该帮你去救他的,可是他总是坏我二哥的大事,我若救了他不就害了我二哥。”
明珍悲愤地喊:“殿下,您答应了奴家的事,怎么能出尔反尔?”
“来人,送马夫人回府。”朱高燧背起手走进后堂。
明珍挣扎着想爬起来,小腹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她额头冒出了冷汗,她无力地趴在地上,用手捶着地面失声痛哭。
朱高燧刚走进后堂,便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