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默延啜哪里会在意这个,塞外苦寒,从不畏冷,但见李承宷细雨湿衣,知道哲米依体恤丈夫,下马扔鞭于车内,说道:“好,咱们歇歇。”望向对面窗帷后,“让里面的姑娘也出来透透气罢,这几天闷在里面,想是不舒畅。”几日行来,默延啜一直颇知避讳,若哲米依叫李承宷有意放慢马车,便自行策马缓步先行,故沈珍珠与他从未照过面。
哲米依回望沈珍珠,答道:“这位姑娘还在睡梦中,就不喊她了。”
默延啜哈哈大笑:“大唐女子都这般孱弱?不敢出来就罢了,还怕我吃她不成!”
哲米依吃吃笑道:“可汗有这么凶神恶煞?我只怕此番来中土,可汗要带回一位汉人可贺敦。”沈珍珠听默延啜讥笑大唐女子,心头有气,想起自己初遇他正是双目失明最柔弱无助之时,偏是性情倔强与他对峙,实不知究竟是那份柔弱让他动心,还是那份倔强让他侧目?
默延啜四方展望,朗声问李承宷:“还有多久至长安?”
“不到一日路程。”
哲米依已从车内找出两样男子外袍,一一递与默延啜和李承宷,让二人自行换下。拿了方手巾,细细的替李承宷拭去面上额角雨珠。三人坐于车头,商议一番入城事宜。
末了,默延啜道:“趁着天色尚早,咱们疾行一番,晚间不再赶路,好好休息,若明日能至长安城外,晚间便可乔装入城。”跳上马车,回手去取马鞭,听得“兹”一声长响,他微皱眉头,抬起拿鞭右手,衣袖处由臂及腕,划破一道长长口子,半边袖子耷拉下来,极为不便。哲米依道:“这可糟了,可汗,你已没有干净的衣裳可换。”
李承宷道:“这有什么为难,可汗你脱下外袍,让哲米依替你缝补不就行了。”哲米依脸刷的通红。
默延啜仰天哈哈笑道:“承宷,你真是成亲不久,不知底细——你的媳妇儿称得上天底下最笨的媳妇儿,连针也不会拿,还谈什么缝缝补补!”
哲米依气得跺脚:“可汗不帮我说话,尽揭咱回纥女人的短!”
李承宷似是无限遗憾的摇头叹道:“唉,幸好你嫁的是大唐郡王,不然有你好受!”睨眼瞧着哲米依,深喜她被逗弄得嗔怒交加的模样。
哲米依气鼓鼓窜至默延啜车前,大声喝道:“脱下来!”
默延啜忍笑道:“你若今日开始学做女红,也切莫拿我的衣裳作践,只管拿你家相公的去,我宁可这样——要是针脚粗壮,歪歪倒倒,更让人笑话。”
哲米依白了他一眼,道:“可汗少瞧不起人,我是不行,可里面那位姑娘一定能行。”
“那位姑娘不正在休息吗,无谓惊扰她。”默延啜道。
“虽是休息,我可以叫醒啊,再说,少穿一样外裳现在是冷不到可汗你,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趁着天色尚明,还是帮你缝好吧。”
默延啜当真脱下外袍,由哲米依送入马车内,与李承宷缓缓策马往前行。
沈珍珠在车内已将几人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展开这青蓝色锦袍,见那破口处纹路甚为齐整,她便示意哲米依将针线盒来。
哲米依不通女红,从来不知随身应带针线,幸亏出嫁时族中老人为她想得周到,偷偷在衣物、行李各处均塞了几样针线,哲米依看见也就做看见了,浑没想到有天还会派上用场。当下在衣物中胡乱翻找一通,拿出个极小的针线包,里面没几样丝线颜色可作挑选,还好青蓝本为必备之色,里头缠着一绺。沈珍珠心想这袖子裂口齐整,倒是极好打发,——将破裂的两片重新缝起,但求缝合处针脚细密平稳,别的美观、花色之想难她现时精力可顾不上。幸好这袍子颜色深沉,等闲不易看出缝补之迹,反正只是一时应急,待到了长安城,他重新买衣换过就是。于是倚着窗帷透入的微光,凝神补将起来。
不到一柱香功夫,沈珍珠便缝补完毕,还是有些消耗精力,只想躺着养神休憩,深幸没有自作聪明在缝补时添花着锦。哲米依拿起袍子展开一看,低声赞道:“沈姑娘真是心思慎密,这样好的针线工夫,哲米依一百年也学不来。”说话间又放下袍子,凝视沈珍珠,半晌,微声道:“你对可汗,未必完全无情。”
沈珍珠有些失神,回问道:“你说什么?”哲米依已捧着袍裳出去了。
默延啜穿上外袍,不经意的抬起袖口,缝合处针脚细腻,柔丝软线,似有一种温暖幽香穿透时空而来。
细雨轻寒,近处田园溪水;远处绵延山峦,隐约中嗅到她熟悉的芬芳……
第二日傍晚到达长安城郊。
本是说好默延啜与李承宷一同进城,然默延啜见城郊清冷孤僻,执意让李承宷留下保护哲米依,只他一人入城探听消息。
李承宷拗不过他。以开先计划,其实他们可带哲米依乘夜共同混入城中,但多了个沈珍珠无人照顾,不得不改变初衷。李承宷将长安城地图取出,再详详细细的将各要道出口、皇城宫城所处位置给默延啜讲解一回,犹是不放心。默延啜自己也无十分把握,仍是无惧无畏大步而去。
默延啜走后,哲米依在车中怪责沈珍珠:“你若肯自行现身相见,可汗怎会还冒险入城?”
沈珍珠将窗帷掀起,她们现躲避在郊外丛林中,草木凋瑟,默延啜高大身影渐渐隐没。淡淡答道:“他此行并不为我,我怎能阻止他入城。”
哲米依敛起眉心,表示听不懂她的话。
沈珍珠笑起来,头探出马车,树桠交映的星空上,廖落的几点光芒。深深吸口新鲜空气,全身放松,解释着:“可汗已经知道我就在车中。”
“啊,”哲米依大吃一惊,“我没有告诉他啊,承宷也不敢!”
沈珍珠道:“你实在太小瞧你们的可汗。”默延啜若非精明,远见万里,岂能凭匹夫之勇开创回纥盛世,不唯哲米依,连她沈珍珠都快要忽略,他是葛勒可汗,是退可安邦定国,进可睥睨天下的葛勒可汗。这样的雕虫小计,可以瞒他一时半会儿,怎能欺他数日数夜。哲米依无缘无故怎会收留陌生女子,就算收留陌生女子,又何必如此客气?数日来的一言一行,莫不会让默延啜起疑。
当然,最关键所在,还是她掀开窗帷时默延啜那雷凌电闪的一瞥。
哲米依问道:“你怎么知晓可汗已知道你就在车中?”
沈珍珠道:“开初我只是心有疑窦,并不确定。但到可汗坚持让承宷留下保护你我时,才确定无疑。”
“你是说,正是因为可汗知道你在车中,才执意要承宷留下保护你我?”
沈珍珠点头:“他既知我在车中,仍要入城,想来此行并不特意为我,哲米依,我倒有些自作情长。”
哲米依只觉脑中好似被人塞了一团浆糊,乱糟糟不知所以,问道:“那可汗又是怎么知道你在车中的呢?”
沈珍珠笑了笑:“哲米依,你可留意可汗衣袖破裂处的纹痕?”
“怎么?”
“这种锦袍,若是不小心被挂破划破,裂痕应当参差不齐,但可汗锦袍的划痕却过于齐整。”
哲米依眨眨眼,愕然道:“难道可汗的袖口不是无意挂破,而是他自己刻意割破的?”立时回想当时情景,确实不曾留意默延啜锦袍被划过程,只被他一意引导,在自己会否女红上说笑半晌。默延啜自那年哈丝丽之变后,经詹可明等人劝说,一直袖中藏刃,以策万全。哲米依想到此处,咚咚跳下车,爬上默延啜留下的那驾马车,沿着车头一路往内摸索。李承宷莫名其妙,跟在她后头问道:“你做什么,丢了东西吗?”
哲米依不理会他,手下一陷,车帘下方有一孔洞,忖其大小,竟刚好与默延啜袖中刀柄相似。当时场景立时回放于她脑中——默延啜回手车内拿马鞭,迅捷无伦的将袖中刀抽出,反插于车板,刀尖朝上,自行割破袖口。
想通经过,哲米依呆住,深感一切匪夷所思,所得震憾,更甚当初得知默延啜为沈珍珠伫立雪中。她心目中敬若天神的可汗,一举一动该均是震天撼地,现在居然用如此细密的心思对待一名女子,着意试探!甚且试探得成后,明知她避而不见,宁可隔窗相望,也不愿忤其心意。用情之深,已到不可度量地步。
“哎,你怎么了,发甚么呆!”李承宷用力摇摇哲米依,催她回答;她仍旧一声不吭;缓缓的朝旁边走几步,席地坐下,仰望邈远星河,星河暗淡,夜色迷离,心绪若迷若乱,问身后人道:“承宷,倘若他日你我不幸分离,不许你忘记我!”
“嗯。”
“不许再娶别的女人!”
“嗯。”
“一定要想办法再找到我!”
“嗯。”
“一定要……”
转过头,见李承宷面上似笑非笑,不禁恼道:“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李承宷从身后抽出一支碧莹莹的玉箫来,道:“我也是正经回答你啊。”拂裳坐于哲米依身侧,迎着林中风响,低首按箫。乐韵起初缥缈悠远;似有似无;与夜色相融,似叹人生如梦,星转斗移中唯我孤寂,渐的越吹越高,隐有欢悦之音,仿佛乍遇知音,携手同游,缠绵处低声细语,心底柔肠千百转,温婉中又带着若隐若现的哀愁,绵延悱恻,动人心弦……
哲米依不知不觉倚上李承宷肩头,听他箫声情语,无限柔情蜜意尽在其中……
沈珍珠由车中走出。
远望相互偎依的一对璧人,林中有鸟吱吱飞过。
微风吹过的瞬间,仿佛带走所有沉淀和忧伤,只剩空旷寂寥……
朝来始向花前觉
夜色渐次遁离,东方泛出第一缕晨光。
默延啜此去一夜未归,李承宷本来气定神闲,此时也按捺不住焦急,轻轻拍醒阖夜依偎在身侧的哲米依。
哲米依打个呵欠,揉揉眼睛,舒展一下四肢,掀开马车帘幕——沈珍珠合衣尚在熟睡中。再一次望向林中小道,忽的惊喜的叫唤起来:“承宷,可汗回来了!”
沈珍珠一宿未睡着,方假寐小会,旋即惊醒。
林中宿鸟鸣啼;哗啦拉四散飞遁,曦光掩映中,默延啜大步流星走来,胁下似是挟有一庞然大物。
哲米依和李承宷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李承宷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
默延啜嘿嘿一笑,将胁下之物随手掷地,发出“通”的响声:“问他,什么都可以知道!”李承宷俯身一瞧,这“庞然大物”原来是一个人——身材魁梧,着明光重甲,瞧那服制花色,官阶竟然不小,滚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浑圆,却不发一声。问道:“可汗,他是谁?”
默延啜足尖随意点去,解开那人被封的哑穴,谑笑道:“此人是安禄山新封的靖国大将军薛嵩。安老贼的内政外务,随意问他便可。”
默延啜此次孤身深入长安城,秉的是擒贼先擒王之旨。先是伪装便夫入城,入城后方知他回纥都城与长安相较,真是小巫见大巫,微不足道。长安城规划严整,各处坊、街、市布置相仿,他转了一圈,险些迷路,但终于接近皇宫,没有李承宷指引,不敢冒险入宫,匿于宫门之外,决意擒将一名要害官员,既可打听长安军务要情,又能拿到令牌安然出城。
这薛嵩可谓倒霉透顶,傍晚方领旨接了“靖国大将军”的印绶,喜冲冲入宫谢恩,出宫后随从恭维的一句“大将军”,便叫默延啜将他盯上。默延啜虽不敢轻入皇宫,出入薛嵩府邸却如入无人之境,趁薛嵩更衣之际将他制住。安禄山在长安城实施宵禁之严更甚玄宗之时,当晚无法出城,待到次日凌晨,默延啜令薛嵩着人准备马车,拿了令牌,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而出。出城数里后,弃马车挟薛嵩至林中与李承宷、哲米依会合。其间虽有惊险之处,但薛嵩贪生怕死,处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