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本该如此,这才是帝王之道。她求仁得仁,又有何撼?
然而,当听到“殿下”二字时,她心中仍如万千密鼓擂动,往事微茫点点袭来,惟摒弃思量,方可不心伤。
她眉心微蹙,忽然得了个主意,道:“别忙!我久居这邺城宫中,得知一些史思明内情,定对我大唐与史思明的决战有利!”
风生衣闻言大喜。沈珍珠又道:“你稍等半刻,容我将所知记录下来,你速速送至郭子仪将军处。”说毕,先令风生衣逃避在室中暗处,再点燃烛火,果然立刻有宫女扣门入内探视,沈珍珠只说睡不着起床看书,那宫女知道沈珍珠得罪不得,告罪退下。
沈珍珠就着烛火,想想写写,须臾便写就书信,涂蜡封好递与风生衣道:“速去速回,此事不能耽搁。”
风生衣点头道:“好,这一来一回不用一柱香功夫,娘娘做好准备,衣裳要穿简便些,暂且耐心等候。”
沈珍珠笑道:“若大唐能胜,我能否逃出邺城都是无妨。”见风生衣转身,她略有迟疑,忍耐不住,猝然开口问道:“适儿——”
风生衣立时明白,微笑道:“娘娘放心,殿下对小世子宠爱有加,小世子现在有——”以手比对自己身量,“有某这里高了——”
沈珍珠眸中暗蕴泪光,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殿下决不会亏待适儿—冯翌,多谢。”转身道:“快走吧。”
待风生衣告退,身影消失于室中,沈珍珠拭过眸边泪痕,长长的舒气。
她知道,风生衣不会再回来了。
她虽然呆在邺城日久,但连安庆绪都不知道史思明的弱项隐秘,她哪里又能知道甚么“内情”?
她写给郭子仪的信,只是言明三点:其一,她曾是广平王妃、大唐镇国夫人;其二,冯翌忠于唐室和太子殿下,若执意行不可为之事救她出邺城,必会使国丧股肱,殿下失左右臂,求郭子仪看在太子殿下份上,阻止冯翌再入邺城;其三,冯翌武艺高强,若要阻止其重回邺城,只能智取,不可强敌。
当此之际,她只能这样保全风生衣。
三月初六,唐军与史思明兵马于安阳河北岸展开决战。史思明与麾下张通儒、李庭望等分率精兵,采用游击战术,分袭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四部,四部各自为战以致兵马伤亡过半。唐军虽损失惨重,然兵马总数仍大大强过史思明。郭子仪见势,欲率兵斜插攻击史思明兵马中路,谁料未及布阵交战,忽的飓风乍起,尘土飞扬,天地昏黄,郭子仪大呼:“天不佑我大唐!”乃令后退,唐军丢盔弃甲后南撤退,退至缺门检点人马,竟只余下数万,至此唐军大败。
“好消息”传至邺城,安庆绪治下将领、官吏莫不山呼万岁,暗地里喘过一口气。安庆绪只是冷笑,毫无兴奋之色,当日醉酒后对沈珍珠道:“我的末日已逼近了。”
沈珍珠道:“为何这样说?”
安庆绪摆弄手中酒杯,醉意十足:“那是当然。邺城官兵奋力死守,只因强敌是大唐,若是史思明,他们恨不能开城迎接。如今唐军被驱,史思明那老匹夫必会长驱直入邺城,接管我这一切。哈哈哈……那些将领官员们,别看他们今天拜我叩我,称我为皇上,可是明天,他们说不定就拜别人了……这就是当臣子的好处——他们可以降敌,降了后还是臣子,领俸禄,安家庙。可是我,我,我是皇帝,当然不能降,不能降,……哈哈,宁死不也能降,降了也只有死……”
沈珍珠默默的看着安庆绪。他是清醒的,所以也是悲哀的。她不能劝,无法劝。自幼读史书,看吴越争霸、三国杀伐,多少的奇人异士,自以为可经天纬地,终究抵不过滚滚历史洪涛,湮灭了,散去了,徒留后人叹息。将军沙场百战,终究有一天要面对敌人蜂拥而至,身畔萧然无人。
三月初七,天方破晓,邺城宫殿里乱糟糟一片,沈珍珠打开房门,只见内侍宫女们东奔西跑,有的身背包袱,有的东呼西叫,往常侍奉守卫她的宫女和侍卫们早不见踪影,别的内侍宫女看见她犹如未见,垂头便各忙各的。沈珍珠觉得蹊跷,难道史思明已经进城了,这样快?为何未听到攻城打杀声?随手拉住一名小宫女问是怎么回事。
那小宫女说道:“史思明已经到城门下,要皇上立即出城迎接,不然攻下邺城后杀无赦。那些守城门的将领个个都想卖好放他入城,邺城哪里守得住啊。哪个晓得史思明攻下邺城后会怎样对待我们这些旧宫人,还是赶快收拾细软躲一下吧,夫人你也赶快跑,晚了就来不及了!”
没想到史思明来得这样快,看来垂涎“大燕皇帝”宝座已经急不可耐。这正是她逃跑的机会,先逃出宫再说。
左右察看半刻,见右向人流最多,便提裙混在其中往外跑。
谁想刚刚转过一个弯角,有人便如同石柱般挡在面前:“夫人,圣上有诏,命你立即见驾!”沈珍珠一看,竟是安庆绪近旁的一名侍卫。
他终归不会放过她。
在侍卫看押下,沈珍珠一步步走入正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射入殿中,正映得安庆绪身上铁甲熠熠生辉。
沈珍珠昂首看去,安庆绪面如寒铁,全身披挂伫立大殿正中。
他与她远远对视。她从他的眼神里捕捉不到一丁点信息,惟有深深阴冷。
“你动手吧。”她竭力让自已泰然自持,淡淡说道:“最好是一剑刺死我。”
安庆绪不答话,看她的眼神变得怪异,一时阴冷,一时仿有忧伤,一时狠毒,一时失神,变幻莫测。殿外吵嚷呼叫声纷纷扰扰,与殿中如隔一层天地,这里,一切都静得让人窒息。
“轰铛”,安庆绪忽的拔剑出鞘,扬手间一剑斩断身后龙椅椅靠,殿中众侍卫都悚然一惊:“陛下!”
安庆绪已回剑入鞘,侧头,朝沈珍珠挥手:“你走吧!”
“什么?!”沈珍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安庆绪不看她,点了殿中四名侍卫,命道:“朕即刻去见史思明,待城门大开,你等从侧旁小道护送她回吴兴。”
其时殿中侍卫不足百名,都是多年跟随安氏父子的旧部。当即有人跪下道:“臣等愿护卫陛下,杀出一条血路。或者,只要陛下振作精神,以陛下绝世武功,史思明未必能攻下邺城。”
安庆绪按剑肃容:“朕大势已去,你们跟随朕日久,今日便都散了。此殿后室中仍有不少珠宝钱币,你们可自行分发。”昂然道:“朕既然称帝,史老贼兵临城下,朕岂能做缩头乌龟,就算身边无一兵一卒,亦要入他千军万马之中,死又何妨!”
殿中侍卫纷纷下跪:“臣等愿随陛下出城!”
安庆绪耸眉稍稍动容,沈珍珠断声喝道:“不可!”上前几步,对安庆绪道:“你既然都愿意放我一条生路,为何自己还要去送死?为何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安庆绪仰天哈哈大笑,笑容乍毕,面色沉下,说道:“这是我们男人的荣与耻,你,不懂!”唤声“我们走”,众侍卫齐声应“是”,一起往殿外霍霍走去。
“安二哥!”沈珍珠在他身后徒劳的唤了他一声。
安庆绪脚步一滞,仿佛要回过头,终于只是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你快些跟上。这四名侍卫忠心耿耿,定能安全护送你回吴兴。吴兴……是个好地方,我……永远也不能再回去。你回去后,就再也不要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一拍腰间长剑,脚下不再停歇,率先踏出殿门。
万里烟霄中路分
“吱嗄——”,城门日久未启,乍然突开,声音涩滞且沉闷,犹如久霉的时岁,被推搡着一丝一缕的撕裂开。
城外刀枪林立,银色枪头如冷雾弥结,将远近的山山岭岭都遮掩得不见踪影。安庆绪扬目望去,这密密扎扎的史氏兵马,纵横交错间已结成严密的阵列。史思明与唐军恶战一场,竟然未损主力!
阵列最前方旌旗招展,数名战将驱马辗转,眼见城门大开,俱是大喜。惟其中一名中等身材的青年战将喜怒不形于色,翻身下马,远远的跪伏禀道:“臣史朝义拜见皇上!家父在营帐中跪迎皇上驾临,皇上请——”
史朝义是史思明长子,在这个时候,明知安庆绪插翅难飞,他居然还行此大礼,真算是全盘功夫做到家。连在安庆绪身后的沈珍珠都觉得此人心计深厚,能曲能伸,不可小觑。据闻史思明只偏爱幼子朝清,史朝义虽屡立战功,仍然不得欢心。这次远赴邺城“救援”安庆绪,史思明留下朝清镇守老范阳,却派朝义打前阵,可谓偏心至极。假以时日,史朝义未必不是第二个安庆绪。
安庆绪冷笑:“这样大的阵势迎候朕,史王有心了!”所称“史王”即指史思明。
史朝义初时忌惮安庆绪武艺,又怕他起鱼死网破之心带领邺城数万兵马杀将出来,这时已看清安庆绪身后侍从不足百名,暗自窍笑,说道:“陛下恕罪,家父千城驰缓救驾,足疾复发不能亲自迎驾。”一手按剑,一手背后,朝身后众将士做了个五指紧攥的手势,意即等安庆绪一行走进阵列中,便先发制人将其摛拿。
安庆绪策马欲行,人不回头,却沉声令道:“还不快送她从侧旁走!”
那四名侍卫早就将沈珍珠簇拥在中央,沈珍珠骑的是一匹脚力极健的骏马。听了安庆绪之命,其中一名侍卫低声催道:“夫人,快走吧。”牵动马缰,人马缓缓的往侧面方向行了几步,史思明兵马是正面合围邺城,邺城外除正道外还有两条小道,一条往北,通向愁思冈,一条朝南,正可沿路过平州、扬州,直至吴兴,他们惟有从南面小道越山岭逃遁。
安庆绪霍然摆首,手中马鞭如长蛇飞卷,“啪”的击打到一名侍卫坐骑的臀上,“快走!”他声音短促而断然,那马长嘶着领头冲出,随后四骑亦大奋健蹄,长足奔出。
沈珍珠仓猝中往回望,安庆绪却头也不回,跨马行入敌营。远远的听到史朝义声音极大且十分的正气凛然:“安庆绪弑父杀弟,罪行滔天,人人得而诛之——众将士——速速将他拿下——”话音未落,听到“啊——”的一声惨叫,仿佛是安庆绪属下一名侍卫已被砍翻下马,接着又是连声惨叫,安庆绪长剑挥去,人仰马翻,激起一片血雨。
沈珍珠转回头,不忍再看。
安庆绪再是武艺盖世,又怎敌千军万马?
身后有人喊着:“那定是安庆绪的家眷,别让她跑了!——”顿时有十余骑追赶上来。两名侍卫弯弓搭箭,射人先射马,追在前头的几骑应声落地,正好挡住后面几骑去路,行动稍稍受阻,沈珍珠等五骑乘势跃进入小道,暂且将追兵拉下一段距离。
三月的风萧萧作寒,夹带着山岭树木的苦涩气味,刮到脸上有如割裂般的疼痛。
沈珍珠纵马狂奔,恍惚中杀戮之音不绝于耳。
人与人之间的杀戮,是永远无法停止的。
她只能纵马狂奔,只望这奔跑无停无止,在这无停无止的奔纵中,能够湮灭思考,湮灭过去,与未来,湮灭时间。
“快看,快看!”
一名侍卫突然在身边狂呼着。
她与四名侍卫都不由自主的勒马止步。
东北方向,一股烈火浓烟朝天冒去,烧得半边天空如抹红霞,竟有一种悲壮的惨烈。
这里离邺城有多远?砍杀声仍旧远播而至,如洪水奔腾,似震雷轰响,在山岭间滚动不已,朝着远方震动过去。这场战斗,必是无比的激烈,固然是比少敌众,以弱敌强。
五人都凝伫不动,听那砍杀声愈来愈弱,愈来愈低……
火势望天而冲,浓烟滚尘日上,这场火该要烧数日数夜。
“陛下,陛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