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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凯利吐了下舌头，赶紧缩回手。
“我们可以走了吗？”满脸红色颜料的黛比突然推开门，身边是她的男友戴维。完全配套的手术服，今晚他们扮的是血腥的医生和护士。然后是巫女装扮的伊冯，她异国风情的黑色长发简直不需多余的化妆。
黑沉沉的天空没有月亮，头顶只一盏路灯，妖异地闪烁着红色。它以前不该是红色的，鲁比想。晚上的风刮得很奇怪，回旋，吹到脸上的感觉微有些异样的麻痒。
“啊，我忘记带学生证了！”黛比一声惊叫，跑回宿舍。今晚他们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万圣节派队，离学生宿舍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路上没有一个人，只偶尔敞蓬的汽车飞驰而过，开着很大的音响，放着剧烈刺激的音乐。
鲁比觉得自己有点眼花，因为她似乎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人，她觉得那个人戴的面具很好看，所以她拉住身边的凯利，想指给他，可是转过头去，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什么也没有啊，”凯利这样回答她，他什么都没看到。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精致的面具，”鲁比对大家说，可是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一个人看到马路对面那张美丽的脸。鲁比很沮丧，这时候一辆汽车飞驰而过，车上恶作剧的年轻人向他们投掷鸡蛋。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多少缓和了沉寂的气氛，唯一幸免的黛比赶紧从路边小店要来一盒面巾纸，替大家擦干衣服。
一直到了学校，鲁比都在想着马路上那个人，那种神秘、超然的美丽。她不知道对方的体形容貌，甚至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个蓝色与金色交织的面具，面具上的小铃铛，有细微的声响流逝在夜风里。捕捉不到。
其他人去了吧台买酒，鲁比独自找到墙角的一张桌子坐下。嘈杂、混乱的音乐。幻变迷离的彩灯。身边两个涂成白脸的纳粹军官，面前那个红色披风的魔王正和黑色翅膀的巫女跳贴面舞。舞厅正中央那个戴银色面具的好像就是自己班里的，记不得名字，鲁比只记得他上次的作业是一组教堂的雕塑。他的身边，一个穿超短裙和高跟鞋的男孩子踉跄着舞步。
群魔乱舞。
“天啊，你不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凯利跑过来，激动的有点喘，“撒旦的黑十字架！”他紧紧抓住鲁比的肩膀，“刚才我碰到一个女孩，天，她的面具超级漂亮！我想给她照一张相，走近了才发现，她项链上的挂坠居然是撒旦的黑十字架！你知道那东西我以前只在网上看到过——实在是太漂亮了！”
“你照了相片？”
“对对，等我给你看……”凯利掏出数码相机，“……咦？”
“怎么？”鲁比凑过去看。
她看到相机里还是上次大家一起在伦敦拍的，也有几张今天在宿舍里的相片，然后就没了。最后一张是凯利在路上摆出Jason的姿势。没有舞会的相片，一张都没有。
“你真的照了？”鲁比抬起头，“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我发誓我照了！”凯利掀开面具，一张一张仔细查看他的存储卡。
“你们看到伊冯了吗？”黛比突然跑过来，“她本来和我在一起，但现在她不见了。”
鲁比环视四周，学校餐厅并不大。“难道她已经先回去了？”
有什么人撞了一下他们。
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黑色披风和铅色的眼影。说话的时候鲁比看到他口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尖牙。
“你那对也是在「Non Stop Party」买的吗？看起来不错嘛。”鲁比一向对吸血鬼扮相很有好感。
来人摇摇头，笑，手里拿着一叠广告传单。“学校派对很没意思。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的俱乐部继续狂欢？”
鲁比接过那张广告，「Strawberry Moons」。
“靠，我不喜欢那地方。”凯利撇嘴。
“可是我想去找玛泰斯。”黛比说。
“我也想去，”鲁比拍拍他的肩膀，“你在这里等伊冯好了。我说看到面具你不信，你也没有撒旦十字架的证据，这样我们扯平了。”
凯利扁扁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眼睁睁看着鲁比他们跟着那个人走出舞厅。他摆弄着自己的相机，头脑间突然升起某种奇怪的预感，他不放心那个人，他想和他们一起去，可是才迈步，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戴着金蓝色面具和十字架挂坠的女孩又出现了。
“我一定要补照那个十字架！”他追过去。
「草莓月亮」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酒吧，因为它的规模和近水的位置——它很昂贵，并不是每个学生都可以支付得起的，但很多学生都在这里打工，从晚上9点一直到早晨4点。固定工资四镑六每小时，并不是特别高，但往往可以拿到客人高额的小费。
其实伊冯也曾在这里打工，却只做了两个周末。“我忍不下去了，”她说，“不过是收个杯子，所有的客人都会摸你，扯你的头发，我受不了！这工作我不能做。”
其实更让美丽的伊冯无法忍受的是，当她在那里工作的时候，骚扰她的女人总比男人多。“那简直完全就是个GAY BAR！”她忿忿。
玛泰斯就在这里上班。
「草莓月亮」不知道要比学校的舞厅要大多少倍，人也很多，但论起扮相，则远远不如他们艺术学院的学生有创意。大多数不过是扯破衣服，再用商店买来的Fake
Blood涂上满脸满身。当然也不尽如此，就像带他们前来的奎因，那个吸血鬼扮相的高大男孩，他的装扮难得的精致。他脸上的白色粉底非常均匀，铅色的眼影也涂得很漂亮。特别是他那件黑色天鹅绒的披风，比鲁比的塑料斗篷不知强上多少倍。
“你那就是件雨衣，”黛比开她玩笑。
奎因请她们喝酒，Jack Daniels。这点让戴维很是郁闷，“你认识那个人吗？”他拉过黛比，“你不要和陌生人靠那么近好不好？……喂喂，你喝那么多干什么！”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同学嘛。”黛比对男友的过分钳制相当不满。
“谁说的！你以前见过他吗？他不可能有学生证。谁知道他怎么混进学校的！”
“奎因？”是玛泰斯的声音。他们转过头。
这个北欧男孩很高，但是很瘦。“你们怎么都在一起？”他的笑容非常腼腆。
“他们是你室友？”奎因夺下他手里的一摞空杯子，搂过他的肩膀，“过节还做什么工，大家一起玩好了。”
“你们认识？”戴维睁大了眼睛，很有点不可置信。
“奎因是我朋友，”玛泰斯马上推掉对方的手，回身收起那堆杯子，“抱歉，我必须去工作……奎因，”他似乎想说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你不要走，等我下班。”
黛比笑起来。“你看到啦，”她得意的对戴维说，“人家是玛泰斯的朋——友——”她故意把朋友两字拖得很长，奎因满不在乎的笑，但玛泰斯低下头，很快的走了。
当鲁比看到那个金蓝色面具的时候，时钟已经敲过午夜两点，酒吧里狂欢的人群还没有一点疲倦的意思。她看着那个女孩走进卫生间，她跟了过去。女孩摘下一半面具，对着镜子擦她的嘴。她的嘴角有一点红色颜料的痕迹。
“天哪，你看起来可真像位公主！”旁边满脸红色、头上长角的胖女人在补妆。“你还要不要些Fake Blood？我这里还有很多。”
“不用，谢谢你啊，”女孩微笑，然后在镜中看到了身后的鲁比。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转过身，面具后面的眼神流出温暖而亲切的微笑。
疯狂的摇滚乐。晃动的彩灯下人们尽情的狂欢。涂抹成撒旦的人群，嚎叫着忘我的扭摆身体。像帖板上的死鱼，或是祭坛上的羔羊，单纯、愚蠢、无法改变的命运。
万圣节的夜，黎明前夕的最后挣扎。
吧台的某个角落，奎因微笑着看着狂舞的人群。
那个腼腆的北欧男孩，人群中他总能马上辨别出他的身影，永远那么安静，外界的躁动一点都侵入不了他的心……奎因喝掉杯中的酒，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对面走过的女孩。
“这是戴维和黛比，”不由分说，他向对方介绍。
“你们很般配，”没有一点吃惊的神色，女孩笑着握住黛比的手。
“天啊，你的面具太漂亮了，”黛比惊叹，“鲁比一定会喜欢的。啊，抱歉……”她解释着，“鲁比是我的室友，我们一起过来的，恩……她现在到哪里去了？”微醺的黛比揉揉眼睛，看着自己周围。
狂乱、嘈杂、人群晃动的影子。
“那个扮吸血鬼的女孩？我刚在卫生间碰到她，”陌生人友善的微笑。
“我要去找她过来……”黛比转过身，在喧闹的人群中迷失。铺天盖地的红色涂料和随处可见的狰狞面孔。他们是撒旦的使臣。
卫生间的大门被漆成血红，上面悬挂着骷髅图案的标志。门被推开的时候带出刺耳的咿呀，但是里面没有人。只有遥远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模糊的失去音调的摇滚，和头顶刺目冰冷的白光。不寻常的静寂。
好不容易再次挤过嘈杂混乱的人群，黛比回到原来的地方。她看到奎因正拥着戴维共舞，也许是灯光的关系，她仿佛觉得戴维身上的红色颜料更深了一些。而且奇怪的是，戴维似乎一直靠在奎因身上，脚步都没有移动。他到底在做什么？
黛比想挤过去看个究竟，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她跌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陌生人已经摘下她那金蓝色的面具，她搂住她，“你找到鲁比了吗？”
温暖得似乎可以把人融化的关怀，突如其来的奇异预感，黛比感觉恐惧——她不知道这恐惧来自何方，她看到奎因正向这边走过来，她想问戴维在哪里，却只听见女孩仿佛梦幻般的呓语，完全欺哄的口气，她对她说，“我们一起去找鲁比好不好？”
凌晨五点。深秋的黎明总是来的很晚。
倦意如潮水，随着时间在一颗颗狂热躁动的心底蔓延。带着疲累的身体和迷茫的双眼，忽明忽亮的街灯下，三五人群缓缓涌出最后一间亮灯的酒吧，踉跄的皮靴在碎石子的路面徘徊。静寂中远方偶尔有空酒瓶骨碌碌滚过湿滑的路面，带出悠远细腻的回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久久的回荡。
天际间晕开的一轮满月，红色街灯下女孩的背影，纤长的黑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蠕行。风里隐约夹杂着铃铛的声音，细不可辨的微弱。
这里是鲁比的宿舍。轻轻扭开门锁，里面是空旷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大家公用的厨房。走廊两边学生宿舍的铭牌，第一间是伊冯的，然后是鲁比、凯利、黛比……没有房间透出灯光，没有一个人在家。
鲁比的房间没有上锁，推门进去，熟悉的香水味道，它属于房间的主人。
从门口的位置，可以看到镜子前面混乱的梳妆台，睫毛膏的盖子忘记合上，刷子上的膏体已经干了。窗子对面正好有一棵枫树，深红色的叶子一片片飘落在清冷的晨风里。
女孩看了一会叶子。她走到桌前，把睫毛膏的盖子拧紧。
门锁轻微的碰撞，街道上开始响起铃铛的声音，然后逐渐的，一点一点消失在刚刚涌起的晨雾里。天地间回复原始混沌最初的静寂。
至于玛泰斯，那夜他和奎因在一起，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Maidstone
06/11/2003
第三个故事 午夜十二点之后的伦敦 LONDON AFTER MIDNIGHT
Connex火车线，梅德斯通到伦敦。
莫娜买了杯咖啡，临座的小男孩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