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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遒跑得气喘吁吁,心中暗自埋怨:“这小子不知是不懂世故,还是有意考较我的轻功?”这次是他约杨炎出来,依据常理而论,应该由他选择地方才对。如今杨炎跑在前头,也不问他要去什么地方,身为“小辈”,如此自作主张,纵然并无恶意,亦是有失礼貌,对长辈不够尊重的了。
若在平时,换了个人如此对待他,只怕他早已疑心大起。但此际他虽然有点不大高兴,对杨炎却没起疑。要知他刚才死里逃主、乃是全凭杨炎之力。他还焉能对杨炎有所怀疑?诱逼兼施套口供
祁连山离城不过十里之遥,杨炎一口气跑到山脚,方始停步。“这里方便说话吗?要不然咱们到山上去。”杨炎问道。
东方天色刚露出鱼肚白,路上还没行人。彭大遒喘过口气,背靠一棵树坐下,说道:“好,就在这里好了,用不着上山啦,世兄,多谢你刚才助我一臂之力!
杨炎淡淡说道:“你现在就称呼我做世兄,未免早了一点。”
彭大遒愕然说道:“你不相信我是令尊朋友?”杨炎说道:“不是不信,否则刚才我也不会帮你的忙了。不过人心每多险诈,我也不能不提防受人欺骗。”
彭大遒道:“我和令尊都是暗中替皇上办事的大内侍卫,同事已有十多年了。”杨炎说道:“我爹爹做大内侍卫,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也还是有局外人知道。再说即使你和他同事十年,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好友。”
彭大遒道:“令尊和你是在保定的海神庙父子相认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你该相信是令尊的心腹之交了吧?”
杨炎说道:“你倘若当真是家父的心腹之交,似乎还应该多知一些秘密?”
彭大遒是条老狐狸,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暗自想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想逼我说出我已知道他的父亲要他去刺杀孟元超的秘密,莫非他已偷听到了我和云中双煞的谈话?这小子是正是邪,连他的老子都还捉摸不透,我可得善为饰辞才好。”
“知是知道的,不过我不敢说。”彭大遒道。
“为什么不敢说?”杨炎冷冷问他。
彭大遒道:“嘴上无毛,说话不牢,我怕你年纪太轻,泄露秘密。”杨炎哈哈笑道:“这倒奇了,有关我自己的秘密,你不说我亦早已知道。何须你告诉我我才能泄露出去。”
彭大遒道:“这是有关令尊的秘密,只怕你也未必全都知道。”杨炎说道:“你说来听听,我保证守口如瓶。”
彭大遒道:“你知道令尊为什么要你刺杀盂元超吗?一来固然是为了家仇,二来也是藉此脱离苦海。”杨炎说道:“脱离苦海,这是什么意思?”彭大遒故作神秘的小声说道:“令尊早已不想干这暗中帮皇上卖命的勾当了,他的心事只有我知道。实不相瞒,我也有同样的心思。”
这番言语倒是和杨牧骗儿子的说话相符,杨炎不禁半信半疑。暗自想道:“这厮自称不愿充当鹰爪,多半乃是谎话,但爹爹有此心事,却可能不假。”当下淡淡说道:“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爹爹早已告诉我了。”
彭大遒继续说道:“唉,你爹爹用心良苦,我知道他尚未曾完全告诉你的。”杨炎说道:“他都对你说了?”彭大遒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只告诉我一个人。不过,要你行刺孟元超的秘密,他不但告诉了大内总管,而且还要我故意多告诉几个人的。”
杨炎冷冷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彭大遒道:“你不懂得,辞官事属寻常,唯有我们这一行,可不能说不干就不干。”杨炎问道:“那又怎样?”彭大遒道:“所以他必须先立下一件大功,取信于大内总管,逃跑才容易一些。逃跑之后,大内总管念在他曾为皇上立下大功的份上,这也才或许可以免予追究。”
杨炎说道:“辞官也要逃跑的么。何以平时又不能逃跑?”
彭大遒笑道:“所以我说你不懂就是不懂,干我们这行是互相监视的,若然形迹可疑,监视就更严密。倘若当了十年大内侍卫,未立过一件功劳就潜逃的话,更一定会被怀疑前来‘卧底’!我知道你本领高强,但若是大内总管决心追究,只怕你纵然保护得了令尊,这麻烦也够你受了!”
杨炎说道:“因此他要告诉大内总管,表白他对皇上的忠心?”彭大遒道:“不错,不过这个‘忠心’其实乃是假意!”
杨炎说道:“为何他又要让你告诉别人?”彭大遭道:“世兄,你这样聪明,应该猜想得到。”杨炎说道:“我就是因为莫测高深,才来问你。”彭大遒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和告诉大内总管的用意一样,要别人相信他真的是要为皇上效忠。这样,传到总管的耳朵,总管就更加相信他了,这次我来张掖,也是出于令尊的主意。本来大内总管要他来的,他推荐我。”
杨炎道:“为了让你可以替他说出他不便说的话。”彭大遒道:“不仅如此。我早已对你说过,我和他抱着同样心思,不想干这替皇帝卖命的勾当的。他推荐我跑这一趟,也好让我沾点功劳。因此,在我故意泄露他的秘密之时,我也得顺便加油添醋,表白我自己对皇上的忠心,说成我们是要利用你去刺杀孟元超。其实你也自必知道,我说的乃是假话。一定要说是‘利用’那也只是指望藉你之力,帮助我们脱离苦海。绝对不是要‘利用’你来升官发财。”他料想杨炎已经偷听了他和云中双煞的对话,待杨炎质词,便即装作倾吐腹心的模样,自我表白。
杨炎心中偷笑:“你这厮当我是三岁婴儿,说这鬼话骗我。哼,你这条老狐狸,说不定是连我爹爹也一起骗了,待会儿我慢慢消遣你。”不过他只是不相信彭大遒,对自己的父亲,可还是只从“好处”着想,多少仍有几分相信。
彭大遒道:“世兄,你在想些什么,还未相信我吗?”
杨炎说道:“信、信,我怎能不相信爹爹的朋友!不过我相信你,就不知你相信不相信我。”彭大遒道:“贤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从“世兄”改称“贤侄”,把关系又拉近一层。
杨炎说道:“没什么,只是希望你和我说真话。”
彭大遒道:“这个当然,我怎能骗老朋友的儿子。贤侄,你要知道什么?”杨炎说道:“你约我出来做什么?不仅仅是为了把爹爹的心事告诉我这样简单吧?”彭大遒道:“实不相瞒,这次我们跑来张掖,是为了对付一个姓龙的小妖女的?”
杨炎曾向云中双煞盘问有关“小妖女”之事,彭大遒想他已经知道,是以不再隐瞒。说罢,留心看他反应。只见杨炎淡淡说道:“是不是你们害怕打不过那小妖女,要我帮忙?”彭大遒道:“不是。我们的人手已经足够,除了劳家兄弟和云中双煞这班人之外,还有许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例如令师叔李务实就是是其一。小妖女纵有三头六臂我们也对付得了。”
杨炎说道:“那你约我出来做什么?”彭大遒道:“只是想劝贤侄快快离开此地,免致招惹麻烦。令师叔已经和你交上了手,一定知道是你的了。”杨炎说道:“我本来要明天一早就走,现在偏不想走了。”
彭大遒看他一看,忽地似笑非笑的问道:“贤侄,这个姓龙的小妖女是不是你的朋友?”杨炎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彭大遒说道:“倘若不是,我们就可以毫寻无顾忌的对付她。倘若是的话,嗯——”杨炎道:“那又怎样?”关心“小妖二女”之情,已是现之辞色。
彭大遒缓缓说道:“倘若是的话,那自然另当别论了。”
杨炎道:“如何另当别论?难道你们就肯因我之故,放走了她?”彭大遒道:“众怒难犯,这小妖女得罪了许多人,我一个人要放她,也是做不了主。不过我还有办法帮她的忙,我可以暗中先通知她,叫她躲到别处。”
杨炎说道:“你当真愿意为我这样做?”彭大遒道:“假如她当真是贤侄的朋友,多大的风险,我也甘愿担当。”
杨炎明知他是口不对心,用意无非想骗自己快点离开而已,但他也不拆穿,对彭大遒的一再探听他的口风,也不答覆“是”或“否”,却反问彭大遒道:“这姓龙的小妖女曾经得罪过你么?”彭大遭道:“这倒没有。”
杨炎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云中双煞也是没有见过这小妖女的,为何你们都要联手对付她?”彭大遒道:“这个、这个……”杨炎冷冷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说真话的!”
彭大遒半晌说道:“本来我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贤侄问起,我不能不说,实不相瞒,我是奉命而为。”
杨炎道:“奉谁之前?”
彭大遒道:“奉大内总管之命。”一副逼不得已,方肯吐露的神气。
杨炎说道:“这小妖女是背叛朝廷的钦犯么?”心想:“龙灵珠和我说过她的身世,她从小就和母亲逃难北方,最近方始回转中原。她虽然喜欢捉弄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但却似乎扯不上背叛朝廷之罪。”但不知怎的,他却很希望从彭大遒的口中吐出一个“是”字。
和他的希望相反,彭大遒哈哈笑道:“贤侄太抬举她了,她还够不上做钦犯呢。若说背叛朝廷,令师叔李务实的嫌疑比她大得多了,但也还够不上钦犯的资格。”杨炎说道:“然则大内总管为什么要下令捉她?”彭大遒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不过是个二等待卫,只知奉命而为,怎敢去问总管?”
杨炎说道:“云中双煞和劳家兄弟这班人是不是你请来的?”彭大遒道:“不是。”杨炎说道:“那他们又是为了何因?”
彭大遒似乎讨厌他问得太多,淡淡说道:“我们只是因为目的相同,聚在一起。江湖禁忌,谁也不便去打听别人的秘密。”杨炎忽地一声冷一笑,说道:“可惜我偏不识相,我偏要打听!”冷笑声中一把拔着彭大遒,笑道:“我这分筋错骨手法比你的鹰爪功如何?”彭大遒给制伏得半点不能动弹,只觉全身关节有如针刺。他是武学行家,情知杨炎说的不假。这是最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杨炎若然使出真力,他的全身骨节只怕要寸寸断裂。
彭大遒心中大骇,连忙叫道:“贤侄别和我开玩笑,贤侄的武功当然比我高明得多!”杨炎冷冷说道:“谁和你开玩笑?你答应过我说真话,我对你可也是非常认真的!”
彭大遒嚷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杨炎冷笑道:“不见得吧?依我看来,纵然你并非全部谎言,至少也是不尽不实!”
彭大遒叫道:“没有、没有……”杨炎说道:“你别忙着分辨,有些事让我先告诉你。”彭大遒忙道:“贤侄请说。”
杨炎眼睛一瞪,喝道:“谁是你的贤侄?”彭大遒更是吃惊:“怎的他又不承认我是世伯了?”但此际被杨炎使劲一捏,疼痛难熬,还怎敢去质问他?连忙叫道:“是,是,我本来不应高攀的。杨少侠请说。”杨炎稍稍放松,说道:“我必须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知我对讨厌的人是怎样处置的吗?”
彭大遒苦笑道:“少侠不说,我怎能知道?”
杨炎说道:“那你仔细听着,我告诉你。从轻到重,一是打耳光,二是割舌头,三是捏碎琵琶骨,最重的是割掉他吃饭的家伙。你喜欢那一样?”彭大遒吓得魂不附体,说道:“我一样都不喜欢。杨少侠,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说。”
杨炎喝道:“先答复我刚才的问题!”彭大遒道:“你是问我们的总管为什么要捉那小妖女吗?这个,这个,我实是所知不多。”这回他不敢说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