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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一张长石凳上，聊了一阵。几个丫环送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过来。钟爱笑将丫环们赶了出去，倒了两杯茶，说道：“我们喝茶。”黄秋灵说道：“好。这是上好的龙井茶，味道不错的，原来是文水的知县泡茶专用的。我们打进了文水，这茶就归我们了。”两人相对一笑，举杯喝了一口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说了一些体己话。钟爱笑见黄秋灵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说道：“灵姐，你好像有心事。说给我听，好不好？”黄秋灵叹了一口气，说道：“嫂子，你身边的女兵还有多少人是打虎岭上的姐妹？”钟爱笑说道：“灵姐，你为死难的姐妹感到伤心？这是战争，没法子的。黄大使带领大家下打虎岭时，我们的兄弟姐妹有二千多人，现在只怕已死了超过一大半。剩下的人都升了官，不住在一块了，很少有机会能见到面了。”黄秋灵说道：“黄老板也在临汾战死。我记得我三兄妹小时，他很疼爱我们的，每次出山回来，都带几块糖果给我们三兄妹。”钟爱笑说道：“他对我也很好。他死了，我也很伤心。”黄秋灵说道：“如果我们与唐军继续打仗，只怕我们都会有所伤亡。”钟爱笑说道：“你爹打算向大唐投降，就是避免我们会伤亡。”黄秋灵说道：“我爹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我们的力量壮大了，他仍然会反大唐。”钟爱笑说道：“那也没法子。你爹、你老爷和我爹三兄弟结拜之时，你爹就已定好了反唐的谋略。连我们三家互相联姻，也是你爹的一种谋略。”黄秋灵说道：“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喜欢嫁给我二哥？”钟爱笑说道：“我是说你爹雄才伟略，不是说你二哥不好。”黄秋灵说道：“我大哥没娶梅姐，你父母是不是有意见？”钟爱笑说道：“你家婆才有意见。”黄秋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老爷和你爹有很多话说，你们两家也很亲近，但他们二人对我爹反而敬而远之。”钟爱笑说道：“你爹今日当了大使，他日会称王，以后可能会做皇帝。谁敢亲近他？”
黄秋灵说道：“照你这么说，你日后也不敢和我来往？”钟爱笑说道：“和你当然会来往。是不敢和你爹和你二娘来往。”黄秋灵说道：“苦妹没有姓，又生了一个女儿，我爹不愿立她为夫人，她应该不高兴。”钟爱笑说道：“对啊。她可能担心日后会有人和她争宠。”黄秋灵说道：“不说这些了。你们夫妻怎么会来了文水？你们不是率军去攻打北边的城池吗？”钟爱笑说道：“你二哥收到你爹的命令，率军南下文水，和你们汇合在一块。有可能你爹、你老爷和我爹也会来文水。”黄秋灵说道：“为什么？”钟爱笑说道：“你二哥收到战报，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率领五万唐军已经离开灵武，他有两条行军路线，一是杀来山西，一是杀向长安。你爹担心此事睡不着觉，准备聚集全军与郭子仪的大军决战。所以他们可能会带领大军向文水开来。”黄秋灵说道：“文水只是一个小城，要决战为何来这里？在太原不是更好吗？太原城墙又高又厚，可攻可守。”钟爱笑说道：“你二哥很有战略头脑，他分析我军与唐军在太原决战有三个不好的原因，第一是我军新组建，近半人马是由驻扎在太原城和周围郡县的唐军投降过来的，在他们原先驻扎的地方决战，他们很可能会哗变。第二是太原城里的老百姓暗地里仍然是拥护大唐的，唐军一攻城，他们也可能出来迎接唐军。第三是我军进入城市，不少人开始贪图享乐，不肯再去打仗，会导致军心涣散。他已去信给你大哥，叫你大哥同你爹分说明白。”黄秋灵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二哥很有谋略。秦有德想不出这些。”钟爱笑说道：“你大哥与二哥天天跟你爹学兵法，自然有勇有谋。”黄秋灵说道：“那你有这样一个丈夫，开不开心？”黄秋灵说此话带有调侃的味道。钟爱笑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战争很残酷，我也怕有朝一日你二哥和德哥会有什么不测，留下我们一班女人。”
黄秋灵说道：“你爹怎么看我爹在临汾屠杀唐军的俘虏和抵抗的老百姓？”钟爱笑说道：“灵姐，我和你说实话。我爹那几天没说话，很难受。有一晚他喝醉了，我和我娘服侍他上床，听到他嘴里喃喃的说道：‘靠杀人夺得天下，又有何意义？这天下不夺也罢。’”黄秋灵说道：“我听德哥说他爹也喝了几天酒，把自己灌醉了。我们大婚之日，我见我老爷和你爹都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钟爱笑说道：“你爹杀人杀得确是太多了。二万多人，尸体摆满了山谷，我那几个晚上晚晚睡不着觉，到天亮才睡了一会儿。”黄秋灵说道：“听说你娘开始吃斋念佛。”钟爱笑说道：“是，她改信佛了。你家婆也一样。”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黄秋灵说道：“我前几天碰见了教我学衡山派剑法的那个楚笑天，他也谴责了我爹搞大屠杀，说和我三兄妹绝交。”钟爱笑说道：“此事传将出去，只怕江湖上的朋友们个个都躲开我们黄家军了。甚至留在打虎岭上的兄弟姐妹也痛骂你爹、你老爷和我爹。”黄秋灵说道：“我爹造反二十多年，到今日才夺得山西一半地方，他是有些心急了。”钟爱笑说道：“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在文水多日，带我去街上走一走吧。”黄秋灵说道：“好。”两人出来，到了大厅，钟爱笑说道：“谷哥，我和你三妹到街上走一走。”黄夏谷说道：“好。带一些女兵去保护你们。”黄秋灵说道：“你放心，在文水城里没人敢杀你老婆。”
黄夏谷看着两人出去，转头对秦有德说道：“你按照我刚才说的办。”秦有德说道：“是，谷哥，我听你的将令。”黄夏谷说道：“我听你的部属说道，你下令放了一万多老百姓出南门逃难，是不是？”秦有德说道：“是，我不想他们死于战火。”黄夏谷说道：“你不应该放他们走的。一发生战事，老幼可以押为人质，年轻人可以充作士兵。你一点谋略也不懂。”黄夏谷听了默然不语，心道：你跟你大哥和你爹如此冷血，怪不得楚笑天说要与你三兄妹绝交，事实上灵妹比她爹和两个大哥有人性得多了。黄夏谷说道：“听说你们见到了楚笑天大哥，为什么不邀请他进城？”秦有德说道：“他说他有事要去办，没时间进城。”黄夏谷说道：“你没说真话。我向你的部属打听过了，他要向我三兄妹绝交，跟随夏不傲等人而去，是不是？人各有志，那也没法子。你父子两人一定认为我爹冷血残酷，毫无人性，是不是？”秦有德说道：“这是战争。我们不杀敌人，敌人会杀我们。”黄夏谷说道：“这就对了。我有些困了，去睡一会儿。这个县衙给我住吧，你带三妹和你的部属搬到西门去。”秦有德说道：“是，二将军。”黄夏谷向秦有德摆摆手，走进了里面的睡房。
秦有德退了出来，指挥自己的部属搬到文水西门，将东、南、北三门和县衙都交给黄夏谷带来的人马，并派人去告诉了黄秋灵。到了晚上，黄秋灵气鼓鼓地回来，进了门就说道：“我二哥真的是欺人太甚。他刚来就赶我们出衙门，当这里是他的大帐。”黄夏谷说道：“灵妹，你别生气了。我们应该听他的将令。”黄秋灵说道：“他要在这里驻扎，我们搬走。”秦有德说道：“你爹还要来这里，我们搬去哪里？你别生气。你二哥已派人接收了投降的唐兵和城里的防卫。我们还是指挥自己原有的三千人。”黄秋灵说道：“只怕他心里觉得你连指挥三千人也多了呢。”秦有德说道：“他要这么认为，就干脆剥夺了我的军权，所有兵马由他指挥好了。我乐得清闲，和你去游山玩水。”黄秋灵说道：“人人都想当官，你却没有大志。我二哥骂你放走了城里的老百姓，是不是？”秦有德说道：“是。你去骂他了？”黄秋灵说道：“没错，我去骂他。他还对我说道：‘你们夫妻连一点谋略都不懂，迟早会打败仗。’”秦有德说道：“灵妹，你别生气。一生气，人就不漂亮了。我们吃饭，吃完饭洗澡，然后睡个好觉。”黄秋灵气鼓鼓地说道：“我哪里还有心情和你吃饭、洗澡、睡觉？”秦有德说道：“你二哥说郭子仪的大军就快开过来了，我们就要有大仗打了。自己兄妹别伤和气。”
十多天后，黄夏谷收到唐军最新的军情，便派人命令秦有德夫妻率领三千部属出城向西出发。他也派人向在太原的黄不曲禀报唐军最新的军情。这天柯盾带领随从回到文水，黄夏谷闻报忙出大堂接见柯盾，问道：“柯大哥，你见到韦见素和郭子仪他们了吗？”柯盾说道：“我渡过黄河后，就遇上了郭子仪的大军，只见到了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和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二人。”黄夏谷说道：“他们怎么说？同意接受我爹归降的两个条件吗？”柯盾说道：“郭子仪一听我说的两个条件就满口答应了，李光弼却大加反对。”黄夏谷说道：“那结果如何？”柯盾说道：“郭子仪对我说道，他要和李光弼商量一下，也要派人去灵武向皇上禀报此事，叫我先回来向我师父禀报，约期再谈。”黄夏谷说道：“那唐军现在什么地方？”柯盾说道：“他们渡过黄河后，一路向文水开过来了。”黄夏谷说道：“那就糟糕了。郭子仪不挥军向长安进攻，那就要与我军交战。你尽快赶到太原，向我爹禀报，请我爹早做决策。”柯盾说道：“是，二将军。”
黄夏谷送走柯盾一行人后，派人传令给秦有德夫妻率军退回文水，自己统率城内的人马修筑城墙，加强各项战备。秦有德夫妻率军退入文水后，两人前来参见黄夏谷。黄夏谷说道：“你们看见唐军的前锋吗？”秦有德说道：“我们向西走了一百多里，只看见柯大哥他们回来，没看到一个唐兵。不过，据探子回报，大批唐军正向文水开过来。”黄夏谷说道：“他们是郭子仪的五万大军。他们兵精粮足，长年把守边关，作战经验丰富之极，比山西境内的唐军不知厉害了多少倍。郭子仪也具备一个将帅之才，只怕我们与他率领的唐军作战，胜算不多。”秦有德说道：“谷哥不用太过担心。黄大使率军过来了，有他指挥，我们可以战胜郭子仪率领的唐军。”黄夏谷说道：“你身为部属，不出谋划策替主帅分忧，只等将令，证明你没有做大将之才。”黄秋灵说道：“二哥，是你厉害了，开后闭口就是谋略。如果有德有那么多的谋略，比你还厉害，早就受我爹的重用了。”黄夏谷说道：“不多说了，三姑娘发脾气了。你们率领部属把守东门吧。唐军由西而来，我负责城内和南、西、北三门的守卫。”秦有德说道：“是，二将军。”黄秋灵气鼓鼓地拉着秦有德出去了。黄夏谷在厅内摇了摇头，心道：大哥与秦有德一样，也没什么谋略，看来惟有我能为爹分忧了。
数天后，钟不变率领一万燕军赶到文水。黄夏谷与秦有德等人出大堂迎接。钟不变召集众将商议，说道：“郭子仪的五万大军就要到达文水，一场血战在所难免，大家要做好准备。”众将应道：“是。”钟不变问道：“黄将军，你有没有派出探子去打听唐军的军情？”黄夏谷站起来说道：“禀报钟将军，郭子仪率领的唐军大部分还在黄河西岸，他的前锋则已渡过黄河，一路向东而来，几天内就会到达文水城下。”钟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