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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绝笔墨痕（5）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我毫不留情地算计她们，甚至故意引诱蜀葵让她喜欢上我。我恨所有爱我的人，在那些孤独的夜里我永远形单影只，可如今我拥有妖界后她们源源不绝，口口声声说对我的心意坚如磐石。
她们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好看又温柔，有权势又强大。
可那其实都是假的。
看着眼前的少女，殊尘的眼中满是波澜。
“其实我后来明白了，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配赢得任何人的爱。”笑了笑，殊尘用很小的声音低声呢喃，“只是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晚了，现在唯一打败玄卿的方法只有这个。
“殊尘，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犹豫？我说了，我只想让归韶活下来。”没有表情，蜀葵淡淡回答，“其他我什么也不在乎。”
回答出来那句话的时候，蜀葵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归韶，我终于能够为你勇敢一次。
从今天之后，你就又能够见到醉冥了。其实一开始你就是因为她才保护我的吧？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生你的气，因为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不想成为醉冥的替代。
可是……可能这就是永远逃不掉的命运吧。你不会知道其实我根本不是醉冥的转世，回来的人是蜀葵的前世，所有人都会认为那也是我。
其实有点有趣，天下间有这么多人，偏偏我和她会长了一张极像的脸。如果没有这个巧合的话，我也不会认识你了吧？
其实有点不甘心啊，我还想再多看你几眼，再和你多讲些话，你从前总是讲话呛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还是忍不住要生你的气。
现在我倒想再听一次你作弄我的话，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了。
我们一直在不停地吵架，从最开始见面到最后都是这样。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和你争论。其实现在我有些后悔了，该多让着些你才是……我总是惹你生气，所以你一直板着那张脸。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只是你总是不常笑。
在想到那些曾经的刹那，蜀葵再也忍不住，她伸手捂住脸，感觉眼泪从指缝中间向外不停滑落着。
她突然想到了那一天的灯节，她和归韶两个人走在街上。街上更深露重，千帐灯火亮如繁星。她问他，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你长的这么俊朗，笑起来一定很好看的。
他的脸微微红了。
真想永远都过着那样的生活啊……真想能够回到过去，再牵着他的手走在那样的夜色之下。我不想放开你的手，可是，一切都没有了。
时光从来不会告诉人们应该向哪里前行，它只会站在那个曾经的岔口上面无表情地嘲笑，跋涉的人啊，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错的道路。
“不要看我。”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蜀葵低声呢喃，“殊尘，不要看我！我不想让人看见我在哭……尤其是你。”
第四十一章 绝笔墨痕（6）
远方那一抹紫衣无声地转过了身。
闭上了眼睛，蜀葵咬唇，感觉脑中有什么在不停地闪动着。那些过去，那些曾经，那些她曾经以为自己都忘掉了的无关紧要的小事，突然一瞬间像山洪一样爆发，充斥满了她的意识。
——“姑娘心里难道就不曾有过一个人？有过一个人，哪怕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就好。如果能用性命去换他片刻的喜悦……那样就能够死而无憾。”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叫做张绝墨的书生，那个书生曾经这么问她。问完这句话后，他死了。
“有的啊……有这样一个人的。”
蜀葵颤声呢喃，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再见了，归韶。
我叫蜀葵，我不是醉冥。
可是你再也不会知道。
在术法的施展中，她终于沉沉的睡去。梦里，是已凉的秋夜，清寂的雨声淅沥不止，天空漆黑如墨不见星辰。粘稠的雨仿佛要浸湿整片秋色，他孤身一人站在遥远的黑夜里，缠绵的雨意中，他神情淡漠，眉目孤冷。
她踩着雨水跑向他，他的眸子清寂如水。
“多谢公子刚刚出手相助。我叫蜀葵，请问公子您是？”
他微微眯起了好看的眼眸，伶仃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中了她的眉心：“你不必知道。”
雨声倦冷，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浓稠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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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仿若流过千年。终于，她的眼睛再次睁开了，十六年之后，她用另一具躯体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再次用指尖触摸到了这里冬天的凉意。
“天……这些怨灵居然这么多。”看着远处，醉冥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声呢喃，“哥哥……哥哥他究竟做了什么？”
沉默了很久，归韶低声：“引火□□。”
漫天的怨灵正在纷纷朝外飞散，袭入附近的城池和民居之中。仿若背后有一只巨大的手将他攫取起来，站在中央的殊尘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纯黑的眼眶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要血。”安静了很久，那个紫衣的傀儡的嗓中发出了三个字，那声音喑哑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血……给我更多血。”
“他疯了。”站在原地，醉冥轻轻呢喃了一声。
“他一直都是一个疯子。”在旁边，归韶轻声开口，“他已经被杀戮吞没了意识，无法救赎。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他。”
眼神波动了一刹，醉冥良久没有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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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
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沉默而黯淡的黑笼罩了一切，空气中没有一丝光线，一切浓稠得好像静止了一样。
殊尘躺在无尽的黑暗里，睁开眼睛看着远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纯净的黑色，周围安静而喑哑。
“都结束了。”安静了很久，殊尘看着天空，对着远方轻声低语。
第四十一章 绝笔墨痕（7）
“是的。”远方，突然有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都结束了，殊尘。”
怔了一下，殊尘坐了起来，那个声音隐隐让他感到不安：“你是谁？！”
“听不出来我的声音了么，殊尘？”那个声音依然冷漠尖锐，“不，其实你听出来了我的声音，只是不敢相信吧？殊尘，你这个可怜的懦夫。”
没有讲话，殊尘的脸色苍白。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死去。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你就要死了，变成和我一样的亡灵。再次见到我不开心么，殊尘？这可是难得再遇的重逢啊。”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果然，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有多大气候的，你注定是被神遗弃的孩子。”
唇角挑起了一丝冷笑，殊尘低声：“不是神遗弃了我，而是你。父亲，是你遗弃了我……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你的骨血。”
他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卿辕。
该死……真该死。殊尘的手无声地握紧了，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的声音……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耳边。
黑暗里，那个声音带着无尽的嘲弄：“我为什么要把你当成我的骨血？殊尘，像你这样懦弱渺小的人，注定只能这样悲凉地死去。你根本无法成为妖界的王。”
“我曾经不想成为妖界的王，也不想了杀你。”沉默了很久，殊尘的眼神空寂，“是你逼我的，父亲……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我的。你将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又残忍地夺去我的一切。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我在你的心里只是个卑贱的工具。
我真恨你。
我就要死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怪谁。惟恨苍天不仁，居然在我就快死去之前，让你见到了我的狼狈。
你一定很得意吧？
“你没有妖界之血，不配做我的儿子。做我的工具又有什么不好？总算是给了你些价值。”那个声音慢悠悠地开口，“好过你现在，沦落大荒，永世孤独。”
没有讲话，殊尘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挑起一丝不知是悲哀还是嘲讽的笑容。
“人想拿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贪心的人只是一味想索取，根本想不到这代价有多昂贵……殊尘，你终于吃到了这苦头。”
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殊尘漠然开口：“你讲够了么？你是故意来嘲讽我的……讲了这么多，还不足以泄愤么？”
“你不想见到我么？哈，其实我也不想见到你，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那个声音依旧只是冷笑，“看见你死去我便安心了。我要去转世轮回了，你就去流落大荒吧。殊尘，千年的孤寂日夜噬咬的滋味一定很好，我祝福你。”
沦落大荒，孤独寂寞，生生世世不得轮回转世。
他只能用眼睛去看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却不能触碰到任何事物。所有人的悲欢离合都和他无关……因为没有人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依旧是沉默，殊尘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如果你不出现，那个叫白宓听的小丫头也不会被卷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里吧？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受的苦也是因你而生。殊尘，你是让所有人受害的源泉。”
没有讲话，殊尘的脸色瞬间苍白。
“再会了，殊尘。”卿辕的声音逐渐消退，“不，是永别了。”
在那个人彻底消失在了身边后，殊尘颤抖了一下，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的越来越放纵，最后如同疯了一样在黑暗中起舞，紫色的衣袂在暗黑的光影中摇摆，他看上去就像醉酒了一般，整个人摇摇晃晃。
殊尘的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
我有时候想，也许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可能他们是对的，有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就不该去强求，我是一个不该出生的人，如果不是我，所有的人都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我恨他们，恨所有否决我的人，恨所有唾弃我的人，可是我也会想，也许他们是对的，他们唾弃我，对我残忍，是因为我根本不配被世人所爱。
——“你什么都抓不到。你是个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的人，所有你爱的人都不会有好的命运。这就是你的宿命。”
那是卿辕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甘心，我还想再去试一试。
“荒山谁与收枯骨，明月长留照短缨。五十年华弹指过，一朝梦醒便骑鲸。梦醒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场梦……终于醒了。”
没有人回应，周围一片死寂。
“我累了。”寂静了很久后，那个人在黑暗中低声，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我真的好累啊。”
在那句话结束后，白光撕裂黑夜，苍穹回归光明。殊尘站在空中，他看见了归韶，也看见了他十六年未见的同胞妹妹醉冥。更远的地方，他还看见了白宓听——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了回来，正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他。她躲在一棵树后面，风扬起她的裙角，他只能看见她的半张脸。
她在哭。
还有他自己，那个残破的身躯已经被醉冥击碎，里面的怨灵已经破碎消弭。他站在阳光之下，抬起头来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脸颊，却扑了个空。他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悲悯地看着那具残败而破碎的身体，久久没有讲话。
没有人可以看得见他，虽然他就在这里。
“不要难过啊。”安静了很久，他伸出手去触碰着天上洒下的阳光，目光遥遥地看向树后的那个人，“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