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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在这刹那,倏又静寂下来。
“小王哥……”毛大姑憋了半晌,憋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可是小王的灵魂仿佛已被流水带走,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王哥……”这次毛大姑嘟着小嘴,放大声音叫了一声。
小王吃惊地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毛大姑嗔道:“难道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呀?”
小王微微苦笑,又转过头去看着溪流。
毛大姑微愠道:“这条溪有什么好看的,你整天看着它,难道会看出金银财宝来?”小王一叹,道:“人生如流水,一去不回头,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去,这一泓溪水给我的感触,比金银财宝丰富得多了。”
“想不到你还挺有学问的。”毛大姑笑道:“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想这些?”小王依然冷漠地道:“那你要我想什么?”
毛大姑道:“我刚刚抓到一只竹鸡,为你补一补身体,等一会儿,你可以陪我爷爷喝两杯,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一会儿,这样不是更好吗?”
小王点点头道:“谢谢你,其实二十多天来,我已感到身体差不多完全复原了,正想陪你爷爷喝杯酒,以便告辞起行。”
毛大姑失声道:“你要走?”
小王这时才回过头来,道:“大姑,我不能不走。”
毛大姑道:“你还想着那位回族姑娘,要跟她成亲?”
小王道:“许下的诺言,我不能不遵守,何况我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要走,我还要去接我老娘。”
“可是……你不怕那木尔真要杀你?”毛大姑心慌得脸都白了。
小王道:“我当然怕,不过恩怨一定要了断的,别人欠你或你欠别人,都会终生难安。”毛大姑咬着嘴唇,道:“我跟你去,让我帮你。”
小王神色一冷,道:“自己的恩怨自己了,我从不愿意别人帮忙,而且你也不必要趟这场浑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为什么心肠这么硬,难道我对你不够好?”毛大姑倏然嘶声叫着,转身捂着脸,飞奔离开,进了茅屋,使得在溪畔杀鸡的冷面酒翁,愕然转头注视。
小王终于走了。
冷面酒翁在茅屋门口,默默相送,毛大姑虽然没说话,但仍目光依依地望着小王离去。“相处一月,爷爷与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不敢忘,假如我有生还之日,一定会再来看两位的。”
小王说完这番话,长长一揖,才转身离去。
人总是感情动物,何况这一个月的照顾之情,使小王铭心刻骨,他真的希望恩怨了时,能再看到他们。
但是,小王能吗?
他可以把世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只要骰子在手,他可以连天皇老子都不管,可是他不能不在乎木尔真。
因为他感觉到他欠了木尔真一份情,还欠他妹妹一条命。他一直思索着解除这道心灵的障碍,可是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
人家欠的,固然要讨回来,欠人的,自然要还给别人,这是小王一生贯彻的宗旨。
山腰的三间精舍还在,远远望去,屋前满地落叶。
人去屋已空,凭添不少凄凉。
小王走到屋前,心情不禁又黯淡下来。
睹物难免思情,他不禁又想起艾梅影。想当初在此,同赴财神府,心中存着多少憧憬?多少梦想?如今重来,却已人天永隔,唯存痛苦的回忆。
当他轻轻推开竹门时,只见狐鼠乱窜,室内空空的,显然老娘还没有到。小王心中略略计算日子,莫非在自己故居?
好在距离不远,就在对面山脚,久别思乡土,他也正想到故居看看。
玉门关就在山脚下,为了避免碰上守城的旧日同伙,他特此绕个圈子,翻山越岭掠了过去。
故居简陋的茅屋已入眼帘,远远居然还有鸡啼之声。
他不禁想起自己与老娘离开时,还有不少鸡在院子里,隔了这么多日子,没人照顾,难道还没被黄鼠狼山猫吃掉?
待他到了院子门口,果见还有两只公鸡在全是落叶的院子里游荡。
虽然是鸡不是人,小王脸上也有一份欣喜,仿佛见了故人一般,但等他人走进院子,那两只公鸡却已吓得扑翅飞奔,转眼不见了影踪。
“唉!故人回家,却不相识,鸡儿鸡儿,恁地这般没趣。”小王心中感叹着,望着半掩的柴扉,心中已感觉到老娘似乎还没到。
因为屋里似乎并没有声息。
可是当他推门进入这一刹那,阴暗的门旁突然寒光一闪,一支剑,一柄刀挟着风声,向身上劈到。
剑从横里刺来,刀是当头劈下,这暗袭之势,不但快,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小王料不到无人的茅屋中竟然有人,大惊之下欲退,哪知身后响起一声狂笑:“财神爷,你还往哪里走!”
身后破空之声响起,他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一支剑。
三面夹攻,变起突然,任何人都逃不过这次合攻的杀手。
这刹那,小王反手一挥,人却退出一步,横移三尺。
一声短促的惨叫,自他身后响起。
那支剑刚刚沾上小王的衣衫,可是使剑的人却左手抓自己的脖子咽喉,仰天翻倒。小王的骰子竟不偏不倚地击中他的咽喉。
屋中施暗袭的两人已窜了出来。小王却转身定神一看,见是两名豹皮劲装汉子,头上都扎着白巾,分明是两名回回,不由脱口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两名回回恶狠狠地瞪着小王,其中一人眼睛瞟向躺在地上的同伴,神色已有惧意。屋中却响起一声冷笑,道:“你不认识他们,总该认识我木尔真吧?我在这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话声中,精悍粗豪的木尔真已负手从茅屋中走了出来。
小王的背脊,一下子冷入了骨髓里,抱拳道:“想不到是木大哥,恕我刚才无礼。”木尔真一张棕色的脸已阴沉得像下雨的天气,冷冷道:“你也不必假惺惺了,无礼的是我,想不到打埋伏没杀死你,反而又伤了一名手下,你的武功愈来愈高明了,难怪江湖上称你挥手无情。”
小王叹道:“手虽无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哥,你今天纵然不在此地等我,稍待我也会去城隍庙,向你负荆请罪的。”
木尔真冷笑道:“这是你心里的话吗?”
“大哥。”小王肃容道:“这么多年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一向心口如一,从不虚假。”“好。”木尔真呛地一声,抽出腰刀,道:“我现在就要杀你,你还不还手?”小王黯然一叹,道:“令妹珍珍死得冤枉,我陪上一条命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死后,请你善待我老娘。”
木尔真冷笑一声,身形微动,寒光四射,锋利无比的腰刀已抵住小王的颈部。小王脸色平静,垂首闭上双眼,竟没有反抗。
他已决心求死!
死对他来说,不是恐惧,只是解脱。
这情形就连木尔真也感到惊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面对死亡而如此不动心的……
在严密保护下的王母,已离开长安一百八十里。
傍晚,一行人在狗子的安排下,住进了小镇上的旺角宾馆。
这是离开宫廷后的第二天。
在大家休息,准备进膳时,才发觉少了一个人。
“咦?杨泰呢?”毒观音首先发问。
大家目光四处扫视,宾馆店堂中人进人出,就是不见双枪杨泰,这才发现杨泰失踪了。一行共十个人,少了一个,到现在才发觉,毒观音觉得太不可思议。
八面威风林同思索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前一个时辰,杨兄说尿急,骑着马离开道路,拐到一处林子里去,当时我也没有在意,以后就没看到他过。”
毒观音道:“我叫茶慢一点上,麻烦四位一齐出去找一找!”
这四位高手立刻出了店门,上马走了。
艳红与菊儿陪着王母在另一张桌上聊天,瞥见四人刚坐下,又站起来匆匆出门,艳红忙过来低声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杨老大不见了,他们去找人,别惊动了王伯母,她受不起惊吓。”艳红点点头,又坐回王母桌上去。
不过一顿饭工夫,四名高手急匆匆地回来。
毒观音一见四人气急败坏的脸色,就知道不妙,但她还是沉着地招呼道:“来,坐下来先吃饭,有话慢慢说。”
接着扬声道:“伙计,上菜。”
四人坐上桌子,林同低声道:“杨老大死啦!”
凌风剑杜三道:“咱们怕引起人注意,不敢把尸体搬回来。”
毒观音神色虽然不动,内心的震惊却是非同小可,急急问道:“怎么死的?”绝命掌赵义低声道:“就死在他自己的双枪之下!”
这太稀奇了,怎么会呢?
毒观音再沉着,也不禁动容。
“咱们吃饱了,再跑一趟,去仔细看看。”
双枪杨泰的尸体就躺在一片疏林中。
整个人就被他自己的双枪自胸前插入,钉在地上,他的马还在旁边踢蹄。当林同把双枪拔出来的时候,没见鲜血,因为血液已经凝固。
毒观音仔细检视,却找不到其他伤痕,她不禁喃喃道:“太玄了,这不是好兆头。”天色已快黑下来了,每个人的心头都在发毛。
“请四位帮帮忙,埋了杨老大,咱们立刻回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艳红一行人不动声色地再度起程。
为了不惊动王老太太,每个人都保持缄默。
然而,大家经过一夜的商量,都知道前途情况险恶,路上绝不能离开落单。而前后的次序也有了调整,钩子到前面做前探,狗子殿后做后卫。
因为艳红知道狗子专长侦伺,杨泰昨夜糊里糊涂死在路边,也只有狗子,或许能查出后面是否有敌踪?与杨泰的死因。
第二十一章 道上失人
七月的骄阳,把大地烤成了灰,把旅人烤出了油。
在张家口出关的大道上,一人策着马,马儿小跑步地向前走。马上是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他没有双手,手腕上是装着一对寒光闪闪令人发毛的铁钩。
他就用铁钩绕着马缰控马,一路上东张西望,如炬的目光充满了警觉与机敏,连天上飞过的鸟儿,他都要注意半天。
在他后面很远的距离,一行队伍也不急不徐地奔驰着,那是四名骑士,卫护着一辆宽敞的马车。
车后虽然没有人,却有一条狗孤零零的踽踽独行。
谁都以为这是一条丧家野狗,可是它却是江湖上独一无二的侦伺高手——狗子。大道两旁都是高梁田,偶然可以看到三五家农户,绿穗翻浪,令人恨不得躲在高梁田里睡上一觉,享受一份阴凉。
前面钩子向前小跑了一段,又绕马折了回来,在一株大榆树下停了下来。他显然在等后面的一行人。
后面的马车这时还与钩子有一段距离,“八面威风”林同眼尖,大声道:“钩爷在前面停下来,可能想打尖歇脚了。”
话声刚完,两点白光忽横过他身后,向马车车厢射去。
卜!一声轻响,车厢的板壁竟被击穿两个小洞。
暗器的体积太小,林同后面的“绝命掌”赵义等听到轻微的响声才发觉,目光正朝道旁搜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车厢里却响起一声惊呼。
白光透壁而入,势已微弱,艳红正好惊觉,伸手一抄,抄个正着,注视之下,发现竟是两粒骰子。
莫非小王已经来了?
她拿给毒观音看,连王母也瞧见了,笑道:“是不是我儿子?人不来,丢两粒骰子进来,还是那么调皮。”
毒观音拨开车窗上的布帘,伸头出去娇叱道:“停车!停车!”
赵义立刻勒马停车,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已停了下来,前面的林同已圈马转回来,道:“韦姑娘,什么事?”毒观音目光向外四扫,急急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人?”
林同与赵义都愕然摇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