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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头的将官用尖刀划破一本本书皮,冷冷地说:“你竟敢散播反上帝的撒旦思想!说什么地球是绕着太阳转,说什么人不是上帝造的,还有地球是圆形的论调,哈!既是圆的,我们怎么还能站在上面呢?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巫师巫女也未免太愚蠢了!”
“不管你怎么说,真理就是真理!朱尼士。欧泽改变不了,就是教皇地无法否认!”尼尔一脸倔强地说。
“偏偏真理却救不了你!”带头者说,一记长鞭挥下,尼尔弓起背,自牙缝中送出痛苦的哀嚎。
“尼尔!”玛莲跌撞到丈夫身上,失声哭着。
“别哭,我们没有错!未来会遭天谴的是陷害我们的欧泽家族,他们会下燃烧的地狱!”尼尔费尽力气的骂着。
“找死!”随着怒吼声,又是皮开肉绽的一鞭。
同时,惧怕的莉琪大哭出来,引得所有的人往二楼看。
“哈!我们差点忘了那两个小女巫!”带头者直指着她们叫道:“斩草要除根!夏贝诺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否则将来会下更恶毒的诅咒!”
“不--”玛莲疯狂的喊着,“别杀我的宝贝,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孩子,放了她们呀……”
维薇的脚突然能飞了!她抓起妹妹,随着费罗姆姆走向育婴房的密道,它可以通到森林旁的小湖,湖边永远有一条船等着。
一切都快得如马在飞驰。跌倒,爬起;流血,擦干;欲哭,无泪。她们来不及看清方向,只凭着本能逃亡。
她们钻出密道,天是如此黑,头上的星月像是冷冽刺人的冰。维薇转头看,她们竟离农庄这样近,万火集中的院子,亮如白昼。她看到被丢进火里焚毁的书,失去意识的父亲,而母亲一头柔细的黑发破人揪着,一把把掉落……
“维薇,快走!”费罗姆姆低吼道。
不!不!她不能就这么丢下爸妈,妈妈陪爸爸,她要去陪他们!
费罗姆姆边抱着莉琪往湖岸跑,边催着后面的维薇。夜好暗好暗,维薇的心好痛好痛,她竟分不出自己是在往前走,抑是向后退。
妈妈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火更艳红了,维薇想到他们曾有的快乐。莉琪苹果般的双颊,妈妈玫瑰花的香味,爸爸讲真理时眼中的光芒……一切都消失了。
森林中出现了火把,叠乱的脚步,搜寻的刺刀。维薇把脸埋在来不及系紧的黑外套,鼻间是熟悉的熏衣草香。
她完全孤独了!恶徒就在四周……她突然想起波斯人的那首诗,在时间及空间中迷失,她恍惚有些明白了。
她就要死了吗?有翅膀的天使在等她吗?
可怜的莉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要怎么长大呢?
“妈妈,妈妈……”维薇在心底无助地哭着。
火把愈来愈近,脚步愈来愈近……
另一边的费罗姆姆一直往湖岸冲,她假设维薇会跟在身后,这种时候她也无暇细思,只因她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夜!
等她登上小船,安顿好莉琪,才惊恐地发现,维薇并没有跟上来!
“维薇!”费罗姆姆的声音颤抖而扭曲,“维薇,你在哪里?”
“我要维薇!”莉琪又开始哭。
费罗姆姆下船寻找,浓黑的森林中,她只能像失去视力的飞蛾般,乱冲乱撞,直到看到迅速而来的火光。
本能让她不去想维薇会有的遭遇,因为眼前还有莉琪,天地不应中,她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邪恶的黑水,诡异的五星联机,如鬼嚎的虫鸣,一切都充满着不确定,而在这不确定中,船划向湖心。
“我要维薇!”莉琪抽噎着。
“嘘!她等一下就来。”费罗姆姆说,心中念着“阿门”。
月太亮,星太明,每一分每一秒,彷佛都会被恶徒抓到。费罗姆姆拚命地划着桨,狂乱地低声祷告。
船顺水而流,远远的,火把恍如野兽的眼睛,它们吃了爸爸、妈妈和姊姊吗?
莉琪又哭了,但费罗姆姆并没有听见。
对莉琪而言,这个夜是永远的梦魇,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学会了无声的哭泣。
※ ※ ※
从北方山丘地的阿帕基城,走到平地靠海的塞提城,费罗姆姆牵着莉琪,足足花了五天才到达。
最初,她们躲躲闪闪,依着最偏僻的路线逃难。后来实在是饥寒交迫,才混入一堆向南行的游民中,他们有旅人、乞丐、朝圣者、卖艺人。她们不言不语,一身骯脏,像一对相依为命的可怜母女,尽管不会有人对她们感兴趣,但她们仍害怕得犹如惊弓之鸟。
她们在一个黄昏抵达塞提城,第一眼便是满天的红霞及飞翔的海鸟。这么多日来,莉琪初次忘却自己的悲伤,打开童稚的心,欣赏这地中海沿岸的美丽港口。
“如果维薇在就好了。”莉琪难过地说:“还有爸爸,妈妈……”
费罗姆姆已疲惫得看不见风景,她急急走上石板大街,鹅卵石小路,不规则的台阶,来到拥有城里最高尖塔的圣母教堂。
莉琪跟得很吃力,却十分乖巧。她的红苹果脸已变得苍白削瘦,浅褐色的长发纠结在一块儿,紫罗兰的眸子蒙上一层暗灰,像霜冻过的石子,盛载着不屈于八岁孩子的沉重神情。
“你先站在这里,我去找马修神父。”费罗姆姆将她安置在几丛葛藤中,再去敲边门。
莉琪知道马修神父,他是爸爸巴黎大学的同学,也是神秘阁楼的常客,常逗她们姊妹开心,还做过几个牵线的木偶,演一些好笑的故事。
那些木偶还在育婴室的衣柜顶,是不是永远看不到了?
她擦掉落下的泪,努力听台阶的另一端正在交谈的声音。
没多久,一个穿黑袍戴十字架的男人走过来,他高高瘦瘦的,头顶秃空,围一圈黑发,正是莉琪所熟悉的马修神父。
马修看到这里着小白巾,眼中噙泪的小女孩,忍不住蹲在她面前说:“不要怕,上帝会保佑你。”
“上帝还在吗?”莉琪细声地问。
马修愣了一下才说:“你对它有信心,它就存在。”
“维薇说,人都不见了,怎么会有上帝?”莉琪想着,又哭了出来,“我要维薇、爸爸和妈妈,你能找到他们吗?”
马修面色凝重,眼底有泪光,最后才说:“会的,我会找到他们,上帝将会助我一臂之力。”
那晚,她们睡在教堂后修道院的客室里,床上的被很洁白,草垫很干净,让她们终于有个好眠。
以后几天,她们随着修女祈祷、提水、种菜,莉琪还学会了制蜡烛、肥皂、香油的基本步骤。
马修神父则去北方打探消息。
莉琪日日等待,想象爸妈和姊姊会快快活活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用心虔诚地祷告着。
※ ※ ※
一个夜里,莉琪被噩梦惊醒。从逃离农庄的那一天起,她就没一夜安稳。等心跳平静了,她却听见纱帐外传来走动及谈话的声音。
“你说,他们都死了?”是费罗姆姆。
“是的。尼尔和玛莲的尸首就挂在广场的木桩上,我看了一眼。”马修低声说。
“哦!上帝!”费罗姆姆低叫一声,饮泣一会儿又问:“那维薇呢?你找到她了没有?”
“那孩子的尸体在湖上被人发现,已经火焚了,连骨灰都没有留下。”马修几乎说不下去了。
“哦!真是太残忍了!他们竟然达一个孩子的灵魂都不放过!”费罗姆姆再也受不住,捶心揪肠地哭喊道:“我可怜的维薇呀!她才十岁,从有没害过人,为什么会遭此厄运?!是我没照顾好她,我太对不起玛莲夫人了!呜……呜……”
马修本想警告她,别吵醒了莉琪,但一转头,就看见莉琪光着脚站在石地上,脸白得像鬼。
“莉琪……”马修向她走去。
“他们不会来了,对不对?”莉琪用有些困惑,又有些明白的语气说:“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对不对?”
“莉琪宝贝!”费罗姆姆一把抱住她,说:“好好哭吧!他们是被魔鬼害死的!”
“别难过,我们来祈祷。他们的肉体虽死于曲解不义,但上帝早已接纳他们的灵魂……”马修径自念了一段经文,想平抚彼此的心,寻出一条生路。
莉琪哭干了眼,哭哑了喉,将费罗姆姆的棉衣弄湿一大片。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费罗姆姆红着眼说。
“这次朱尼士主教发起‘教会大改革’,决心铲除异己,已诛连了许多人,我不知道多久会轮到我……但在此之前,我会设法安顿你们,我绝不让夏贝诺家族唯一的骨血遭逢不幸。”马修摸摸莉琪的小脸说:“意大利长年处在城邦的对抗中,为了权力及金钱,任何人事都可以出卖。我想了很久,决定将你们送到法国。”
“法国?”费罗姆姆问。
“是的。我在法国有位朋友,颇有权势,又赞助科学,或许能给你们庇护。但我必须找个可以信任的人,先去联络他。”马修皱着眉说:“问题是,此刻人心惶惶,我能派谁去呢?”
“我……我可以去。只是这段期间,莉琪要到哪里去才安全呢?”费罗姆姆说。
孤灯的火在每个人的脸上跳动。莉琪毕竟是孩子,哭倦了,就闭眼沉睡。然而,由她紧锁的眉头,喃喃的呓语,足见她内心的不安与痛苦。
马修来回走了几步,摸摸他腰上的小皮包,忽然灵机一动说:“有了!我们可以把她送到圣母教堂的孤儿院。”
“孤儿院?那怎能算是安全的地方呢?”费罗姆姆责问。
“圣母孤儿院并不是普通的孤儿院,它只收女孩,而且是身有残疾的女孩。人们视它为一种诅咒,对它都避而远之,或许正是莉琪目前最好的藏身之所。”马修说。
“残疾?是什么样的残疾?”费罗姆姆问:“是像麻疯病吗?”
“不是那种具有传染性的。”马修解释说:“多半是一些四肢五官有缺陷的人。她们从不离开孤儿院,因此不会怀疑莉琪的身份。”
“不!莉琪已经够不幸的,怎么可以和那些人在一起呢?而且,她是正常的孩子,年纪又小,一定会吓坏的!”费罗姆姆反对说。
“吓坏总比被杀死好吧?现在外面还一直在搜寻莉琪,称她是小女巫。若有一点疏忽,就是连这所修道院也护不了她。”马修说。
“可是……”费罗姆姆仍然有些犹豫。
“而且,这都只是暂时的。”马修放缓语气说:“说实在话,那些女孩子虽然外表难看,内心却比外面的人都善良,我相信她们会爱护莉琪的。”
费罗姆姆轻抚莉琪发着琥珀光芒的发,亲吻那可爱的脸庞。她已经失去一个天使,绝对不能再失掉另一个了。
“只是暂时……”费罗姆姆低声说着,像在告诉自己,也告诉莉琪,“不会很久的……”
莉琪作了整夜的噩梦,费罗姆姆也为她念了整夜的祈祷词,其中有一半是为了可怜的夏贝诺夫妇及维薇。
直到天亮,费罗姆姆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的情况下,也只有同意马修的计划了。
※ ※ ※
莉琪踮起脚,由房间的窗子向外看,除了蓝天,就是绿树,景色十分单调。她想到初来塞提城时所见的热闹港口,它在哪里呢?
她不喜欢这个孤儿院,建筑粗陋暗淡,破旧的陈设及斑驳的墙壁,都令人有阴气森森、死气沉沉的感觉。
何况,她并不是真的孤儿!虽然她失去了父母和姊姊,但她还有费罗姆姆呀!
“你忍耐一阵子,我很快就会来接你出去!”费罗姆姆临到法国的前一天,这么告诉她。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去?”饱受惊吓的莉琪,不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