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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头,保持高贵的坐姿,昂首向前。有钱人坐车都要避免左顾右盼,但我敢保证她现在内心的感受很复杂。或许非常诧异,并后悔不迭,怎么把女儿托付给我这样的女孩照顾——那么小就交男朋友,还明目张胆。
早恋不是新鲜事情,但苏梦生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的邻居,跟我同级,他是十班,我在一班。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互相认识,主要原因是家离的近,总碰面,他又丢书,开口向我借……最初的详细过程,不太在意,也就不复记忆。
说是邻居,其实中间隔着一条马路,他家住在麒麟花园,是酒店物业管理区,进进出出都是体面人物,我的所在区域也有个名称:田夏小区,有钱的早年就搬走了,留下的,都被称作困难户。
一街永隔,天壤之别。远处望过去,麒麟花园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我怀疑他们社区再扩张扩张,就要把田夏小区给灭了。
苏梦生半回头不回头地跟我聊天,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哎,今天又有人说我跟你是男女朋友。”
“……”
“哎,姜小鱼,我班有男生向我打听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
“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生,人家都早恋了,你却那么晚熟?”
“……”
“姜小鱼同学,你再不讲话,我就以为后面坐的是空气,载着空气是要玩车技的了。”
他一边威胁我,一边把单车驾驭的忽快忽慢,忽左忽右。眼睛还不怎么老实,要么就仰面,脑袋歪来歪去,用他那双单纯的眼睛看着新鲜的大千世界,要么就是坚决不看路,自恋狂般欣赏着自己的四肢和一双大脚。
遇到路边障碍,他站在脚踏板上提着车把跨过去,我在后面被上上下下颠簸,他再开口:“姜小鱼……”
我打断他:“给我闭嘴!”
此话一出,我立即顿悟,可以与他轻松相处的原因,是他绝不会成为令我心动的男生。安全与坦荡,令我放松。
(4)
次日早晨,我推出单车,面前突然跳出章小希:“嗨!我不请自来。”
她神采飞扬,推一辆崭新的紫色公主车,车子很袖珍,摔倒都不会受伤的那种迷你型。
“你妈妈送你过来?”我问。
“呀,昨天真是面子扫地,好想直接找个老鼠洞。我已经跟家人交涉清楚,今天起我要做独立新女性啦。”
她笑得灿烂,淡紫色的泡泡袖小上衣是最新款的。
她不是那么讨厌,她只是很快乐。快乐,一种我正在丧失的能力。
当然,我对她印象改观,是因为一件小事。跟前排的裴琳琳有关。
美术课,裴琳琳忽然来了红,裙子染了一大片,窘地课本遮脸,半天不抬头。
章小希轻声问清状况,把随身多带的裤子借给了她。一下课就主动提出陪她去洗手间换衣服,真令人惊讶,她还懂得拿个外套系在裴琳琳的腰间,并贴着裴琳琳走路,搂着她的肩膀,说说笑笑,自然的像闺蜜。
章小希多带一条裤子,就是怕出丑时没有急救,因为她也正在“麻烦期”。裴琳琳感激不尽,话一下子多了起来,还向其肆意敞开心扉:“我平时不怎么回头聊天,是怕你这富家小姐高不可攀。”
“我不是富家小姐。”章小希很认真地解释,“你没觉得我很独立?”
“独立倒也独立。”裴琳琳嘀咕,“但穿戴和举止还是跟我们不一样。再说,原来读中加学校,谁都能猜出你家有钱。”
我正顾自神游,沉浸在那天的场面,并体会裴琳琳的那句:穿戴和举止都跟我们不一样。章小希却急不可耐,扯我回到现实中:“小鱼,推着走那么远了,什么时候开始骑车?”
单车就是个交通工具,又不是什么运动项目,她却屡次搞得郑重其事。
我很小就自己学会了骑单车,摔的跟头不计其数,膝盖留了无数个光荣的疤痕,终于稳稳的“驾驶”起来。后来轻车熟路,每次遇到下斜坡,就会迎着风,还敢伸展双臂,假装自由飞翔。
坐惯轿车的章小希当然不同。十字路口正是红灯,我与她不约而同地停下步。她略微请求地问我:“你能否固定走在我左边?”
我在外面,她在里面,她还是改不了被人保护的心态。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问:“有问题吗?”
她楚楚可怜地忽闪着长睫毛,侧着耳朵耐心等待回答,我找不出理由为难她,转头与她对视,痛快地答她:“没什么问题。”然后昂起头,踩上车子,嘱咐一句:“你要跟上啊。”
我用力猛踩脚踏车的踏板,展开双臂,迎风飞翔。
她紧随我,在后面兴奋地唱起歌:“怎么办,感觉甜又酸,偷偷爱你,快乐又孤单……”
(7)
章小希随手抽了一本薄薄的书,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一边扇风一边问我:“小鱼,你爸妈呢?几时回来,我们好准备逃离现场。”
“不需要逃,你俩可以留下来吃饭,他们今天不回来。”我说。
何止今天不回来。那个叫做爸爸的人物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哦,我差点忘记,老师还要求我们写一篇与父亲有关的作文。我当然会一贯地应付过去,只不过,连应付都不愿意再将他提起,更何况是用父爱如山这样的成语来美化他。
管它什么山,山体早已滑坡了。
章小希的喜悦发自内心,扯我的胳膊再一遍求证:“真的吗?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有在同学家吃过饭。自己动手?”
章小希的天真不是装出来的。就像城市与山村的一帮一活动,城里的孩子觉得山里的孩子好幸福:崎岖的山路惊险刺激,山上的果子新奇有趣,鸟语花香,生机盎然……他们不知道山里的孩子顾及不到这些有趣,是因为肚子空空。
“嗯,自己动手,这里是自由世界。”我猜,这些话就像小猫爪,挠得他们心里直痒,对于他们,受尽了管束和唠叨,没有什么事情比自由更具有诱惑。
冰箱保鲜层没东西,下层是满满的速冻水饺。款待新客人,自然不能拿这些摆不上桌面的食物来招呼,我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零钱交给苏梦生,让他去附近超市买菜,他对这块地盘比我还熟悉。
我拿出仅有的两个红透的番茄,跟章小希在厨房切切拌拌。看得出她既兴奋又紧张,或许她从没进过厨房,家里佣人和保姆来回穿梭,怎么能让大小姐闻到一点油烟的味道?
她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却聪明又调皮:“我做助手最厉害,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特别听话,也特别勤快。”
我把手一伸,就像主刀大夫与小护士,用眼睛示意她把勺子给我,她木木地无动于衷,我把手向前伸了伸,她还是没回应。
见她心不在焉,以为她陷入思考,决定不再依靠这个助手,她却怪我:“你不要只顾着自己忙,安排我做点什么吧?”
半小时后,生米做成了熟饭,苏梦生才回来,额头上全是汗,呼呼喘气,嘴里塞了小半个馒头。
他把钱如数还给我,从书包里掏出面包,苹果,土豆,半只熟鸭……魔术一般,源源不断,终于将馒头挪到腮帮的一边,鼓起一个包,才开口说话:“去超市太麻烦,我刚回了趟家,假装吃了几口饭就溜出来了,来不及分类打包,从冰箱里见什么拿什么。”
“应该说,见什么偷什么。家就是不花钱的超市。”章小希笑嘻嘻扶着椅子背,探着身子看苏梦生的魔术包,期待能有更令人惊喜的东西。
苏梦生不负众望,掏出一个墩墩的黑陶瓶子,长长的颈口,他举在自己面前,欣赏艺术品似的,露出白牙呵呵傻笑。
苏梦生道:“这是利口酒,我爸说过是喝不醉的。老妈要知道我偷出来给女生喝,一定会心生嫉妒。”
“说的那么恐怖,好像母子恋。”章小希又笑他。
“别乱说啊。你不懂这种做父母的心情,将来你找了男朋友,你爸爸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永远不会找什么男朋友。”章小希去抢那瓶子。
苏梦生左躲右闪,拿着酒在章小希面前晃来晃去:“你家肯定不缺酒,但我估计你没机会喝。”
章小希兴奋得忘乎所以,他们很快就熟络成表兄妹一般,她擂他一拳,说:“竟然想到偷酒喝,真有你的。”
她终于夺过瓶子,抱在怀里抚摸,露出小孩子贪心的不好意思的微笑:“喝不醉吗?真可惜,还从没有醉过。我要跟滴酒不沾的日子说拜拜了。”遂打开瓶口嗅一嗅,抬头做陶醉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重新进入厨房,将苏梦生拿来的熟食七拼八凑,陆续端出来,三个人像模像样的摆起宴席。
第一次喝这种利口酒,绵绵润润的甜腻,如同牛奶、美酒加咖啡的混合物。一连干了几杯,像在喝饮料,但不久就有一点摇晃。
喝不醉是假的。
三人共同举杯,说下豪言壮语:“今日起,结为莫逆之交。”
看他们一脸的认真,我心里觉得好玩,莫逆之交,可稳当吗?如果连血脉相连都算不上稳固的关系,莫逆之交能维持多久呢?
苏梦生提议:“死党无秘密。我们来交换心声。”
我和章小希都闭口噤声,互相看一眼,低头吃菜。我的秘密都太沉重,说出来,苏梦生,我怕吓着你。
苏梦生拿出男子汉的气势,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好,让我先说。”
章小希眉开眼笑,等待他的秘密。
“初中的时候,上语文课,很安静,我放了一个……小屁,同桌脸红了,大家都以为是她放的,下课后依然深刻讨论那个问题,我都没有站出来澄清,唉……想想挺文静的一个女生。”
屋内忽然很静,可以听到邻居阳台的八哥在叫。他脸一红,拿食指对准我们:“不准笑,不准笑我啊。”
“这算什么秘密,只能算你不够男人。”章小希歪着头,不肯放过他,笑得美极了,“重来,要说真的秘密。”
“好吧”他停顿片刻,下定决心:“我真的要说了啊……是大我八岁的一位女教师……唉,还好她后来调走了,……”
苏梦生说完,思绪已远去,划下一个意犹未尽的逗号,似乎真是个天大的秘密,我们并没听懂前因后果,或许他标榜自己吸引女生,差距那么大的忘年交都有。
章小希满脸狐疑,但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打趣:“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
他们都转头认真地对着我,等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我晃了晃杯子里奶茶颜色的酒,我的故事很长很密,没办法三两句述尽,但尽量令其简明扼要:“其实,我一个人生活,爸妈离婚了,他们都离开了这个家。”
章小希酒意上了头,墨黑的眉,红润的唇,面若桃花。我今日才发现,少女可以美到这种程度,如同吸取了天地光华又放射出来,屋子都被她照亮几分。
章小希说:“说来说去,怎么都是些沉重的秘密?不如我们互相称赞一番,列举优点,不可以少于五条。”
苏梦生一拍胸脯:“我先来。首先,小鱼的脑袋真是神奇,学习对她来说就是弱智游戏,小希呢,聪明美丽,气质独特。”
我从不认为学习就是弱智游戏,我没有半点天分。学生就是被人们训练成考试和赚钱的机器,没什么太大意义。
“肉麻死了,要说真的优点,不能带夸大成分。”章小希拍了拍苏梦生的胳膊,“你别再假正经了,你一正经起来,就……特好笑。”
苏梦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假正经?是不是小鱼教你这样说我的?”气咻咻地自问自答,“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们说得正高兴,我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喊章小希的名字,便示意苏梦生收声,大家静下来。章小希微微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