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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医院,我发疯似的到处跑,去了很多小希去过的地方,希望她能给我一个惊喜,捉迷藏的小孩失去了耐心,跳出来说,嗨,我在这里,一切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天空中有鸟掉下来,一定是折了翅膀,有人说天空中会掉下来很多东西,雨,雪,理想。我猜那些都是我的想象。
我如丧家之犬在街上乱走乱闯,从路头走到路尾,太阳白花花地当头罩落,眼睛都被灼花了,连呼吸都不顺畅,但没办法停步,捐赠器官四个字,紧紧抓着我不放。
我给姜小鱼打了电话,便摸回小希的病房。她们不该错过最后的道别。迎面见到小希的妈妈,她面色苍白,眼中没有眼泪,而脸上也无任何表情,缓缓与我擦肩而过。
就在我跑出去的时候,小希停止了呼吸。原来不是有鸟落地,而是小希的灵魂升天。到底爱与钱有多大能量,是无所不能还是一无所用。
要来的终究要来,可她从来没有说要离开,我们甚至没有说再见,她已经去了那个无人之境。我要与她告别,没有人答我,医生挣脱我便转身离去。
在我强烈一再要求下,才得以看最后一眼。小希的右眼角膜、心脏已经在第一时间取走。她闭着眼睛,脸上出现一个恍惚的、极为温柔的微笑。静静的,像娃娃。
她双手交叠放在前胸,纤纤的十指仍像搪瓷般细致,我小心翼翼轻轻碰触,只怕粗鲁的动作不小心打扰了她的静谧。
我以为我会怕死去的人,站在面目全非的小希面前,我却一点也不怕。我不知不觉精神恍惚起来,与之面对面,愈发觉得恍如隔世。
我伏下身子,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姜小鱼:幻灭与启程(1)
我果然日日睡得昏沉。抬脸看天,海市蜃楼般有另一个国度,有山有水,有飞驰的骏马,奔跑的兔子和美丽的鲤鱼,短发章小希穿着白衣白裤,笑靥如花,意味深长,向我缓缓招手。
忽然被猫叫声惊醒,我心里惶惶然。起床才知不在糖果屋,是在家。爸爸正在东翻西找,问我有没有见到喜悦。
我抹一抹头上的汗,顾不上回答爸爸的问话,急慌慌跑回小希先前的医院,苦求医生能给我透漏半点小希所在的医院地址,医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或许他根本不知道。
手机忽然传来铃声,是苏梦生。
不记得他之前说过什么,之后又说了什么,只是记得他说了医院的名字和那个VIP病房。他说,快点来,与小希见面。
两家医院相隔很远,遇到两个出租司机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我下车急慌慌的走了很久,边走边问,千折百回,仿佛永远无法到达。阳光热暖暖地罩下,一丝丝的寒意却直打心底冒出。
终于找到病房,章小希的床铺空空,苏梦生不在,没有人在。空了的白色床铺无限放大放大,我只觉得万物褪色,双腿发软,我扶着门框一路滑跪在地。
有人伸手扶起我,转头一看是小希的一位看护阿姨。这位阿姨工资照拿,却在小希生前没帮上忙,小希最终也没有到久卧床榻的地步,并且她的病房从不断人,妈妈又时时刻刻伴在左右,这位阿姨多少有些愧疚。
我扯住这根信息稻草,紧紧盯着她问:“小希呢?去哪里了?”
她保持豪门佣人风范,掏出一条花格子手帕揩着眼泪:“拉走了……好突然……好突然。听说神志不清……最后连话也说不出。”
每说半句话,她就要揩一次眼泪,冷汗涔涔,又诚惶诚恐。
她每抬手擦一次,我的心就沉落一层,仿佛看她的脸色一层层的暗了下来,我需要急促地用力吸气,才不至于缺氧窒息。
在她说了这些之后,我还依旧问她:“到底小希去了哪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下?”
阿姨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见我如见鬼。或许为了让我清醒过来,才用了两个字来终结我们的谈话:“死了。”
我后退两步,眼睛盯着小希的空床,整张脸都觉得麻木,连声问道:“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问得看护阿姨再无法回答,吓得落荒而逃。
死了?该去哪里找你,我的小希?
我拖着两条腿,勉强把自己搬回家中,颓丧的开门,上楼,整个人没了骨架支撑般瘫软下去。躺在地板上,时间在耳边流逝,我无知无觉,夜以继日,日尽天明。
不知过了多久,苏梦生打开了我的房门,背靠门板,沉默无言。
我还仰脸向上,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跟小希告别了?”
有什么刺痛他似的,他转过身,伏在门上,伏在门上不能安慰痛楚,他又转身,重新靠着门板,才答:“是。但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
姜小鱼:幻灭与启程(2)
我们之间有一种异常的寂静,没有询问,只是默默承受。我们被小希消失的现实状况打击了,有些眩晕,一时间找不到出口。
次日傍晚,我找到小希的妈妈苦苦哀求,取得一点小希的骨灰,小心翼翼装在盒子里,拿去步行街那个做挂件的小摊上,毫不避讳地说了此行的目的。
项链做得很快,配上银色细链,精致绝伦。小希的骨灰装进瓶中,小指般大小,烁烁发光,美如宝石。戴上项链的一刻起,我失去了对一切观点的辩驳与兴趣。我学会接受现实。小希曾经跟我说,现实就是,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它已经成了既成事实。
喜悦消失了,找遍了社区里的所有角落,没有血迹也从没有人看到它。小希的离开在校园没有引起任何震动,很多人都忘记了花仙子的存在,忘记了她曾经来过,消失一段,后又出现,直至完全消失。
大家计较的是历史书是否整本背熟,数学公式是否信手拈来,养兵千日全用在此役来一决生死,再没什么是比决定一生荣辱的高考更重要了,要念的书叠起来比我们的身高还高,其他一切事物暂且靠后。
毕业是喧闹的,是长久压抑后的爆发,坐最后一趟校车回去,身边的女生又唱又叫,热闹非凡。我看向窗外,静下来,小希的笑容在眼前浮动。
如果不是苏梦生说出真相,可能章钺一辈子都不会知晓还有过一个孩子。
我终于等到他来。他送走了女儿,约我在茶馆,道出事情原委,准备坦承一切。
忽然有钻心的腹痛。孩子的灵魂像躲在暗处的狙击者,在它不高兴的时候,从心中猛地冒出来狠击我。是抗议吧。
“如果你愿意……”他说。
只需我开口或点头,哪怕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就可以得到他的补偿。
“我不愿意。”我看着他答,“我都忘记了。”
兜转一圈,我才明白,有些爱,自以为是,超越道德,永不可得。
气氛变得不适合久坐,他迟疑着拿了帐单付帐。我这才敢抬起眼看他。即使神情万念俱灰,他依然散发出严谨的、脱俗的气质,看上去堂皇而气派,我低下头,不要再想。
我们在门口道别,我略一犹疑,但立刻拉开门离去,呼地刮起一阵风,割在我脸上生疼。走在大街上,我竟在车阵滚滚人声沸腾中痛苦地兴奋起来。
小希说,她喜欢北方清冽的空气,喜欢大雪之后洁白与安静。我因此选择了北京的一所学校,想带小希去北方生活。
只是我不懂,为何小希在最后的日子对我不闻不见,拒绝视听。我找苏梦生问个究竟,他始终不肯说,只将一个盒子交给我。盒子很普通,里面尽是吸管、纸片、圆珠笔等琐碎细小的杂物。
慢慢才看出来,我过去随手丢掉的垃圾,她都一一当宝贝珍藏。睹物思人,也等于物是人非。
有一封信。淡蓝色花边信纸,大概是化学课上的那一封。还有一部小希生前用的手机。打开收件箱,只保留了一条短信:“我很孤独,我表面的坚强支撑不了多久。”
我呆住。
颤抖着双手打开发件箱:“你孤独,我该如何安慰?”
抚着那台手机,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落。原来抚慰我灵魂的人,从来不是章钺,而是章小希。
插曲 章钺:缄默与独白
从小希的眼睛失明至最后离开,也有几年时间。对我来说,仍是太突然。永远无法做好准备的突然。
之后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时常半梦半醒,听见谁在午夜里哭泣,醒来开灯,哭泣声就没有了。此生无所依托,我渐渐感受到岁月的冗长。
再见小鱼,眼前出现小希和小鱼在我眼前嬉笑打闹的场景,心脏像被一只大手反复用力攥住又放开,酸痛得难以自持。
我决心要对她负责,想跟她商定一个具体方式,如果她要擒拿,将束手交与她来捆绑。我的行为没有借口,不可原谅,为何到此境地我毫不自觉?
与小鱼相对而坐。她清瘦了好些,越发显得弱小。双手握住茶杯,十指纤细,好像在暖手,眉间有浓郁的悲伤,还隐藏着巨大的平静和包容。谈及孩子,她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似的,弯下身子,伏在桌上。
我是该遭天谴了,否则女儿怎么会离我而去?无可推脱,我理应承受。语言渐渐不受控制,像一场囚犯的独白,眼前的小鱼化为无影。茶喝完了,没有再添。
我鼓足勇气:“如果你愿意……”
……
我愿意给予任何形式的补偿。但如果让我拿伤害小希妈妈的代价来作为条件,我也真的做不到,所以我开口异常艰难。无论说什么都有一种该遭痛打的麻辣羞辱感。
她猛然抬头,答道:“我不愿意。”话一出口,我们惊愕的互相对视,这句话在那天去酒店的时候,在事情发生以前,她曾经很赌气的跟我说过。
我凝视她,脸微微发热。她放慢语速,重复并强调:“我不愿意。”
“……”
“我都忘了。”她抢说,“你也忘记吧。”
有些事情,忘记,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前提是,真的可以忘记。如果再继续纠缠,将是更多人的伤害,更大范围的伤害,更深程度的伤害。
……
身负这样的罪恶,灵魂被自己的罪恶感压至极小,我无权选择,但我依然渴望将伤害降至最低。面对无可挽回的错误,我无耻地保持缄默。
她从衣领处伸手进去,轻轻扯出一条别致的项链,项坠是一个小瓶子,她给我看:“我接受了妈妈留给我的钱。接受父亲重新回家。我接受一切一切的现实……我跟小希在一起,会很坚强。”
我曾以为我很了解她们,实际是,一无所知。项链的吊坠烁烁发光。我看到了她的坚决,她的担当,冷静与取舍……
走到店门口,我想对她说,小猫是小希的妈妈托我送给她的,顿一顿,我终究是没有说。她也停了一停,仿佛是一种挣扎,抬头向我笑,笑容里有我女儿的影子。
然后,她突然低下头,拉开门便走。
后记 章小希 苏梦生 姜小鱼
后记1章小希
我并不愿意离开。不愿意将你独自遗留在这个世界。
但我已渐渐接近死亡。如烈日下的雪人,逐寸融化。不时想起那些健康的日子:富裕无忧却平淡无奇。小鱼,上天拿走我的眼睛,换你来到我身边,为此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相识之初,你的淡漠的神情,忧郁的眼睛,紧闭的薄唇和苍白的面颊,带着受伤天使的倔强与纯真。因为家里只有你自己,你磨炼了一幅如临大敌、处处提防别人的性情,关于此,我只字未提,但心疼至极。
常见你独坐教室窗前看风景,神情很是迷惘。自幼在宠爱中成长,我至今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一个可以用来躲避伤害的“家”,是多么凄凉。
还好,独自行走,没有影响你变得更加坚强,你无数次拍着我的手背说:“小希,没关系,我可以。”
你天生的不卑不亢,令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