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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太原王氏累世显赫,却说倒便倒,当真令人惋惜啊,如今朝纲混乱,下一个不知该轮到谁了,咱们虽然四处流荡,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但至少不用担心随时掉脑袋,你们说可是?”
“切!你得担心随时会饿死,再有一两个月,冬季就来了,你还得担心被冻死,而太原王氏怎么说也锦衣玉食,好日子过了几十年,可咱们从祖上到现在穷了八辈子都不止,换了我,能有几十年富贵,全家死绝我都愿意!好了,啥也别说了,咱们都去送前将军一程,看看那些大人物的下场,走罢!”
街头突如而至的喧闹惊醒了沉睡的三人,王蔓顿时面色大变,连忙道:“卫郎,咱们过一会儿再离城罢,妾与小兰想去送送父亲。”
卫风现出了为难之色,说实话,他很不愿意节外生枝,越早离开建康越是安全,只不过,亲生女儿去看父亲最后一眼也是人之常情,卫风又看了看小兰,小兰也把祈求的目光投了过来。
于是,咬了咬牙,卫风叮嘱道:“去是可以,但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大声说话,知道吗?”
“嗯!”两个女人双双点了点头。
跟在那群流民身后,三个人向着宫城走去,一路人,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建康百姓,全都是来看热闹的,一千多年了,中国人最喜欢看杀头,这是自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习惯。
当卫风三人赶到时,宫城广场已人山人海,大批手持长矛的禁军围成了一圈,给宣阳门外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陛下驾到!”远远的,宣阳门城头传来了宦官的尖鸭嗓子声,众人不禁抬头看去。
一顶黄盖伞缓缓升起,下方有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男人身着绛纱袍、皂缘中衣的通天服,头顶十二琉白玉珠平天冠,女子则身着青上缥下的亲蚕服,满头珠翠,甚是贵气迫人。
王蔓压低声音道:“这是当今天子司马德宗,口吃愚笨,可堪比惠皇帝,女子则为皇后王神爱,祖父王右军、父王献之、母新安公主,年龄比妾小一岁,擅长书法,生的貌美如花,只可惜错嫁了傻子!在他们身边的两个人,卫郎你看到了没?那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便是会稽王司马道子,另兼大司徒与扬州刺史二职,此人专权擅政,宠信僧尼,卖官贩爵,父亲终其一生都与之为敌!另一人年龄和卫郎你差不多,他便是司马元显,此人竟自比为孝明皇帝(司马绍),哼!孝明皇帝英明神武,既平王敦之乱,又上安朝庭,下抚百姓,只可惜英年早丧,而他司马元显不过一夸夸其谈之徒罢了,当真是恬不知耻,妾就等着卫郎来取他二人狗头!”
王蔓的话语中,充满着刻骨深仇,卫风点了点头,目光继续向城头扫视,他要看看还有哪些朝庭重臣。
王蔓也适时介绍道:“这位是右将军谢琰,乃谢安石次子,这位是尚书令王珣,王导之孙,出身于琅琊王氏,这位是…”
正说话间,“来了,来了,出来了!”前方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向内打开,伴随着大批杀气腾腾的军卒,一辆接一辆的囚车鱼贯而出,王蔓不由浑身剧震,眼泪水控制不住的滑落上了脸庞。
卫风连忙拍了拍她后背,示意不要激动,小兰也紧紧拉住了王蔓的手臂!
小兰看了看卫风,也小声道:“郎君,第一辆车内便是郎主,其后皆为王氏族人与郎主幕僚!”
卫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王恭约四十来岁,颌下三缕长须,虽身着囚服,却气度不减,尚书仆射孟昶曾称赞他为神仙中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以王恭为首,总共三百多辆囚车驶入广场之后,分列成数排,又随着一声令下,军卒两两上前,把囚车中的人犯给提了出来。
城头的尖鸭嗓子也第二次响起:“罪臣王恭,枉负天恩,不思报效,反图谋逆,今将此僚及其党羽明正典刑,太原王氏夷灭三族,以儆效尤!”
这话一落,军士们纷纷把人犯强行摁在地上,一名名扛着大刀的刽子手则踏步上前,王恭却是剧烈挣扎,大呼道:“陛下,臣举兵只为诛除朝中恶贼,其心可昭日月,何来半点反意?陛下,万匆轻信小人馋言啊,如今朝庭污秽不堪,民间怨声载道,皆拜赐于司马道子,若此獠不除,我大晋必将人心渐丧,只怕社稷易鼎祸在眉睫啊!”
“哼!”城头的司马道子一声冷哼:“王恭,你果然死不悔改,死到临头还敢诅咒陛下,来人,即刻行刑!”
王恭也毫不示弱的怒道:“司马道子,你倒行逆施,盅惑主上,你也休要得意,他日必受恶报,老夫且看你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去见武皇帝与孝元皇帝(司马睿)!
王恭虽然被摁跪在地面,却昂首挺胸,怒视城头,围观百姓均是心生恻隐,纷纷掩面不忍直视。
“斩!”城下突然爆出一声巨吼!
几百把大刀高高举向半空,随即猛的劈落下来,那一抹抹刀光闪耀间,道道血柱冲天而起,一颗颗头颅滚落在了地面!
“父亲!”正当广场上众人皆是暗自垂泪之时,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叫却是凭空炸响,这正是王蔓的尖叫,卫风当场吓的魂飞魄散,赶紧一手一个,拽起两个女人立刻向着人群深处循走。
城头上的司马德宗、王神爱、司马道子父子、一众文武重臣包括守城军卒也听到了这一声叫唤,无不把目光向着来声处投去。
司马元显连忙转头道:“父亲,难道还有孽种遗留在外?你可看清究竟是何人?”
司马道子冷冷一笑:“管他是谁,传令,把那一片的百姓全部抓来一一盘查,一个都不许放走!!”
“遵命!”一名亲随跟着探头,向城下宣布了命令。
黑压压的军卒有如潮水般涌来,人群中迅速升起了阵阵骚乱,王蔓也意识到闯了大祸,畏畏缩缩的看了眼卫风,便心一横道:“卫郎,都是…都是妾不好,要不你带着小兰逃走罢,不要理会妾了,妾不大了一死了之,下去陪着父亲便是!”
“胡闹!”卫风低声斥道:“你是我妻子,我如何能弃之不顾?你今天犯下的错,咱们稍后再说,赶紧逃出建康才是正理!”
“妾…”王蔓又是伤心又是愧疚,也有些感激,还想要说什么,卫风已运足全身力气向着四周大叫道:“会稽王将发建康流民填实兵役,征伐燕国获取名望,大伙儿快跑啊,再不跑就得被抓去远征燕国了,冰天雪地里,只怕没一人能活下来啊!快啊,赶紧跑啊!”
说完,卫风紧紧拽住两个女人撒腿向后飞奔,原本围观的数万群众见着出动兵卒就已经十分不安,这一听说要征发兵役那还了得,虽然卫风附近的人能猜出些端倪,但远处的人摸不清情况,这一看到军卒迎面而来,刹那间便向着四面八方哄然而散!
甚至还有人也跟着大喊大叫,谣言的传播最为快速,混乱由点及面急速扩散,踩踏,推攮处处都是,眨眼工夫,广场上哭喊震天,已是乱作一团!
城头上的权贵们均是一阵目瞪口呆,王珣、孟昶、谢琰等人更是目含深意的望向了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王恭曾先后两次兵逼朝庭,第一次逼死了谢安女婿王国宝,第二次虽明指江州刺史王愉与豫州刺史司马尚之,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真正的目标是司马道子,他们对王恭这种无视朝庭法纪,动不动便施以兵谏的行为非常不满,可对于司马道子是更加的不满!
自孝明皇帝以来的约定成俗,士族犯罪只罪及已身,而不波及亲族家人,既使当年风光一时的庾氏,在庾亮、庾冰兄弟相继病亡之后,其家族成员也是安以罪名一一诛杀,而不是集中起来夷灭三族,但司马道子坏了规矩,今日能诛与之为敌的太原王氏,那么,明日呢,又该轮到谁了?
“他娘的!”而见着急速散播的乱象,司马元显气急败坏道:“请父亲立刻传令石头城,调军围住建康,一个都不许放跑!”
司马道子现出了明显的挣扎之色,随后便颓然道:“罢了,听那声音应该是名女子,女人跑了也就跑了,莫非她还能反了天?哎~~玄殷二贼正屯兵于姑孰,若是建康生乱,必将挥军来攻,由得她去罢,日后多加留意便是。”
司马元显也明白父亲的担忧,除了恨恨的看了眼城下,却是无法可想。
第十一章山谷草屋
数万人同时奔逃,这其中除了流民,还有建康本地居民,他们每个人都是连呼倒霉,没办法啊,在慌乱的人群中贸然转向,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为了小命,也只能跟着大队一起向着城外跑去。
而罪魁祸首卫风,紧紧拉着小兰与王蔓不敢松手,出了建康立刻折向东南,一口气跑了二十里,三个人才如烂泥般的瘫软在了地上,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呼吸渐渐平顺,卫风忍不住转头道:“王蔓,你这个女人当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早提醒你不许乱喊乱叫,你却偏偏…哎~~当初就不该心软去宫城,也算老子倒霉摊上了你!”
“你…”王蔓显得委屈到了极点,美目一红,不甘道:“你怎么一点人性都没有?父亲被杀,妾惊呼失声,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更何况不已经跑出了建康吗?妾又不是不知犯了错,你…你还待如何?妾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不安慰人家,上来就知道指责,妾也是倒了霉把自已托付给你,这后半生还怎么过啊!呜呜呜~~”
正说着,一股悲凉涌上了心头,王蔓猛扑入小兰怀里失声痛哭,哭声中满满的全是伤心与失望!
小兰摇了摇头,无奈道:“郎君,你不要责怪姊姊了,姊姊也不是故意的,无论怎么说,总算是出了建康,接下来,郎君你打算带咱们去哪儿?”
卫风略一沉吟,便道:“往东是北府军的势力,那显然是找死,向西则是荆州军,被发现了也不合适,过江去北方更不安全,如今只能去会稽,那里有山阴(今浙江绍兴)、余姚(今浙江宁波)、上虞等几个大城,先去瞧瞧有没有混入行伍的机会,只要能取得军权在手,便万事无惧!”
“哧!”王蔓小鼻子一哼,转回头哽咽道:“卫郎,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了,只怕你干一辈子都只是个伍长什长,能升成队正已算你卫氏祖宗积德,没有出身,幢主军主怎么都轮不到你,州郡主官那更是白日做梦!
就这你还想与各州郡重藩争夺天下?妾劝你,还是消停消停吧,妾与小兰可不想年纪轻轻便守了活寡!妾曾逼你承诺,不取下刘牢之与司马道子头颅便不与你圆房,回过头来想想,倒是妾唐突了,妻室侍奉夫郎乃是天经地义,妾怎么可以提条件呢?这样罢,前议作废,待妾为父亲守丧三年之后,自会尽到一个做妻室的责任,这三年间,由小兰来服侍你,而你,不如带咱们寻一荒僻之处,开恳几亩土地凑合着过日子算了。”
王蔓的话语中充满着浓浓的鄙夷,卫风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小兰更是紧张的连施眼色,示意他不要计较,然而,即使卫风想发作也无从发起啊,王蔓的话虽然很难听,说的却是大实话,在一般人眼里,庶人或破落士族从军根本没有出路,就拿刘裕来说,当了十几年兵,也不过是一名参将手下的司马,的确前途渺茫的很。
一时之间,卫风心情无比糟糕,“呼~~”重重的吐了口浊气,这才恨恨道:“好!王蔓你说的好,现在我不与你分辩,你且睁大眼晴瞧着便是,呼~~”
说着,卫风又吐了口浊气,显然是郁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好半天,才向小兰道:“小兰,取些干粮出来,咱们先填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