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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渐渐地,她的表情凝固住了。
——那只渐渐陷入沼泽的兔子,其实是我。
——而你,就是把我拉出来的那个骄傲的猎人。
7
尽管已经是第二天,但事情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哟,你是没看到哦,那个帅哥啪的一下就抓住了小山的手……”女生们装腔作势地比划着。
“难道……他们有一腿?!”
“呀!你不要吓人了!老师和学生,怎么可能哦!”
“是E班的季岸么?好帅的呀!”
“是呀,属于很冷漠型的帅哥。”
“据说他……”
话题又被花痴的女生扯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办公室里,年级主任皱着眉头数落山岚。
伍 【荒烈】(4)
“昨天旷课三节,这周的课很满,你让教导处怎样补?!”
“和自己的学生失踪一天,传出去,学生会怎么想?!”
“不是已经传出去了么……”不知道谁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站在年级主任面前的山岚,一直沉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她不想让年级主任和办公室里的老师知道自己被一盆冰冷的自来水淋得浑身发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因为腿抽筋险些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一个男生,紧紧地抓住了她,然后送她出学校打车,陪她回家。她不想让别人产生半点误会。其实流言原本是脆弱而不切实际的,但对于山岚来说,她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被那些流言给杀死,然后碎尸万段。
——狼狈的山岚猛然感觉到腿抽筋,她痛得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季岸恰巧经过。山岚脸色苍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微低着头,对着季岸冷漠的脸抽动着嘴唇。
“救救我,救我……”
季岸皱了皱眉头,然后紧紧地抓住山岚的手。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然而在简单的背后,却隐藏着危机和惊喜。像一片明亮的新天地,他们走了进去,都没有意识到不远处发着腐臭的沼泽。
阴天,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气氛显得格外阴沉。
季岸坐在客厅里,房间里的山岚换好衣服,满脸苍白地走出房间。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季岸,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要喝点什么?”
而季岸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拿着相框问:“这个……男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紧张,说话也哆哆嗦嗦起来。
镜框里的山岚和一个戴着厚眼镜、表情有些木讷的男人站在一起。
“应该算是未婚夫。”山岚背着季岸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不知道季岸此时的表情。
“都是父母安排的,我们第三次见面就订下了婚期,没有所谓的爱情。其实,我也不需要什么爱情……更没有能力去追求爱情。”山岚自嘲道。
“你……爱他么?”
“我们几乎是陌生人,你会爱上一个与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吗?”山岚转过身。
季岸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山岚,然后说:“我会。”
山岚愣了一秒后,惊慌地想挣脱开季岸的怀抱。
而季岸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微微皱着眉头,抽动着的嘴唇,好像在说一个她永远都无法破解的秘密。
8
镜头又回到了课堂。
美术课算是高中里最无关紧要的课程之一。
才刚刚上课,同学们就开始忙活起了自己的“私活”。坐在前排的几个戴眼镜的女生开始拿出数学习题;围坐在一起的几个染着不同颜色指甲的女生开始翻阅八卦杂志,还故意大声地发出笑声;男生们翘着腿打着WILL游戏。班里只有少数几个同学在画纸上涂抹着。
吴晗无奈地在教室里走着,他也清楚美术课在其他升学课程里的地位,所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当他走到角落,路过一个男生的座位时,他停住了。
那个男生低着头,在纸上熟练地描摹着。他的画,线条流畅,笔法熟练。
吴晗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拿他画的画。
而男生却紧张地“嗽”地一声扯开画纸塞进抽屉里,眼神里满是猜忌和恐慌。
吴晗惊讶地杵在一旁。旁边的男生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师,怪物的脾气当然古怪啦。”
吴晗却毫不理会,他脑海里浮现的依然是刚才看到的钢笔画。
“同学,把你画的给我看看好吗?”
男生低着头,黑框眼镜滑到了鼻梁。
伍 【荒烈】(5)
“同学?”吴晗俯下身。
男生皱着眉头,他犹豫地打开抽屉。吴晗好奇地凑上前去,一本画册放在书本的最上面。他好奇地把那本画册拿了出来。
他打开画册,里面的画让他惊讶。
笔法娴熟,根本不像是一个新手的作品,而且想象力丰富,他所描绘的图案绝非纯粹的临摹之作。那些线条诡异的钢笔画,分明就是有生命的。又或者,那已经不是画,而是一个故事、一个秘密。
“同学,你能到美术班来吗?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吴晗激动地说。
而与他激动的神情相反的,是海翔那张紧张恐惧的脸。
“这不是我画的……”海翔用力夺过吴晗手中的画册。
不高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是锋利刀片上凝结的水汽。
9
教学楼的顶楼,时间是中午。
纪澜推开顶楼的铁门。铁门上装模作样地挂着一把大锁,却有好多学生上当,以为关着门不能上天台。
池海翔坐在栏杆前,他看到纪澜推门进来,有些惊讶,但没有站起来,而是又低下了头。
“你每天都在这里吃便当,是吗?”纪澜缓缓走近。
海翔靠在栏杆上不说话。
“你那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去美术班呢?”
“你确实画得很好。”纪澜扶着栏杆,把身体撑起来。
“你依旧喜欢达缇特,是吗?”
“……当然。”
“但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
“为什么呢?!”纪澜蹲下身来扯过海翔的衣领。海翔惊慌地向后靠着,生锈的栏杆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操场上一片喧嚣。明晃晃的天空中有飞鸟降落到顶楼的水箱上。
“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达缇特。那些画的作者,都是你自己。”
“啊……”
“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纪澜吸了一口冷气。
“你……在乱说什么?!”海翔的眼神无比惊慌。
但马上,他低下头,轻蔑地笑了一声:“没错,就算我是达缇特,那又能怎么样?”
“你可以去画画!你可以当画家!”
“别傻了,不可能的。”海翔站起身,用手抓住已经生锈的栏杆。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怪物,没有人理会的怪物……”
午后的阳光像空气一样慵懒。少年们背着阳光,没有人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秘密支离破碎,像刀片一样散落一地。
10
我是一个怪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个城市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一面镜子,让我渐渐看清了自己是多么畸形。
他们讥讽着我的身体、我的话语、我的行为。我的所有都是他们玩笑的对象。我不会说“凭什么”,也不会说“请你们不要这样”,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怪物。对,一个天生让人取笑和折磨的怪物。
然而,上帝又为什么要派人来给我希望。
纪澜破解了我的秘密,天知道我有多恐慌。我多希望她马上消失在这个城市,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危机。总有一天,我所有的秘密,连同我的身体,都会被炸得魂飞魄散。她破解了我的梦,那我该栖息在哪里,总有一天,我会无处可逃。
我害怕回忆纪澜那天的表情。
她竟然说我可以成为画家。天呐,画家……
但为什么,我竟然有了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就像,我想去保护我弟弟时的那种沸腾的感觉。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纪澜进美术班学习。纪澜,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
但你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
我答应了你的承诺。你——必须付出代价。
11
有好多人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那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因为对现实的担忧和恐惧而陷入残酷的梦境之中呢?其实最残酷的是,当我们在梦中身处险境,我们根本不会狠狠地掐自己,然后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我们深陷在逆境中永远也醒不过来。而当我们在现实中遇到坏事时,我们总是安慰自己,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说不定我还在做梦。这样,我们或许会好过些。
伍 【荒烈】(6)
那么,现实和梦境,究竟哪一个更残酷呢?
在滕汐没有梦境的睡眠里,她再一次因为胸腔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而艰难地坐起来。
她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靠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屋外一片寂静,对面的公寓闪着寥寥灯光。忽然,她仿佛看到有隐隐约约的光点在屋外的天空中闪动。她好奇地爬下床,穿着睡衣,踩着毛绒拖鞋走到了窗台边。
是雪,这个南方城市的第一场雪。
小雪无声无息,只有通过窗口的灯光才能辨认出。滕汐透过窗户往下看,公寓里的路灯投射出一大片雪影。雪花在昏黄的光影中缓缓降落。那个场景,像深冬北欧城市的一角。
然后她从睡衣中掏出手机,给烟焰发了一条短信。
当信息发送成功,烟焰邪邪的笑脸在屏幕上消失了。
滕汐合上手机,窗外的光影投射在了她的右脸上。
而她的左脸埋藏在黑暗里,显得越来越悲伤。
南方的深冬之雪也降临在了那幢如蜂巢般庞大拥挤的经济适用房里。
环形旋转而上的楼梯口,一个灯泡“啪啦啪啦”地跳闪着微弱昏黄的灯光。终于“啪”的一声爆灭了。
镜头顺着漆黑一片的楼道一直向前,终于在走廊口出现了一小块昏暗的光晕。
充满着光晕杂点的镜头模糊地记录着这样的景象:堆放在走廊上的废弃易拉罐、腐烂的垃圾、破旧的煤饼炉、贴在墙上的过期黄色日历、无证诊所的广告……空气里弥漫着阴冷的潮湿,还有垃圾的腐臭。那种环境令人厌恶,仿佛每一寸空气都会在瞬间变质。
就是这样的生机勃勃。
其中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陈丽芬还没有睡觉,她披着外套,用手撑着头,对着桌面上一大片的招聘广告发愁。纪澜这个学期马上要结束了,而下个学期的学费都还没有着落。现在工作的薪水仅够维持一个月的开销,根本不会剩下什么钱来。
她叹了一口气,决定明天再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然后她走到客厅里,轻轻地打开了女儿纪澜的房门。她看到纪澜安静地侧着身熟睡,才关好门轻轻离开。
躺在床上的纪澜缓缓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她并没有察觉到窗外已经零零散散地飘起了雪花。
头发被撕扯的疼痛依旧没有在头皮上褪去,她的脑中反复回想着今天傍晚的情景。
妈妈发疯般地撕扯着她的头发,“我让你去找他!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去找纪伟明!”
纪澜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拼了命赚钱养你,你的胳膊居然还往那边拐……”
“你个小白眼狼有没有良心啊!”
“你怎么那么贱啊!贱啊!”
头皮被撕扯得发麻,纪澜痛得满脸通红,但她没有反抗。她一只手护着头发,另一只手紧紧压着校服裤的右口袋。
——爸爸塞给她的两百块钱就在口袋里。
12
镜头穿梭在新街口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屏幕充斥着模糊但又刺激的光线。
德基大厦的电梯在笔直的黑暗隧道里缓缓上升,电梯门在十七层打开。
顺着光线不太明亮的走廊一直走,尽头便是跆拳道训练中心。而此时已经是深夜,走廊上只有依稀几盏灯还发着光亮。宽敞的训练房里,只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在用力地晃动着。
高强度的基本功练习后,烟焰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板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