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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并州的名士也和中原的名士不一样,中原的名士讲派头,讲悠闲,要的是那种从容,那种风雅,现在连马车都不怎么坐,改坐牛车,而并州的名士则更多一些阳刚气,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王允那样文武双全,能够临阵搏杀,但大多性格偏急,做事讲究效率,所以都。骑马而不肯坐车,至于牛车,除了老人,根本没有人坐,哪怕是普通的年轻人都想要一匹好马,骑一匹牝马出来都不好意思见人。
当刘修看到一大群穿着官服、骑着战马飞奔而来的并州官吏时,他忍不住笑了。和他第一次来并州相比,并州人的精神面貌还是有了很大改变的。
赵云领着大小官员上前见礼,刘修也不下马,就在马上向大家拱手致意,然后一起回到刺史府。这时候,那些小吏就没机会进正堂了,只能在刺史府候着,整个晋阳县,只有晋阳令戴黍有资格站在堂下。
戴黍字书平,淮南人,出身很一般,因为读书用功,参加了第一年的大考,后来在司徒府做了一段时间的书吏,被宋丰推荐出任,先在朔方做了三年的广牧长,政绩不错,被朔方太守吕布评为朔方政绩之最,推荐到刺史府,赵云便委任他做了晋阳令。
晋阳是太原郡的郡治,又是并州刺史府的所在地,这个晋阳令肯定比普通的令长要强,但是官员也多,管理也复杂。戴黍能力不错,又有并州刺史赵云的支持,这官做得还是可以的,而且县长的俸禄只有三四百石,令的俸禄却是千石,翻了一倍有余,这日子好过多了。只是戴黍家境不好,父母在老家没了土地,无法生存,他只好把父母妻儿都接过来了,还有一个幼弟,这样一来,他这千石俸禄就有些捉襟见肘。
所以他今天虽然拿出了最好的衣服,可是屁股后面还是有一个大补丁,补丁是新补上去的,和已经洗得发白的官服一比,特别显眼,站在那些大部分都是并州世家、豪强出身的其他县令、县长之间,他显得特别的寒酸。不过也正因为这寒素,他第一个吸引了刘修的注意。
刘修从堂上站起身,走到廊下,扫视了一下站在院子里的县令长们,太原郡十六县,一个令,十五个长,不到四万户,晋阳一县就居了近三成,戴黍这个晋阳令也就显得举足轻重。
刘修招了招手,示意戴黍走近些。戴黍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么多功曹、主簿之类的大吏站在堂上,刘修却先招呼他这么一个小县令。县令虽说是国家正式官员,比功曹、主簿之类的身份要高一些,但是功曹这类的大吏都是本地豪强,实际权利可比他这个外来户县令要大多了,一般朝廷来了官员,都要先接见他们,然后再轮到县令、县长之类的官员。
“你就是那个淮南的戴书平?”刘修笑道:“我听说最近不少流民迁入上党,上党人口增加了不少,可是和晋阳相比还差得不少,你这晋阳令不仅在太原十六县中首屈一指,就是整个并州,你也是响当当的,怎么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莫非要故意在我的面前表现你的清廉,还是想以实际行动说明县令长的俸禄太低?”
堂上堂下的众人听出了刘修玩笑的意味,都笑了起来,至于是真心的笑还是附和的笑,那就说不清了。
戴黍也不紧张,躬身施礼,从容的说道:“敢教将军得知,要说俸禄,黍的俸禄的确在并州近百个县令长中是最高的,原本不该穿得如此寒酸,不过黍家里人口众多,所以手头便有些紧张,并不能说明县令长的俸禄太低,虽然……县令长的俸禄确实不高。”他淡淡的笑了笑,又不卑不亢的说道:“至于清廉,一来黍曾读圣贤书,为官清廉是本份,无须在将军面前表现,二来黍虽然不富裕,但俸禄还勉强够一家人生活,没有到不得不贪墨的地步。”
刘修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贪墨,都是不得不如此?”
“将军,人皆有廉耻之心,能做县令、县长的,大多是读过书的人,如果不是到了那一步,有谁愿意自污名声?”
第五卷 天下崩第452章 并州问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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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笑容满面,连连点头,突然停住了,转过头对温恕说道:“温君,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戴君是千石的县令,一个人的俸禄相当于三个县长,就算家里人口多了些,也不至于相差这么说,既然他手头紧得官服上要打补丁,那些县长们怎么就一个个穿得这么光鲜,莫非……”
说到这里,刘修故意顿住了,扫向那些县长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善。那些正眼巴巴的等着这位并州的实际控制者,楚王世子,卫将军大人垂询呢,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位卫将军什么都好,很多地方都给并州带来了实惠,可是有一点让所有当官的人都紧张,那就是他处理起贪墨的官员来绝不手软,轻则永不录用,重则杀人。
“哗啦”一声,除了戴黍之外的十五个县长全跪下了。
“将军,你误会了。”温恕心知胆明,可是这个时候又不得不说:“我敢以项上人头向将军保证,这些人没有一个贪墨的。”
“哦?”刘修拖长了声音,“温别驾,我怎么觉得你这项上的人头有些摇摇欲坠啊,这十五个人没有一个贪墨的?”
温恕的汗也下来了,强笑着说道:“将军,我敢保证。这些人都是我并州子弟,俸禄虽然低,可是家世尚好,将军在并州实行新政,如今家给人丰,他们家都有出资,每年经营收入少则几十金。多则数百金,供一个县长还是绰绰有余的,又怎么会贪墨那几千几万钱呢。”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又接着说道:“再说了,并州每年因贪墨而丢官的官员名字都挂在城门口,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情。有哪个愿意做?”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温恕怕自己一个人说话的份量不足,又连忙对那些跪在地上的县长们说:“你们说,是不是如此?”
“温君说得正是。”
“别驾所言甚是。”
“将军,温君所言句句是实啊。”
“那我就有些受宠若惊了啊。”刘修笑了一声:“子龙,看来你的功劳也不小,任并州刺史几年,居然县长们都自己带钱来做官了,我想大汉四百年,恐怕还是绝无仅有的,这倒让我想起春秋时的世卿。莫非诸位也想恢复世卿世禄的古制不成?”
世卿世禄是分封时代的产物,在天子朝堂上当官的人都是有世袭的贵族,有封地所产的财富为支撑,他们做官理事是不拿俸禄的,爵位是世袭的。基本上官位也是世袭的,普通人想挤都挤不进去。刘修说他们是世卿,那可更是诛心之语,直接说人家是想分封当贵族了。
温恕不敢吭声了,就连王允等人也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刘修说出这么重的话。由此可见,刘修虽然脸上在笑,可是心里已经恼火到了什么地步。他们都有些紧张起来,刘修在并州行新政,一切行为都按当初和他们签订的协约办事,第一次签了三年,第二次签了五年,目前已经执行了近三年,也就是说新政执行了有五年时间,在这五年内,他们曾经给了刘修巨大的帮助,如果不是他们借钱给刘修,刘修不可能那么快平定鲜卑人,但是刘修也给了他们巨大的回报,这几年并州不仅吸引了不少流民来入户,而且工商之利每年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增涨,几乎所有世家都从中得了利。不管他们内部怎么争夺,但总体上而言,他们都希望能继续执行新政,接下来再签一个期限更长的合约,让他们的财富再上一个台阶。
要想签合约,就不能得罪刘修,可是现在看来,刘修明显非常不。。
原因就是并州人利用县令、县长的俸禄低,而刘修对官员贪墨又非常痛恨的心理特点,把外来的县令、县长都挤跑了,如今在并州任职的县令、县长近五成都是并州本地人,太原郡十六县更是只剩下戴黍一个外地人。他们真的不贪墨,正如温恕所说,他们都是出身有实力的家庭,根本不在乎那一点小钱,他们要的是权,他们要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的家族谋利,更要利用本地人的整体实力和刘修博弈,把那些贫穷人家出身的学子挤出官场,挤到工商之路上去,为他们生财。
当并州的县长、县令全部是并州人的时候,这并州还不是并州人说了算?
他们没有用阴谋,他们用的是阳谋,所有的一切都找不出破绽,但是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他们敢于这么做,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手脚很干净,没有什么短处抓在刘修的手里,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刘修在这个时候不敢和他们硬碰硬,谁都知道天下大乱不可避免,刘修的根基就在并州,他如果和并州人翻了脸,不怕并州人转而支持袁绍?
可是刘修一到晋阳就翻了脸,态度强硬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温恕等人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是按预定计划向刘修施压呢,还是让步。他们原本也有商定,如果刘修态度强硬,那大家就一起和他谈判,但当时根本没怎么考虑这个可能性,所以想得更多的是怎么为自己的小利益集团争取更多的好处,在签新的合约时,对自己更有利,在真的要联合起来与刘修较量的时候,他们发现当初估计的远远不够。
比如,谁先跳出来?谁先跳出来很重要,成功了,他的功劳最大,当然要分最多的一块,可是如果失败了,他那可能就是替罪羊。就算不失败,也有可能成为刘修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刘修这么强硬,他们能成功吗?如果刘修败了,他会怎么做,会把晋阳的学堂全部撤走,还是举起屠刀大杀四方?
堂上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所有人都在盘算,仓促之间,他们也不好坐下来商量,在盘算刘修的心思时,他们还要盘算着其他伙伴可能如何进退。
刘修对这些人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之所以在一进晋阳城的时候就发飚,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来不及串联,否则让他们商量商量,这事就真没法办了。当此之时,要他放弃并州那是万万不能的,哪怕退一步说,他宁愿拿起刀把那些世家杀光了,也不能把并州拱手让出去,便宜了袁绍。
这些人都是人精,但是他也是人精,而且他手里有武力,这是他最大的倚仗,不管这些并州人跳得怎么凶,赵云、贾诩和吕布等人牢牢的把兵权掌握在手里,他就不怕这些人玩出什么花样来。说到底,目前并州人还不具备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
等并州全成了并州人的并州,外地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时候,形势就不同了,他再这么强硬,很可能下场就是他被赶出去。
“子师。”刘修放缓了口气,把王允叫到面前:“你在关中的时候,有没有听文若说过财富的创造和分配论?”
王允点点头:“臣听文若说过一些,不过不是很详细,只知道非常有见地。敢请将军在此宣讲,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刘修很满意,他知道王允在关中的时候和荀彧非常亲近,他对荀彧讲过的那一套关于财富的创造和分配理论,王允全都知道,他还和荀彧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现在他问王允,只是想找个话头,表示接下来要说的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