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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毗站在俘虏营的帐门口,尴尬之极。颜良、文丑穿着郎官的服饰,互相看看,谁也不肯迈出第一步。
辛毗叹了一口气:“你们等着吧,我先进去。”
颜良和文丑忙不迭的点头。辛毗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进了俘虏营。俘虏营里坐满了袁军,一看到辛毗身上的官服,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只有踞坐在角落里的田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辛毗慢慢走到田丰的面前,双手笼在袖中,静静的看着田丰。田丰低着头,一动不动。两人就那么对峙着。帐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其他的俘虏们都偷偷的瞟过来,看一眼,又迅速的收回目光,过一会儿,又不知不觉的游离过来。
“我不是来劝降的。”辛毗开了口,却说了一句让田丰很意外的话。田丰的眼角一抽,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辛毗的官服两眼:“敢问辛谒者所为何来?”
“我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辛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平静的说道:“骠骑将军给你写了一块碑。”
“碑?“田丰沉吟了片刻,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我还真是荣幸啊。”
“等你知道了内容,你大概就不会觉得荣幸了。”辛毗的笑容很苦涩:“掘墓者田丰被分尸处。”
田丰突然打了个激零,愕然的看着辛毗。
辛毗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又道:“你可能不会相信,审配已经被骠骑将军斩首了,他的首级被周巡梁沛之间。骠骑将军这样做,不是因为他附从袁家。而是因为他烧了百姓的庄稼。”
“看来你的骠骑将军还真是爱民如子啊。”田丰打了个哈哈。他本想说得响亮些,声音却不由自主的有些干涩。
“是的。”辛毗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这两天有很多濮阳豪强来求见,要陛下为他们主持公道。陛下爱惜你是个人才,颇为难办。可是骠骑将军却力主满足濮阳百姓的心愿,将你交给他们,以泄其心头之恨。”辛毗顿了顿。又道:“他还说,将来大军收复冀州,他愿意给他们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田丰的额头青筋暴露,冷汗直流。牙齿咯咯作响。
“元皓,你自己作的孽,真要由田家的先人来承受吗?”辛毗的口气软了下来,“元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大错已经铸成,哪里还有什么补救的机会。”
“有的。”辛毗蹲下身子,“只要你投降,陛下可以帮你补偿那些濮阳百姓,重新安葬。赦免几年的租赋,甚至于亲题碑额。”
田丰眼神闪烁,过了好一会,他又哑声道:“我何德何能,劳动天子大驾。”
“因为天子说你够狠。只是……没用对地方。”辛毗掩饰的咳嗽了一声:“他说,如果你是去打鲜卑人,不要说是掘祖坟,就是把整个大鲜卑山都平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只是忘了内外有别,忘了这只是内战。兖州的百姓与我们同根同种,而不是异族。”
田丰一时有些失神,过了片刻:“那你的骠骑将军又怎么说?”
“他不赞成。他说,你虽然够狠,可是够狠的人从来不缺。这世上从来不缺千里马,只缺伯乐。不过,既然陛下愿意做一回伯乐,他也愿意让一步,只要坚持把你赶到最苦寒的地方去。”
“哪里?”
“西北流沙之所。”辛毗盯着田丰的眼睛:“元皓,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九死无一生,你可想好了。”
“我不怕死。”田丰长叹一声,振衣而起:“我只怕死了之后,无颜见我田家的先人。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变成孤魂野鬼,不得安生。佐治,劳烦你转告陛下,我愿降,不管什么苦寒之所,我都愿意去。”
辛毗却没动,盯着田丰的眼睛:“你确定?”
“这有什么怀疑的。”田丰不屑的瞥了辛毗一眼:“大丈夫敢作敢当,我难道还会被人笑话了去?”
辛毗强忍着笑,点点头:“那好,你随我来。我引你去见陛下和车骑将军。”
田丰迈开步子,努力的跟了上去。一出帐,颜良和文丑分立在两旁。田丰愣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文丑赶上一步,扶着田丰,田丰也没有拒绝,慢慢跟着辛毗向御帐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那些袁军俘虏羡慕的看着田丰的背影,眼中渐渐露出劫后余生的光。他们真被审配的死吓坏了,生怕刘修一个也不放过,现在掘人祖坟的田丰都被赦免了,他们这些人应该也不会死,区别只在于会不会和田丰一样被送到那种地方受罪。一旦有了活命的希望,他们的心思开始活动起来,有意无意的赔着笑脸,拿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向看守他们的士卒献媚,探听消息。
……
天子御帐,小天子和刘修对面而坐,不时的看一眼帐外。刘修耸了耸眉毛,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咳一声:“陛下,你不用急,田丰会降的。”
“为什么?”小天子眨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可以无所畏惧的死,但是他不能连累田家的先人和还活着的人。”
小天子哦了一声,又问道:“先生,那为什么要杀审配?审配的能力可不在田丰之下。”
“因为审家是冀州大族,不管有没有这件事,他们都无法与陛下走到一起。而田家只是中小门户,是可以团结的那一种人。”刘修淡淡的说道:“陛下为政,千万要记住,要想消灭谁,先要孤立他,绝不能梦想毕其功于一役这么简单,否则,第二个、第三个袁家很快就会出现。这,便是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意义之一:急不得。”(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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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退路
袁绍病倒了。// 。)原本是假病,大败而归,八万大军全军覆没,袁绍觉得没脸见人,就托病闭门谢客,诸项事务交给郭图等人去处理,他只在幕后做决策。可是当他听到审配被杀,淳于琼战死,田丰、颜良、文丑投降的消息,气得捶床大呼,吐了血,于是真的病了。
好在疫情拖住了刘修的脚步,大获全胜的刘修抽不出精力来攻击冀州,袁绍虽然病了,却也不怎么影响大局,在袁谭在撑着局面,郭图等人出谋划策,一时倒也相安无事。最受宠的袁尚陪在袁绍身边,抚慰着袁绍悲伤的心灵。
袁绍精神稍好的时候,经常看着舆图发呆。表示黄河的那一道粗线像一根绳索,在他的脖子上越缠越紧。得知甘宁率领水师溯流而上,险些切断他的归路,袁绍就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冒凉气。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刘修为什么一直不怎么急于战斗,能等则等,能拖则拖,原来他一直在等甘宁就位。他还以为刘修是实力不济,担心伤亡过大,不肯轻易决战呢。
原本他不是勇猛,而是鲁莽,刘修也不是怯懦,而是深谋远虑。他气势汹汹的千里奔袭,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却被刘修轻易化解,成就了刘修的赫赫威名。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可是现在他只能豕突狼奔,指挥若定的不是他,是刘修。
这个结果让袁绍非常沮丧。他经常梦见自己被甘宁拦在了黄河南岸,身后是刘修和曹操得意的笑脸。眼前的滔滔黄河,浮桥像一根救命稻草,在水师战船的冲击下节节断裂。正如他那如丝如缕的天命。
“唉——”袁绍长叹了一声,拥被而卧,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太阳穴在呯呯跳动。宛如战鼓,连带着额头的青筋都脉动起来。眼睛虽然闭上了,数不尽的闪光却不依不饶的在眼前飞舞,耳边是杂乱的呼喊声,惨叫声,刀戟交鸣声,战马的惨嘶声,彻夜不息。
“父亲。父亲……”袁尚轻声呼唤。
袁绍不耐烦的摇摇头:“别烦我,让我休息休息。”
“父亲,郭校尉来了。”
“郭图?”袁绍喘息了一声,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青黑色的屋顶,喃喃道:“让他进来。”
袁尚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时间不长,郭图大步走了进来。他俯身看了看袁绍的脸色,挤出一副喜悦之色:“主公,你今天好些了吧?”
袁绍知道郭图是在安慰自己,他身体他自己有数。这些天身体越来越差,根本没有一点好转的迹像。不过郭图他们需要这样的好消息来安抚人心,所以他也只能配合。
“有什么……事?”袁绍努力的撑着沉重的眼皮,有气无力的问道。
“主公,如今邺城人心不安,是战是守,是进是退,都需要由主公来决定。”郭图轻手轻脚的在病榻前跪下,尽量不发出一点杂声。袁绍病中,已经被幻听折磨得不轻,再也听不得一丝异响。
袁绍恍若木偶,面无表情沉默了好一会:“你们有什么好建议?”
“主公,这次大战我军虽然有所挫折,可是天意并未抛弃主公。主公想想,如果甘宁来得早上半月,如今又是怎样一个局面?绝路逢生,吉人天相,正如当年汉高祖数次大败,却能屡败屡战,最终定鼎天下一样,主公只要能收拢人心,事未必不可为啊。”
袁绍的嘴角扯了扯,无声的笑笑。郭图见了,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往下说道:“可是胜负虽定,有些事却不得不反思一番,以吸取教训。所谓前者之鉴,后者之师,此次大战可评点之处甚多,如不及时总结,将来只怕会重蹈覆辙,又怎么能转败为胜呢?”
袁绍愣了一下,强撑着坐起身子:“那你们总结出什么教训来了?”
“这次大战,我们败得偶然,刘修胜亦偶然。”郭图向前挪了挪,声音压得更低。袁绍不解的看着他,他却不动声色:“主公你想,如果不是许攸无能,以三万大军败给了徐荣三千人,现在的情况又将如何?”
一提到许攸的那一战,袁绍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正是许攸的意外落败把他逼到了绝路上。如果许攸不败,现在他应该已经解了平舆之围,和袁隗合兵一处,至少能把刘修赶出兖州。如果是那样,他又怎么会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呢。想到此,袁绍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意外。”
“再者,如果不是天降暴雨,曹操能拦住主公的步伐吗?”
袁绍哼了一声:“就凭他也配?”
“主公所言正是。这两个意外,只要有一个,就能扭转战场,而我们偏偏接连遇上两个,又怎么可能不败?”
“这么说,还是天意了?”袁绍不快的打断了郭图的话。
“是,又不是。”郭图胸有成竹,并不紧张。“说是,是因为这都是天意,否则不可能这么巧。说不是,那是上苍在考验主公,而不是要灭亡主公,否则,主公又怎么能安然的回到邺城?只要在济水边再呆上半天,等大雨一歇,主公就是身插双翅,也无法脱身。”
袁绍有些糊涂了,半晌没有说话。
“主公,上苍这是在磨炼主公的心志啊。”郭图苦口婆心的劝道。这些话,是他冥思苦想了很久才总结出来的。袁绍被这一败打击得灰心丧气,已经没有一丝斗志。一时的沮丧可以理解,可是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那冀州最终也无法保住,他们这些附从袁绍的人除了像辛毗他们投降刘修一样,也不会有第二条出路。可是投降也有不同,有一战之力时投降和束手就缚就完全是两个概念,看看辛毗和审配等人不同的结果就可以知道了。
就算要降,也要让刘修觉得这块骨头很硬,有崩了牙的危险时再投降,他们不想像审配一样,自己死了,家族还要被徙往蛮荒之地,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